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鳥族的首領(lǐng)之位的爭奪就在三天后如期進行。
他們的比試的是幻境,極樂鳥獨有的技能。
事實上,即使這項技能也只有極樂鳥族中少數(shù)能幻化成人形的才能夠?qū)崿F(xiàn)??赡苁菢O樂受傷又得罪了鳳凰的首領(lǐng)們,前來挑戰(zhàn)的族人人數(shù)并不少。按照族規(guī),極樂必須挨個打完所有的族人才能保住首領(lǐng)的位置。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呆在旁邊不許插手?!迸R出場前,極樂的眼神很認(rèn)真。這是一個肯定句,但是他一直盯到我不得不點了頭應(yīng)允,方才走開。
“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挨個打完體力都不夠了吧,最后總要被打趴下?!蔽蚁蛱抑略愕馈?p> 他不咸不淡地蹲在我旁邊給我遞上一杯茶:“所以你就不打算幫他?”
我捧過茶暖著手:“我能幫上什么呀。更何況,你瞧他那氣勢,我要是真插手,他可能會沖回來先把我打趴下?!?p> “喔?!彼剞D(zhuǎn)過頭去,“這不影響你答應(yīng)鬼君的事情吧?”
我張望著遠處在奮力斗作一團的極樂:“只要極樂可以當(dāng)上鳳凰一族的首領(lǐng),就沒問題?!?p> 桃之一臉愕然,看著他頭一次露出慌張的表情我差點差出了聲。他顯然還是認(rèn)為我在開玩笑:“若是不能呢?他現(xiàn)在保住極樂鳥族族長的位置都岌岌可危吧?”
我沖他璨然一笑:“是喔,他要是死在這里可就不好辦了??墒怯帜茉趺崔k呢?極樂不準(zhǔn)我插手呀?!?p> 我把目光轉(zhuǎn)向遠處,幸好極樂鳥族是拼幻境,半數(shù)要靠動腦,半數(shù)才是搏命。不然放在一般的爭奪戰(zhàn)中,就算累也累死了。
“在下去方便一下,先行告退。”桃之站起身。
我沖他揮揮手,看到了盤旋在旁邊的升卿蛇露出了鄙夷的眼光。
我回瞄了它一眼:“不這樣動點腦子,難道我們要沖向去打架么。不怕被當(dāng)口糧了?”
它呲了一聲,返身盤旋睡倒,也不再理我。
鳳凰畢竟是鳳凰,極樂即使受了傷,處理一般的挑戰(zhàn)者也是綽綽有余的,只是挨個清理終歸是要耗損心神。在桃之的暗中助力下,稍有增益,讓這場對抗稍許快了一些。
現(xiàn)在場上還有最后兩個對手了。
年紀(jì)略長的叫炳仁,雖然天賦光芒差了一些,卻勝在心思縝密,很會抓時機。年紀(jì)小的叫三琰,恰是有靈氣,又缺些技巧經(jīng)驗的。相較之下,極樂的打法卻是比起我初次與他交手時沉穩(wěn)冷厲了不少,動作干凈利索,殺招恰到好處,似乎確實不太用擔(dān)心。
想想這一年他都是在我身邊,我也沒怎么練功,他又是何時進步得這樣快呢?
此時對抗激烈,桃之也不好混水摸魚在當(dāng)中,已悄悄地回到了我身邊。
我笑著調(diào)侃他:“桃之大人可是方便了好一陣子。”
他嘴邊有青一塊的傷口,想咧嘴應(yīng)承一下,又給自己痛得抽了回去。
我往近前走了走,幻境碰撞的炫麗奇景,非比尋常。也只有極樂鳥族,可以把這種博命之戰(zhàn)打出翻美輪美奐的景象來。
我想我確實是過慮了,平日羞郝少言的極樂,在他的領(lǐng)域里,還是擁有絕對的王者殺伐之氣。
眼看著那兩人,就要落敗了。
在幻境的余霧里,我隱約窺見炳仁在奮力發(fā)起最后一擊,卻動了歪心思拿三琰當(dāng)擋箭牌,自己卸了力往旁邊躲去。極樂無意傷三琰性命,匆匆回力,露出了一個破綻。炳仁便抓住時機徑直攻了上去。
我忍不住驚呼一聲,往前落了兩步。
反手抄起三琰的極樂硬是擋下了這一擊,顯然也被激怒了,回手以羽化箭,刺破長風(fēng)向他擊來。
炳仁眼看奇襲無望,四處打量了一番,忽然直直地盯向我,面露兇光。在我反應(yīng)過來前,已經(jīng)被他抓入到了幻境當(dāng)中。而那一只羽化箭,下一刻逆風(fēng)而至,在我心下一寸的位置猛然刺入,痛得我想大叫,卻整個人都像啞了一般發(fā)不出聲。
痛得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我還在想,極樂殺意涌起的時候還真可怕。以后,還是對他客氣一點好了……
然而這根本不是這場爭戰(zhàn)的結(jié)束,只是一個開始。
我涌出的血還是引來了大批的異獸,來勢之迅猛為眾鳥所不能及。這里的地界已經(jīng)接近神族的領(lǐng)地,周圍的禽獸蟲蝎已非絳城尋常猛獸所能相比,即使沒有化成人形,也有精修百年的功力。在眾多或泛藍光或瑩綠光或燃紅光的眼神中,那種被當(dāng)成食物的囑目感,還挺讓人有親切感的。
本來還抓著我的炳仁,發(fā)現(xiàn)眾獸都迅速地朝我們聚集過來,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畢竟平日和氣優(yōu)雅的族人過招,和跟與生俱來帶著進攻性的猛獸博命,體感還是截然不同的。
極樂此時離我還在數(shù)丈之外,我回頭看看桃之,覺得此刻只能靠他了,卻發(fā)現(xiàn)本來離我最近的他正朝我反方向躲。
你不救我?我痛得說不聲,只得比劃口形。
打不過打不過。他頭擺得像潑浪鼓。
我:……
我回過頭,想在這僅余的瞬發(fā)之間看看往哪里跑還有點活路,霎時卻被一道突然爆發(fā)的金黃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那光芒像是突然爆裂開來的太陽,將一切活物籠罩在其中。
光芒減淡之后,我慢慢睜開眼,看到那些率先沖到我面前的猛獸身上被奇異的紫色火焰所包圍。他們初還有些愕然,似沒有覺出有什么異常,驟然像是萬蟻噬身,鐵火澆身,面部都驚懼地扭曲起來。
也不過是剎那,他們已經(jīng)燒成了黑煙。
在來襲的風(fēng)中被吹散,仿佛揚起的黑土。
不覺間,一團紫色的火焰也環(huán)住了我。愣了一下,我也要被燒焦了嗎?
那火焰初始是沒有溫暖的,甚至有點冰涼,不多會兒有了暖意,卻沒有灼心的痛楚感。直至耳畔有輕輕的呼息,我才意識到那是極樂的懷抱。
我還是頭一次見他保持人形,仍是紫羽金冠的樣子,仿佛是一個披了一個羽毛大麾的皇族領(lǐng)袖。
他眼神涼涼的。我順著他的視線過去,見到目光所及之處,那些被紫色火焰環(huán)繞的異獸盡皆灰飛煙滅。之前分明還是一個開闊的演武場,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成了火葬場。
極樂鳥整個族群大概也是頭一次見這陣仗,都靜靜地盯過來,一言不發(fā)。這紫色的火焰雖然沒有傷到他們,卻把他們的美麗的羽毛整個都燒掉了,所以我們看到的就是一群禿了毛的小鳥傻登登地盯著極樂。
真,呆若木雞。
“還有要來打的嗎?”極樂面無表情地說。
然后我就看見這些燒焦了毛,光禿禿的極樂小鳥們,立即排山倒海般跪了一地,伏首表示服從。
嗯,這種被食物包圍的備受囑目的感覺,還挺特別的。
“你還真是挺厲害的哦?!蔽艺f。
眼看著極樂得意地起來:“那是。都說了不用你插手?!?p> “怎么以前沒見過你用這招?要是遇到鬼君的時候這么一燒,不就早結(jié)束戰(zhàn)斗了?”我好奇地問。
他輕咳一聲:“我也就是剛剛才領(lǐng)悟的?!?p> 一族能稱得上王的鳳凰真得也只有這一只啊。神奇的一只。
這一場,極樂確實贏得富麗堂皇。耍心機的炳仁和內(nèi)疚的三琰在極樂屋外鳳凰涅槃的火渣里連跪了三天。
極樂鳥族對于爭位奪斗當(dāng)中的手段是不予深究的,但是炳仁的作為害得非常愛美的全族都變禿,讓大家都意難平,故而被罰。
三琰心性又單純,自愧作為一個戰(zhàn)士卻被當(dāng)成了人肉道具,還害我受了毀滅性的打擊,所以也自罰在外。這三天里越看炳仁越是來氣,兩人都被極樂叫起來的那一刻,他還沖上去捶了炳仁一通。
“好了,別處打去!”極樂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三琰停了手,復(fù)又脆下行禮:“三琰無知,妄然挑戰(zhàn)鸑鷟之位,請王允許我成為王的死士,將功補過?!?p> 炳仁也跪下道:“仁一心求勝,如今已難為族人所容。懇請王將允許我效死,為王效犬馬之勞。”
鳳凰每個族群都有一批死士守護族長,唯獨散漫的極樂鳥族是從來沒有的。作為死士,即要放棄自己生活的一切,所有一切都歸屬自己的主人,這種吃苦精神跟大多數(shù)極樂鳥的天性是完全相違背的。而極樂鳥族也從未想在鳳族里把排位往前爭一爭,故而從來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極樂看了他們一眼,干脆地說道:“我不要?!?p> 說罷,便自昂然拉著我走開了。留下這兩只鳥怔怔地跪在原地。
“白送的擋箭牌,居然不要?”我覺得有點虧,“極樂你要不要再想想?”
他嘆了口氣,白了我一眼:“你先操心你自個兒吧?!?p> ?
他又嘆了口氣:“青鸞來看你了?!?p> ?
他再嘆道:“青鸞是懂醫(yī)術(shù)的。這次誤傷之后,你對外稱孩子沒有了,她一定要來看看你?!?p> “哦??!”我恍然大悟。
有極樂孩子這事兒我本來就是信口胡說的,沒成想居然越來越被大家當(dāng)成個事兒。這次受傷,我索性便以此為借口說孩子沒掉了。結(jié)果沒想到更麻煩。果然撒謊都沒什么好下場。
青鸞來看我的時候,雖然握著我的手,眼睛卻極專注地我肚皮上掃了兩圈,認(rèn)真地惋惜:“我是真得想看看鳳族和貓妖的后代能生成個什么模樣?!?p> “我是半妖,還有一半人類血,不純的?!蔽矣樣樞Φ?,防著她來摸我的脈,“再說,能生出來個什么,至多不過是貓爪子,鳥翅膀?!?p> “聽說人類失去孩子的時候都是很難過的?!鼻帑[的臉上有一鼓很認(rèn)真的學(xué)究氣,有點可愛,“你看起來沒有很難過?!?p> “嗯,老實講,”我語重心長,“我跟極樂,咳,族長,鸑鷟的感情并沒那么好,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夜情致抱球走。有這孩子的時候卻沒辦法,心里委實覺得是個羈絆。如今它沒了,面上雖不好說,心里確覺得實在是松了口氣?!?p> “這樣???”她懵懵的,“可是我怎么聽說他因為你受傷大怒燒禿了整個族人的羽衣?”
我一抬眼,正看見極樂縮在門外的角落里,悄瞇瞇地蹲望我們聊天。
我裝模作樣一拍桌子:“他那是緊張我么,他就是緊張那孩子!”
見青鸞聽得神情專注:“我一直總覺得鸑鷟還是個沒長大的弟弟,卻不知道他這么喜歡小孩……鳥族一向晚婚晚育,連朱雀大哥也還躲著他母親給他安排的相親呢。”
“他說他心里有個一直惦記的意中人,也是他的族人,不僅醫(yī)術(shù)高明,且溫柔可愛……”我信口開說,發(fā)現(xiàn)那半張沉在角落的臉已經(jīng)紅透了,又悠悠然把話飄回來,“他說過,希望有朝一日,這位姑娘的眼里能看到他,他也就滿足了?!?p> 青鸞雖然有點學(xué)癡,卻是聰慧的,臉上有淡淡的紅暈:“鸑鷟弟弟平日里不愛說話,沒想到心思藏得這樣深……”
“說起來,那個四靈會還要多久才開啊?我們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這里許久了?!蔽医铏C打聽消息。
她忽然遲疑又嚴(yán)肅地慢慢說道:“比起四靈會,鸑鷟弟弟恐怕要先想辦法安然渡過鳳族的排位爭戰(zhàn)才行?!?p> “哦?”我臉上是憂戚之色,心里卻樂開了花,果然沒白來,又有熱鬧看了,“青鸞姐姐,極樂舊傷未愈,這當(dāng)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