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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妖師姬

04 朝歌舊聞

春秋妖師姬 采葵 3150 2020-02-08 22:58:12

  欒盈近日常被派去衛(wèi)國出公差。

  他回來的時候面色總是不太好,無邪起先沒覺著,后來見他有些日漸消瘦得太過明顯,也不覺有些在意。

  這日,她正跟叔虎嘻鬧,迎面正撞上欒盈??此桓便俱材?,她心頭一動,故意逗他:“小欒大人,這么巧啊?!?p>  欒盈一怔,一瞧是無邪,哭笑不得地彈她腦殼:“我瞧是哪個丫頭這般胡鬧?!?p>  無邪眨眨眼睛:“賞個臉吧,陪我們走走?!闭f著就像平日般拉起他的衣袖,卻見他有些欲言又止的遲疑模樣。

  “阿盈,你在同誰講話?”不遠(yuǎn)處欒黡從曲徑處走出,無邪這才明白欒盈遲疑的原因。

  欒黡現(xiàn)在是欒家的家主,在八卿里是下軍將。他已有四十出頭的年紀(jì)。五宮還是極周正的,臉上帶著過去征戰(zhàn)的舊傷,配著長得有些恣意的毛發(fā),面相略兇。

  欒家平日管束極嚴(yán),年輕一輩里對欒盈猶甚。

  欒黡旁邊跟著一個男人,身上透著薄汗,像是剛剛結(jié)束了劇烈的運動。他相貌秀氣些,比欒盈還要略高,手上多有粗繭,長年混跡行伍的樣子。與欒黡有相貌有六分像,但年紀(jì)卻與欒盈差不多。當(dāng)是欒黡的弟弟欒針了。一直聽說欒黡極其寵愛其幼弟欒針,當(dāng)初極力勸棄武從文,偏偏他不肯聽,決意又成了一名武將。與欒盈一起在軍中各領(lǐng)著一營兵。

  欒盈一身絳紫錦衣,腰間束著一個包金鑲玉的銀帶鉤,反倒是三人是穿著最講究的一個,他微一低首:“父親,小叔叔,這是申公大人家的小郡主無邪,還有羊舌家的小公子叔虎?!?p>  無邪定睛看了欒黡欒針一家,欒黡在場的時候,欒盈是比平日要謹(jǐn)慎得多,連介紹他們都正式了許多。

  欒針有些局促,看了無邪一眼,臉忽然一紅,無聲地拱了拱手,卻不敢抬頭看她。

  “喔,夏姬的女兒?!睓椟d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斜著眼睛看了無邪一眼,“長得挺別致。不過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阿盈,你可是要娶真正的公主的人。未成婚之前,莫要跟這些小門小戶不清不白的女子來往太過頻繁了?!?p>  “父親何出此言,無邪妹妹是王親封的公主,又才貌雙全。若欒盈來日婚配的妻子及得上無邪妹妹萬一,已是欒盈的福份了?!睓栌奔钡卮驍嗨?。

  欒黡哼了一聲,對著欒針道:“我怎么生了這么個婆婆媽媽的兒子,中看不中用的。罷了我們走?!?p>  欒針向無邪微一點頭,紅著臉跟在欒黡身后走了。

  “無邪妹妹,父親是個粗人,說話直來直去的也沒個章法。你可不要放在心上?!睓栌亮瞬令^上的汗,難為情地笑道,“冒犯之處,我替他向你賠個不是。”

  無邪倒是不生氣,饒有興味地看著欒盈道:“不妨不妨,欒大人不也夸我別致了嘛。”

  欒盈啞然一笑,被無邪這話逗住了。開口剛要說話,臉色突然煞白又出了一陣汗。

  無邪忙扶了他:“剛就想問,你這最近怎么了,這么沒精神。”

  欒盈郝然笑道:“最近不知怎么了,常常做噩夢,睡醒了雖然什么都不記得,卻累得要命?!?p>  “你看看,”無邪瞇起眼睛:“這不就是我最擅長的事情了嗎?!?p>  無邪不是沒偷看過欒盈的夢境,大多數(shù)時候跟欒盈本人一樣是耀眼燦爛的天氣。夢里的欒盈偶爾會無意識地發(fā)現(xiàn)無邪,他會拉著她的手說,有我在,總會護你周全的。儼然一個半妖守護代表。雖然醒來他當(dāng)然不會記得無邪入夢。

  一個半妖的心里可以那么明亮嗎,至少無邪不這么覺得。她說不出來為什么,但她覺得的心里就像上次的幻境一樣,是一個深淵般的黑洞窟,看得到光,但這光永遠(yuǎn)跟自己沒有什么關(guān)系。

  欒盈這次的夢境一樣溫柔美好,在一片郊外的草地上,有些許淺淺的霧。

  他正在與人撫琴談笑,在若隱若現(xiàn)的霧中,能看到那是一個艷麗里透著純真感的女子。這樣的美人并不多見,如果見過不可能沒有印象,無邪回憶了一下生平所見卻毫無線索。那女子的裝扮倒不太像晉國人,梳著中部結(jié)鬟的長辮,戴著骨玉簪釵子,看衣著風(fēng)情倒有幾分像衛(wèi)國的貴族。

  欒盈的夢境里極少有佳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用功讀書練習(xí),或者就是一些特別恢弘的大場合。此刻仔細(xì)一看,欒盈的裝束也不似尋常,倒也有些像衛(wèi)國人的打扮。

  眼前可見,欒盈對這女子十分癡迷,目不斜視。若有路人被女子美貌吸引不覺靠近,總是被他禮貌地請走了。

  無邪輕手輕腳想湊近觀察,卻被那女子一回眸盯住,四目相對,那靈動的美更有震攝感了。女子嗤地一笑,眼神向欒盈示意。欒盈走過來,輕聲道:“這位姑娘,在下與內(nèi)子難得閑游,還請與些方便?!北闶钦埲说氖謩?。

  無邪一個暗笑,看來這夢里欒盈是入戲頗深啊。她憋著笑,直直地盯著欒盈,看他有多久能回過神來。

  欒盈見他不動,突然伸手抬起她兩個胳膊,把她像架小貓一樣架起來挪走。這是欒盈和叔虎慣用地遷移無邪的手法,在她胡攪蠻纏的時候。他忽而意識到自己的異常,松了手忙了忙頭:“咦...我...”

  那女子見欒盈久而不歸,微笑的表情轉(zhuǎn)而惶惑,接而惱怒了起來。她轉(zhuǎn)過臉來,恰逢一陣風(fēng)來,把她身邊的霧氣吹掉了一大半。無邪這才看清那美艷的女子并無身體,只有一顆頭顱漂在半空,十分可怖。饒是她見過不少妖精鬼怪,還是被嚇了一跳,抬腳就跑。

  周圍天色大變,忽然黑色霧氣升騰起來,那個頭顱也緊緊追隨在其后。

  “不準(zhǔn)搶走他!他是我的!”她一邊在背后嘶吼,一邊緊緊地追隨在后。此時她烏黑飄飛的長發(fā)黑煙一樣在空中飄舞。

  無邪想要退出夢境,完全不得施術(shù)的空隙。

  “誰也不許搶走我的急子!”

  那張美艷的面龐越發(fā)猙獰起來,獠牙漸出,面色轉(zhuǎn)青,一張血噴大口眼看就要咬上來。

  無邪已經(jīng)嗷地一聲提前慘叫出來,刺痛卻遲遲未落在身上。她睜開眼睛,看到一道金光格擋在眼前,接著便被人像抱被子一樣拎起,隨之后退了一大步,終于與那顆頭拉來了距離。

  她奮力抬頭看向來人,陽光下泛著藍(lán)金光澤的黑色瞳仁。

  原來是那只叫白粲的極樂鳥啊。

  “你還不打算退出夢境嗎?”白粲波瀾不驚的臉上帶著一絲困惑,“飛頭蠻是執(zhí)念很強的惡鬼,很難打死的。”

  “你怎么沒走?”

  白粲道:“我助你平安離開夢境,你把那幾根尾羽還給我吧。”

  有了白粲的幫助,無邪這才慌慌張張地脫離了欒盈的夢境。

  “欒盈,你是什么時候在衛(wèi)國惹的風(fēng)流債??!帶了一個大頭女鬼回來。”

  欒盈醒來,看著驚魂未定的無極,一臉莫名所以然。然后看著旁邊去而復(fù)歸的極樂鳥,更是摸不著頭腦。

  白粲搖搖頭:“飛頭蠻這種厲鬼,怨念至少百年才能形成,恐怕不是你這一世的惹的?!?p>  無邪摸摸下巴回憶:“夢里的衣服妝容確實更像舊日的衛(wèi)地。她說什么來者,‘不要搶走我的急子’......”

  聽到這里,欒盈皺著的眉頭,有點恍惚地松開:“衛(wèi)急子嗎......”

  衛(wèi)國曾有首聞名的歌《邶風(fēng)·新臺》。

  新臺有泚,河水彌彌。燕婉之求,籧篨不鮮。

  新臺有灑,河水浼浼。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魚網(wǎng)之設(shè),鴻則離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這歌講的是衛(wèi)宣公筑臺納媳那荒誕不經(jīng)的舊事,強娶了自己未過門的兒媳,齊國公主宣姜。

  泚水之上高臺筑,水波清明依樓宇。嬌俏美人,心求佳偶,奈何奈何,新郎是個殘疾的糟老頭。

  飛宇若峨水波深,滾滾而來漫無際。溫婉美人,心盼良配,奈何奈何,新郎駝背讓人心累。

  鋪天網(wǎng)羅,在劫難逃。魚兒被捉,蒼鷹被縛。婷婷美人,心念公子,奈何奈何,新郎丑陋,情止心碎。

  這個本該迎娶宣姜的王子,便是衛(wèi)宣公的長子公子伋。

  他年少長于民間,入宮之前便被叫作“急子”。

  數(shù)百年間,在衛(wèi)國的都城朝歌,這只是其中一樁微不足道的往事。

  衛(wèi)伋是宣公的長子,是宣公還在當(dāng)太子的時候與父親的姬妾私通所生,所以衛(wèi)伋才會從小就被送到民間養(yǎng)育,直到十六歲該成家的時候才接回宮中,并立為太子。

  民間長大的公子伋很能體恤百姓辛苦,生得儀表堂堂,才德兼?zhèn)?,頗得民心。齊僖公的女兒宣姜是天下聞名的美人,他在給自己務(wù)色女婿的時候便看上了才貌雙全的公子伋。

  “聽來這宣姜本來應(yīng)嫁少年英俊,但突然變成了老頭,有怨氣也情有可原。”白粲摸摸下巴,“可是她若恨也該恨衛(wèi)宣公那老頭,怎么會附到你的身上?”

  欒盈沉默不語,似是有些出神。

  無邪倒也不跟白粲見外,道:“這你有所不知了?!?p>  據(jù)說齊宣公為將美人據(jù)為己有,不惜為她在河邊筑下高臺。等到衛(wèi)伋趕回時早已是木已成舟,齊僖公不好再說些什么。衛(wèi)伋也是出了名的孝子,更不會與父親起爭執(zhí)。

  宣姜后來為衛(wèi)宣公生下兩個兒子,公子壽和公子朔。據(jù)說她一直想要找機會慫恿衛(wèi)宣公殺掉衛(wèi)伋,終于說動了衛(wèi)宣公,派一了隊人馬假裝盜賊去截殺出使齊國的衛(wèi)伋。

  沒想到公子壽與衛(wèi)伋交情很好,前去為他通風(fēng)報信,請他逃跑。衛(wèi)伋不肯,公子壽就灌醉了他,然后拿著他身上的信物代他受死。

  酒醒的衛(wèi)伋前去追趕,但發(fā)現(xiàn)衛(wèi)壽已經(jīng)被殺死了。他心如死灰,自報姓名,于是也被殺了。

  欒盈默默道:“若我前世真得是衛(wèi)伋,倒是可受她這一遭怨懟?!?p>  白粲不動聲色瞟了他一眼,輕輕道:“倒也不必吧。”

  無邪看他話里有話,問道:“后來宣姜怎么樣了?”

  “公子伋和公子壽是宣公兩個最優(yōu)秀的兒子,他們都死了,只能立宣姜的兒子公子朔為王了。而公子壽和伋皆有黨羽憤懣難平。然后......”

  “然后?”

  “就更妙了!”白粲道,“新即位的齊襄公,宣姜的哥哥,就給衛(wèi)朔出了個一箭雙雕的主意。”

  欒盈面色一直不霽,但也沒有阻礙他說下去。

  “讓宣姜改嫁給衛(wèi)伋的弟弟衛(wèi)昭伯。兩人看來感情還很是不錯,生了二子三女。這兩個兒子后來還相繼做了衛(wèi)國的君主?!?p>  無邪摸摸下巴:“這我不懂了。宣姜雖然開端命運波折,嫁得并不如意。但后來的衛(wèi)昭伯也是年少英俊,溫柔體貼,兩個人子孫滿堂,權(quán)勢富貴皆無旁落。宣姜何至于化成厲鬼守在欒盈身邊。若說要化冤鬼,衛(wèi)伋怕是更有理由?!?p>  眾人好一會兒不語。

  “看來,我們要去一趟朝歌了。”她眨眨眼睛。

  她迎上欒盈詢問的眼神,知道他想問她去了又能如何,“去了你就知道了。”轉(zhuǎn)而又對白粲道:“瞧你法術(shù)有幾分厲害,就陪我去一趟衛(wèi)國吧,我若平安歸來就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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