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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妖師姬

第四十二章 瘟疫

春秋妖師姬 采葵 4778 2020-06-23 20:00:00

    人分了兩路馬車,叔虎同叔譽哥哥同乘一輛,像防賊一樣防著我。于是我和夏征舒同乘一輛。除了隨從外,極樂照例也在車外騎馬同行,隨時警戒著意外。

  我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好奇的問題:“夏夏,你怎么改主意要跟過來了?”

  他細瞇著眼睛懶洋洋地看著我:“還在這兒裝什么傻子,分明就是你算計我來的。”

  我哈哈一笑;“這可冤枉我了。”

  他輕哼一聲,卻沒有怒意:“妹子,我瞧你這點小聰明也就算計算計我,在外不夠保命的。母親連乘黃的命角都給了你,可見是對你諸多不放心。我這也算是替母親分憂,你可少自鳴得意?!?p>  “是是是!”我諂媚地給剝了顆橙子,極乖巧地放在他手里,“我就玩心兒大,賊膽兒小嘛。有你在,我就多一份安心?!?p>  他接過橙子放在嘴里,算是默認了我的殷勤。

  “我還有一事不解......”我托著下巴望著夏征舒。

  他瞇著眼睛看著我:“又想跟我套什么話,直說吧!”

  “我們做這些所謂功德,真得能抵天劫么?”我雖然看似是依著母親做些積累功能的事情,實則一半是為著自己的玩兒心,一半是怕著她念叨。但見平日不馴的夏征舒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正色待之,心里倒真是有幾分疑問。

  他瞟了我一眼,緩緩道:“獸修成妖,再至人形,而后才能飛升仙神。本來就跨越了輪回品類,自不是容易的事情。若想越過人形這一層,必要先得到人族的認可?!?p>  我不屑地捏了顆葡萄進口:“就算費勁艱辛得到了人族的認可,也未必能成功吧。更何況人族多有言而無信者,瞧瞧我們極樂被坑得有多慘?”

  夏征舒一臉寫著賊喊捉賊的不屑盯著我,仿佛極樂跟了我是掉進了另一個火坑:“試了至少還有一線可能,不試便全無可能。你可知能成妖者,一個獸族中出不了幾個,由妖再成神者更是困難。一族榮辱,可是一榮俱榮,一衰俱衰的?!?p>  我抬起簾子,看著窗外御馬行在車側(cè)的極樂,若有所思。

  極樂不是有野心的人,卻是個牽掛極深的人,如此勉力爭強,也是背伏著極樂鳥族的命數(shù)么。

  我嘻嘻笑道:“這稀罕了,我瞧這些年來,卻也沒幾個族人來尋母親幫助么。她也活得十分逍遙自在。倒是一些成了精的豹啊虎啊,時不時蹲守在我院子想喝我一口血?!?p>  他冷哼一聲:“母親從懷了你以后就心性大變,不能以尋常妖族行事而論。我瞧著定是你養(yǎng)起來太費神了。”

  我嘿嘿笑道:“我雖是半妖,這不也出來賣藝出來積累功德了么。母親養(yǎng)我不算虧的。”我轉(zhuǎn)念又道,“可是夏夏啊,為何是趙家?趙家多番有負于極樂,這樣的人族未免也太不可信了。你如此喜歡士鞅,也整日同他在一處,為何不守護他?”

  他沉默有傾,出乎意外地正色答道:“我們選的本就不是人族中的善男信女,而是天選之人。只有這樣的人的功德才有價值?!彼A送S值溃骸摆w氏孤兒,大難不死,必有興隆之相?!?p>  興隆之相?

  我不以為然,趙武雖受重用,身體的根骨卻因著早些年受的傷舊疾難愈,恐非長壽之人。他唯一的兒子趙成從小就身體嬌弱。是哪里看出來的興隆之相?

  算了,再說短命,應(yīng)該都比我要活得久一些。我又哪里需要操心這些人呢。

  “你呢?張口就應(yīng)允了刺殺楚國重臣的事情,可作了什么盤算?”夏征舒望向我。

  “盤算?。孔匀皇怯械?。這不是還有你在身邊么。”我嘻嘻笑道。

  他白了我一眼:“刺殺是第一等有損功德的事情。我是斷然不會做的?!?p>  我輕輕拍了拍他,笑道:“這亂世里,殺人的方法千面種,又何須一定要自己出手呢。”

  “無邪?!睒O樂的聲音傳來,“齊國的來信?!?p>  他從窗口將信遞了進來。

  我打開看完,看夏征舒一臉好奇,又忍住不向我發(fā)問的樣子,暗暗覺得好笑,順手將信遞給他。

  他細細看了幾遍,一邊讀一邊不可置信地抬眼看我,然后才緩緩抬頭道:“慶克死了?”

  “他該死?!蔽覒?yīng)道,“若非他和齊后闖入幻境,叔譽哥哥又何至于此?!?p>  “情報如此詳細.......慶克的死可是你的安排?”我從他聲音里聽出了一些張惶。

  “夏夏不要取笑我了,我哪里有那樣的本事?!蔽已诳诙Γ皯c克與齊后子澹私通,構(gòu)陷朝臣。早已經(jīng)在劫難逃。我不過是個貪圖玩樂的弱女子,哪里能把手伸得那樣長?”

  他眼中閃爍不定:“那你又如何能有這樣詳細的情報?”他問出口后,似乎又不需要我的解答了,轉(zhuǎn)而興味盎然地笑道:“所以這次楚國之行的刺殺你是早有準備?”

  “哪里有準備,只是看看有什么可乘之機,順勢而為了?!蔽倚π?。

  “慶克死了,齊太后恐怕不會痛快。你知雌雄殺神既能在修為位列神之列,又可以在人族中巧言令色成為一國太后,必不只是嗜殺無腦的角色。你在這其中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恐怕只會讓她更忌恨你。以后還是繞著齊國走吧你?!?p>  我又給夏征舒遞上一瓣橙子:“那這個鬼君最好能起點作用,不然...”我對著夏征舒嫣然一笑,“我們楚國之行會改道齊國去會會齊太后也未可知?!?p>  他眼睛圓睜了,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就這么在乎叔譽?”

  我望向窗外:“不是在乎,只是不喜歡欠別人人情罷了?!?p>  夏征舒正想再說什么,突然車馬一陣驚動。我們在車上登時被晃得撞作一團,趕緊手忙腳亂地找能扶手的地方。

  “發(fā)生什么事了?”

  待馬車稍穩(wěn),夏征舒先探出腦袋,馬上又縮了回來,一臉嫌棄的表情。

  “怎么了?”我問。每次坐馬車好像都沒什么好事。上次是跟欒盈被飛頭蠻掀出了馬車,這次又是什么緣故。真得有點懷疑,我是不是命格和馬車犯沖。

  他鼻子哼了哼:“無他,一群得了病的暴民?!?p>  暴民?

  楚莊王之后是羋審,即位時尚年幼。父親恰也是他即位那年從楚國逃向晉國的。他沒有追殺父親,倒也算得是一個寬厚的君主,不僅如此,還對自己的叔父子反說“巫臣為先王謀劃則忠,為自己謀劃則不忠?!痹噲D打消他對父親族人趕盡殺絕的念頭。

  說起來子反當年與楚莊王都打過母親的主意,倒也算得父親的情敵。

  如此的君主治下,雖未必及得過莊王,但又如何會有當街暴民出現(xiàn)呢?

  “極樂?”我拉開車窗,探詢道。

  外面雖有些混亂,但極樂還是守在馬車前。

  他皺著眉頭,人倒是很淡定:“好像這里爆發(fā)了瘟疫?!?p>  我貓著眼打量出去。

  外面確有一群衣衫襤褸的人,七手把腳地把馬車圍住,雖然有些混亂,但手無兵刃,隊列也沒有什么章法,確然不是有備而來。

  再看他們神色惶惶,十分潦倒,好幾個面上生著瘡,還流色膿血,雖用破布草草包裹了,血跡斑斑,再加了有幾十人,還是看著可怖得很。

  我們兩臺馬車,都被圍得死死的。

  “夏夏,你不是主動請命來保護我的嗎?怎么不出去維持一下秩序?”我回頭看了一眼夏征舒。

  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怕丑?!?p>  他又反過來問我道:“你怎么不去保護你的叔譽哥哥?”

  “我怕死啊?!蔽衣犞庩柟謿獾那徽{(diào),極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更何況有叔虎在呢?他武藝不錯,自會護著叔譽哥哥呢。”

  我抬頭示意給夏征舒看,叔虎緊張得小臉通紅,在他的奮力博斗之下,他和叔譽那臺馬車反而與周圍的流民空出了一方天地。有一半大概覺得他很難纏,反而轉(zhuǎn)向圍到了我們這邊。

  “他們是要財要色?。俊蔽疑焓执亮舜翗O樂的肩膀。

  正在我身后喝水的夏征舒聽到這一句,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

  極樂似乎已經(jīng)習慣我了,帶著王之蔑視,淡定地答道:“要糧?!?p>  我沉思了一下:“他們身上的疫癥看來已經(jīng)非常嚴重了吧?感覺活不了多久了?!?p>  極樂臉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還是流露出一絲不忍,道:“是?!?p>  “那給他們吧?!蔽覕[擺手。

  夏征舒和極樂不約而同地向我投來我詫異的眼光。

  那頭叔虎也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扯著嗓子對我吼了起來:“你這個女人瘋了吧?他們都是半只腳已經(jīng)進鬼門關(guān)的人了,給他們不是浪費糖食么!而且給了他們,我們還吃什么?”

  我聳聳肩:“都快死了自然要做個飽死鬼嘛。不然這么一群做鬼也不放過我們,可如何是好?”

  叔虎被噎住了,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如何反駁我。

  夏征舒已經(jīng)在偷笑了。

  極樂怔了怔,神色倒像是真得聽起去了。這傻孩子。

  然后在眾人或偷笑或怔忡中,極樂開始吩咐隨從將糧食從車上取下,分成小份分到這些流民手中。

  我一邊打量著這些人,一邊湊到叔譽哥哥和叔虎所在的車邊查看情況。

  說來也有趣,這些人拿到糧食之后,也不如何吵鬧,各自攙扶著,一瘸一拐地四散而去。細看過去,臉上都有幾分默默然,凄凄然,又極木然的神色。

  想來剛剛我說他們快死的時候,他們也不如何驚訝,似乎并不奇怪自己的命運。

  叔譽哥哥在昏睡中又短暫地醒過來,疲倦地向我伸我一只手,我在叔虎想在阻擋之前,已經(jīng)快速跳過去抓住他的手。

  “氓兒,你沒事么?”他昏昏沉沉地問道。

  “我沒事,不過是恰好鬧了時疫,我們被一些將死的流民圍住了而已。他們已經(jīng)散去了。”我笑道,輕輕反握住他的手,他其實只是虛盈一握,并沒有什么氣力。

  “嗯……”他閉上了眼睛,“瘟疫是上天的懲戒吧。”

  我笑盈盈道:“許是天助我大晉,故意要給這個討厭的楚國降災(zāi)呢。多死些人不打緊的,下次征戰(zhàn)楚國還給我們省些力氣。”

  他撐著眼皮瞧了我一眼:“又胡說。天下黎民的性命都是一般重要,如何這般輕率?!?p>  “是了。我瞎說而已,糧食都被搶了,如今也不過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了。叔譽哥哥莫要往心里去。”我吐了吐舌頭。

  眼見他又閉目休息,我想抽手送他進馬車,卻發(fā)現(xiàn)他又反握住我,輕輕道:“我想透透氣。你便在此處陪一陪我?!?p>  我笑著點點頭:“好?!鞭D(zhuǎn)而看見夏征舒和極樂也朝我走來,看來是安頓妥當了。

  “這疫情也來得著實古怪,若有時疫將生,我們的嗅覺當最是敏銳,這一路居然毫無覺查?!蔽铱戳艘谎蹣O樂。

  他當知我說的“我們”是妖族。

  “切!若是有人刻意為之,又如何是被人算得的?”夏征舒咬著一根草,一臉幸災(zāi)樂禍。也是,他是完全不用擔心食物的,畢竟吃與不吃對他來說分別不大。

  更何況,這個夏征舒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我心中還頗有疑慮。

  不過我還是沒有錯過他話里的重點:“你的意思是人為?”

  “這種人在瀕死狀態(tài)卻還對食物有著異常執(zhí)念的樣子,分明是尸蟲所為?!彼硷w色舞地解釋道。

  “又是尸蟲?”我一聽腦袋都大了,“這尸蟲品種挺豐富啊。上次宣姜鬼化也是尸蟲的杰作,如今這尸蟲不僅能鬼化死人,還能造瘟疫了?”

  我摸摸下巴,這么強大,我都想養(yǎng)幾只以備不時之需了。

  “雌雄殺神被稱作殺伐之神,雖與他有本身性格古怪,喜好殺戮有一些干系,但最主要的原因?qū)嵤撬种姓瓶氐倪@三尸蟲。一種尸蟲擅操縱情欲,一種擅于控制口欲?!睒O樂也默默從旁佐證道。

  “那還有一種呢?且給我個心理準備。”我暗道上天真是不公,雌雄殺神的助力也未免太強大了一點。相較之下,我這種虛弱的存在,似乎天生就是為別人當獵物和口糧的。

  “上尸好華飾,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笔遄u哥哥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說罷,他轉(zhuǎn)向我,“雖不忍他們遭此劫難,但你此番切不可再以血祭之……”

  “哥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笔寤⒚嗣X袋,一臉困惑。

  這次連我都驚到了,我和極樂,夏征舒三個人面面相覷。

  說來奇怪,自幻境意外之后,他有時候仿佛隱約恢復了神智,但有時候說起話來又像變成了另一個人,說些我完全不懂的事情。

  叔虎這虎弟弟就更不懂了。

  然而叔譽哥哥說完就又陷入昏睡當中,再不應(yīng)答我們的任何詢問。

  叔譽哥哥生起病來還真是任性啊。

  我看流民幾乎都已散去,便吩咐極樂安排重新上路,卻見他突然面露難色。

  “怎么了?”

  他指了指前面。

  我歪過頭去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里還停著一個約摸只有四五歲的小不點兒,比姬彪和趙成大不了多少。他怯生生地站在原地,卻有種乖巧又倔強的表情在臉上。

  “他不肯離開。”極樂無可耐何地說道。

  我一邊走上前,一邊問道:“是覺得給的糧食不夠?”

  極樂搖搖頭。

  “不好吃?”

  極樂又搖搖頭。

  “那是為什么?”

  他還是搖了搖頭,讓我有一瞬間想問問,你們極樂鳥是不是又叫搖頭鳥,怎么搖起頭來沒完沒了。

  我上前蹲下身,和顏悅色道:“小公子,你還有什么事?”

  他退后一步,躬身向我一禮,居然是非常標準的貴族禮儀。

  再仔細看他,雖然餓的形容俏瘦,但眉眼里卻有些不同尋常的傲氣。

  “姐姐剛才說我們快要死了?可是真的?”他怯生生地問道,“我,快要死了嗎?”

  我瞇著眼睛瞧了他一會兒,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別人常叫我公子建。”他話出口似乎又有些懊惱,“我全名是……是白子建,姓白,氏公,名子建?!?p>  在極其猶疑不定的神色中,他似乎對自己及時補的自我介紹松了口氣。

  我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阿建不要怕喔,我看你呢,還可以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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