冬日里的街道本就清冷,再加上剛下過大雪的關(guān)系,空蕩蕩的街上更是顯的異常凄涼。寒風吹過,卷著地上枯黃的落葉在街上肆無忌憚的飛舞著,稀稀落落的百姓,個個都縮著脖子低著頭,把手揣進了衣袖中,恨不得把自己全都裹進那破舊的衣服中,嘴里咒罵著這惡劣的天氣,急匆匆的走過。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晃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慢吞吞的,像是沒有任何目的地,只是閑逛一樣。
那馬車很是普通,如果不是那馬車四角跟隨的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會讓人以為是哪戶人家的公子小姐在城內(nèi)閑逛游玩。
絮兒悄悄的掀開了馬車上的簾子,一雙靈動的黑眸掩飾不住的焦急。她認得這是回太尉府的路,雖然并不知張霆為何命人在宮外等候,又為何能預料到她定會出宮,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xiàn)在多耽誤一刻,木屋那人走的幾率就會多一分,她,等不起。
黑漆漆的雙眼不停的打量著路況,絮兒根據(jù)原來模糊的印象分析著每一個可能會順利逃出的路口。
路邊一個蹲著正埋頭努力撕咬著大餅的乞丐,聽到吱呀吱呀的馬車聲,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抖了抖破爛的衣服,拿起旁邊的破碗就想也不想的就沖了出來攔到了馬車前。
“過路的老爺夫人公子小姐行行好,可憐可憐小人,一文錢不嫌少,一錠金也不嫌多,好人定會有福報……”他匍匐在馬車前,低著頭熟練的念著嘴里的乞討詞。
隨行的侍衛(wèi)皺了皺眉頭,正要示意后面的人把他拖到一邊去,忽然聽見簾內(nèi)傳來女聲:“慢著?!?p> 聽得馬車車簾響和隨之入鼻的微微香氣,他整張快要埋到地上的臉上露出了狡猾的一笑,成功了。
絮兒第一次碰到這個年代的乞丐,她看著擋在馬車前面那個整個身子幾乎都趴在地上的乞丐,他身上穿著破的不成樣子的衣服,黑糊糊的看不出到底是不是棉花的內(nèi)絮一塊塊的裸露在外,頓生了憐憫之心,她隨手掏出了一個錢袋,走下車來送到了他面前,輕聲說道:“給?!?p> 乞丐趴匐著看一雙粉色繡花鞋靜靜的立在他眼前,淡淡的花香氣撲入鼻中。他詫異的抬頭,卻對上了一雙如水的眸子,像是被里面的純凈吸引了進去,他竟一時愣住,忘記了接下錢袋。
他自小行乞,如今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卻早就受盡了各種唾棄白眼,他天生耳力就異于常人,能通過馬車吃力的聲音來判斷車內(nèi)載的是容易心軟掏錢的夫人小姐,還是會打人趕人一毛不拔的公子老爺,也更加懂得如何伏低作小,搖尾乞憐去博取那些夫人小姐的憐憫之心,卻也第一次見有人如此大的手筆,來打發(fā)路邊的乞丐,確切的說是送,因為原來遇到的,肯好心施舍給他錢財?shù)?,無不例外的,都只是將錢扔到他的腳邊,然后他趴著像一條狗一樣,搶起一旁的可憐巴巴的一兩文銅錢,感恩戴德的諂媚著說著好聽吉祥話,聽著小姐夫人們嬌笑著帶著可憐的語氣眼神緩緩離開。
剛開始乞討時,心也會痛,會羞恥的恨不得找個地方藏起來。后來,餓過幾次肚子后,他便漸漸習慣了這感覺,被人當爛泥一樣,踩到地上,還要跺兩腳的感覺。
本就是爛泥啊,誰叫他從小便是無父無母,打小就在乞丐堆里掙扎著活下來的一個賤胚……
絮兒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面孔,雖然全身都是臟兮兮的,卻依舊擋不住那五官的清秀精致,一對微微有些上調(diào)的狐貍眼,生在這樣一張臉上,卻是顯的有些邪魅。對視的一瞬間,她清楚的看透了他的眼里的短暫的迷茫和掙扎。
應該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吧。
她心里暗暗嘆了口氣,提醒著他:“怎么了?拿著呀。拿這錢去置辦些田地,以后就別做乞丐了?!?p> 乞丐晃過神來,雙手忙不迭之的接過了那錢袋,拼命的磕著頭:“謝謝小姐,謝謝小姐,您人善心美,定有大?!?p> 絮兒轉(zhuǎn)身回向馬車,聽著乞丐對自己的頌揚,身子一怔,一絲苦笑爬上了眼角。
大福???
她現(xiàn)在最大的福氣,便是能尋到她心中的那個人。
可是就算找到又怎么樣???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云夢國睿王爺未過門的妻子,天佑國的和親公主,如果真的不管不顧,兩國為她開戰(zhàn),那她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心,突然就好像被人一把攥住,那驟然縮緊的感覺,慢慢的彌漫了全身各個關(guān)節(jié),疼的她無法呼吸。
突然不再想去掙扎了,不再去尋找,就這樣認了命吧……
她輕輕的合上了雙眼,兩滴清淚,自眼角慢慢滑過。
她恨自己當初會如此沖動,就那么孤注一擲的,不計后果的,聽信了別人的慫恿,做為和親公主回到了日思月想的故土,卻已失去奔向自由愛情的身份和勇氣。
“小姐,小姐……”小翠看著自家小姐瞬間變的蒼白的臉色,輕輕的呼喚著。
“無事,繼續(xù)走吧?!毙鮾翰⑽幢犙郏皇悄菬o力的低沉的嗓音,卻是讓小翠聽得心里,揪的發(fā)疼……
馬車又晃晃悠悠的重新走了起來,被馬車甩在身后的乞丐,望著錢包上精致的“絮”字,微微的瞇起了狐貍眼,若有所思起來……
……
山下木屋。
又一次在夢中驚醒,睿王爺便連夜順著之前模糊的印象,回到了半年多未曾光顧過的木屋。
他仔細打量著屋內(nèi),一切還是原來的擺設,并未有異常。
眼前的一切印入腦中,漸漸的有些記憶變的清晰,有些卻依舊模糊不清。
他走向窗邊,不出意外的,那里有一條細長的小路直通山下。在夢中,那個熟悉的卻怎么也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仿佛就在這條屋后的小道前,她歡快的跳躍著,嘴喊著一個名叫“十六”的少年郎。
“十六?”他微微的念著這個名字,手掌摩挲著微微有些開裂的窗棱,“到底是誰?”
頭又有些微微作痛,這讓他不得不放棄思考。
他順著心里的直覺感應,摸索著上了山,走到了一個破舊的廢棄的陷阱旁停了下來,這地方,感覺很是熟悉……
“鷹衛(wèi)參見王爺!”一道突如其來的男聲,打破了山林的寂靜,同時也打亂了他那熟悉的感覺。
他微微瞇起的雙眼,隱隱透出了心里的不爽,他冷聲道:“什么事?”
“回王爺,毒仙找您。說王爺體內(nèi)余毒未清,要為您再次驅(qū)毒?!?p> 做為王爺?shù)馁N身護衛(wèi),王爺這表情他在熟悉不過,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感覺如果沒有一個好的理由,自己就會被就地正法。
“嗯?!币粋€字冷冷的應了下來,卻并未起身。
鷹衛(wèi)在暗暗在心里替自己捏了一把汗,靜靜的等待王爺下一步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