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浮生若夢夢今朝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遇。

　　舊日山盟猶在，徒留相思縈懷？

　　浮生煙塵歲月，不改心頭紅顏！

　　早晨，張順三慵懶的睜開眼睛，撓撓亂亂的頭發(fā)，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腦袋還是很痛。窗外的陽光有點刺眼，張順三下意識的又壁上了眼睛，然后微瞇著慢慢睜開。又躺了一小會兒，張順三終于覺得自己有點清醒了，口很渴，好想喝水。但還是先在床邊摸索了一會兒把手機抓過來，一看有三十多個未接電話，都是馮起和趙元昊打的。宿醉的張順三這時候終于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想起了昨天的事，還有和馮起趙元昊做的約定，自己是不是要遲到了，鬧鐘怎么沒響？

　　又看了一眼手機，還好，八點一刻，時間來得及。攥著手機想要給馮起和趙元昊回電話得張順三卻先陷入了沉思——今天是顏娟娟結婚的日子。

　　研究生畢業(yè)參加工作至今已經(jīng)三年有余，還沒有結婚。女朋友都沒談過幾個，提什么結婚？張順三自嘲的搖搖頭。自己已經(jīng)快三十多歲了，在小鎮(zhèn)這邊已經(jīng)算是很少見的大齡青年。老爸老媽七大姑八大姨也都催了好多次，相親對象也給安排了不少，有好幾個條件都還挺不錯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是對她們提不起興趣。前兩天和馮起去趙元昊家，他的第三個孩子都會走路了。

　　張順三現(xiàn)在在一家外企擔任高管，年薪八十萬，有房有車，自身條件按理來說也是相當不錯。馮起大學畢業(yè)后就參加了工作，現(xiàn)在混的也可以。趙元昊大學畢業(yè)決定充分利用自己所學的專業(yè)知識帶領家鄉(xiāng)人民發(fā)展致富，回家后在他父親的支持下開辦了一家養(yǎng)驢場，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方圓好幾個縣鎮(zhèn)家喻戶曉的養(yǎng)驢大王。

　　恰逢過年，奔波在全國各地的老同學們這兩天都基本回了家。昨天，馮起打電話給自己，說顏娟娟今天結婚，問自己要不要去，張順三表示壓根不知道這件事，然后電話兩端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顏娟娟，高中畢業(yè)后自己好像就和她沒再聯(lián)系過，想來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十年了。十年，當年那個英勇無畏，袖手天下誓要屠龍的騎士還在與生活浴血拼搏，遙遙無期；而公主已經(jīng)要嫁人了嗎？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雖然有些人注定無法走進生活，卻在不經(jīng)意間早已走進了生命里。拋開表面的那些虛妄的借口，在自己內(nèi)心深處，單身這么多年還不就是因為對顏娟娟念念不忘嗎？你是我念念不忘卻愛而不得的心酸，你是我把想對你說的話全部流著淚說給自己聽的人，你是站在我面前都沒有勇氣去擁抱你的人，而你終于要結婚了嗎？余生，只余我自己一個人走？

　　路過你的世界，我卻沒資格停留，多羨慕你身邊的他?？偸乔那牡南肫?，總是默默的惦記，不敢輕易打開那個設置為特別關心的頭像，不愿你的生活泛起漣漪，可我依然想念著你。自送別，心難舍，一點相思幾時絕？憑欄袖拂楊花雪。

　　過了一會，馮起組了個小酒場，叫自己和趙元昊去喝酒。因為顏娟娟結婚的消息，心中有種不知道是心酸還是欣慰的感覺，張順三總覺得昏昏沉沉的，拼命的喝酒，拼命的想把自己灌醉。沒喝多久，自己就上頭了。

　　馮起問：“張順三，明天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去啥呀，人家結婚又沒邀請我，我去干什么？再說我和她都這么多年年沒聯(lián)系了，早把她忘了?！睆堩樔灶欁缘挠趾攘艘淮蟀住?p>　　“得了吧，忘了你今天能喝成這樣，自從我把顏娟娟明天要結婚的消息告訴你，你整個人都不對了?！?p>　　“我有嗎？有不對的地方嗎？我一直都是這樣好不好?！睆堩樔呀?jīng)微醉了，再怎么裝也掩飾不了內(nèi)心波瀾壯闊的心緒。

　　“嗯，我也看出你有點不在狀態(tài)，放不下就直說，咱們?nèi)g你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你對人家的心思。”趙元昊贊同的說。

　　“一個大老爺們你扭扭捏捏像啥樣子，你明天要是想去就直說，沒請?zhí)蜎]請?zhí)?，辦喜事的地方還能把我們攔在外面不成，好歹我們也是她的高中同學，我和元昊陪你一起去，哪怕明天是鴻門宴，我們?nèi)哺八桓?。”馮起非常豪情壯志的說。

　　“明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想去攪局。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只要她幸福我也就知足了?！?p>　　“誰讓你去毀婚了，她結婚你難道就不想當面送上祝福，你難道就不想看看她穿上婚紗的樣子？”

　　“那有如何，新郎又不是我，看了只會更難受?！瘪T起的話讓張順三覺得更難受了，想象著潔白的婚紗掩映著新娘嬌美的臉，筆挺的西服襯托著新郎幸福的甜，燦爛的陽光裝飾著今日吉祥的天，愿你們在人生的旅途相依相伴，牽手到永遠。在自己深愛了十幾年的姑娘的婚禮上，卻不能做她的新郎，還要站在人群中拍手為他們送上祝福，這難道不是對自己的一種拷問折磨嗎？為新娘也就罷了，可是新郎又算什么？難道自己不應該沖上去揍他一頓嗎？

　　張順三意志更加消沉了，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酒醉人，情醉心。

　　趙元昊突然站起來，他也喝了不少酒，面色發(fā)紅，指著張順三大聲的說：“張順三你可真慫，喜歡了她十幾年，竟然沒有對她說過一句我喜歡你。說真的，我都有點看不起你了。”

　　高中的時候張順三一直默默的喜歡顏娟娟，知道現(xiàn)在，十幾年了，他都沒有勇氣對顏娟娟說出一句我愛你。張順三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

　　百感交集熟省?

　　當初倘若未遇卿，

　　或許是，

　　別番風景。

　　趙元昊繼續(xù)激動的說：“我愛你，一生能對幾個女人說幾次？她明天就要結婚了，這是你最后的機會。說了能有什么后果，那個后果你怕不怕？你當年的熱血呢？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是誰說的‘如果有一天顏娟娟嫁人了，嫁的不是我，我一定會去攔下她的婚車，告訴全世界的人我愛她！’”

　　張順三聽完元昊的話沉默了，當年高三畢業(yè)，大家為了前程各奔東西。當時張順三一想到將來可能很少有機會能和顏娟娟見面，各自執(zhí)罔天涯，形同陌路。憂從中來，悲傷的不能自己。

　　馮起將三人各自的酒杯斟滿，端起來一起干了一杯。馮起挑著眉毛說：“張三，世界上不該有任何困難阻擋住一個真正的男人，特別是當他為了他心愛的女人的時候。我酒問你一句話，明天去不去？”

　　馮起和趙元昊都看著張順三，等著他的回答。

　　過了許久，張順三的熱血終于被酒精和內(nèi)心深處醞釀已久的真情點燃，“去！”

　　“如果喜歡誰，就滿世界的去找她，她可能也在等你，可能早就將你遺忘，也可能非常討厭你……別讓她等得對你失望了，別讓她等得你對自己都失望了。如果你暗中喜歡了很久很久的女孩終于要嫁人了，就跟他表白一下，就算為此要把她婚車打爆了也沒關系，這是你說出來的最后機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沒有價值，連陪葬品都算不上?！瘪T起激昂的說道。

　　“馮起你說的對，但是明天我們不能去她家，就按你說的我們直接去在半路上攔下她的婚車，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聲的告訴她，我愛她！”張順三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十八歲那年。

　　“好！”

　　“好樣的！”

　　“干了這杯，明日我們一起共襄大計，你們兩個敢不敢祝我一臂之力？”

　　“有何不敢，豈曰無衣？”

　　“算我一個！”

　　“干！干！干！”

　　后來酒越喝越多，好像有商議了一些細節(jié)，但是張順三記不太清了。

　　張順三先給馮起回了個電話，那頭開口就罵：“張順三你是不是又慫了，我和元昊打了那么多電話你不接，還記不記得我們今天要干什么？趕快收拾好，十分鐘后我和元昊開車來找你?！闭f完就掛了。

　　張順三來不及多想，先起床再說。三倆下穿上衣服，洗漱完畢馮起和趙元昊已經(jīng)來了。馮起開著一輛皮卡，趙元昊則把他拉飼料用的大貨車開來了。“你們兩人開一輛車就行了啊，開兩輛干嘛？元昊，你的大奔呢，開這個不嫌累贅嗎？”張順三指著趙元昊的大貨車問。

　　“給你兩大嘴巴子，你是不是昨晚喝多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忘了？車不多一點怎么把她婚車的車隊攔下來？”趙元昊喝斥道。

　　張順三本來覺得那是昨天醉酒說的話，不作數(shù)的。沒想到他兩還當真了，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不然沖他倆這樣子現(xiàn)在要是說不去首先會被他倆打死。張順三還是問了一句，畢竟昨晚后來商議的一些事情他記不清了?！澳銈兇蛩阍趺磦€干法？”

　　“我打聽好了，婚車車隊今天十點左右會經(jīng)過河壩邊的那條路，我們先把車開到路邊，遠遠看見車隊過來，我們?nèi)侔衍囬_到路中間，那條道不寬，三輛車肯定能把他們逼停，然后我和元昊掩護你過去找顏娟娟?！瘪T起說著把皮卡車廂上蓋著的帆布拉開，好家伙，刀槍棍棒不少。

　　“我們又不是去搶親，你準備這些東西干什么？”

　　“你是不是傻，人家一個車隊呢，娶親的送親的不得好幾十號人，不準備這些在你見到顏娟娟之前我們就被送進醫(yī)院了。”

　　“哦，也對，不過千萬別動手啊，我只是說句話而已。”

　　“知道知道，別磨嘰了，趕緊開上你的車出發(fā)，時間不多了，好好想想到時候你對顏娟娟怎么說?！?p>　　張順三，馮起，趙元昊三人三輛車帶著重燃的青春熱血依次出發(fā)。

　　時間過去一分又一分，十點二十了，前面拐彎處還不見婚車車隊出現(xiàn)。放下望遠鏡，張順三有點憂心的問馮起：“怎么還不過來，他們是不是早就過去了，或者換別的路走了？”

　　“不會，我們這地方的習俗你又不是不知道，結婚的每一個步驟都是有嚴格的時間規(guī)定的，娶親的路線和娶完親回來的路線也是事先規(guī)定好的。這些我提前打聽好的，不會有錯，再耐心等等。”馮起一直用肉眼眺望著這條路前方的彎道，根據(jù)計劃，在前面彎道處看到婚車車隊的時候三人就趕緊挪車封路，為此，三人的三輛車都沒有熄火。

　　今天是個空氣清新，天氣晴朗，萬里無云的好日子，但是初春的空氣還是絲絲清冷，劃過臉龐，就像一葉扁舟，穿越記憶的海，凝固了時間，卻憶起了往事。張順三心中思緒萬千：如果當初自己不是那么懦弱，高中三年，甚至在后來上大學的時候自己還不遠千里去她的學校找過她兩次，那么多的機會，自己就是沒有膽量把那三個字說出口。如果說了，不管結果如何，現(xiàn)在至少不會覺得那么遺憾那么后悔吧。人真的是種很奇怪的動物，為什么自己十多年了還是苦苦不能放下。

　　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解。面對死結，談何希望？如果她恰好是場悲劇，那么她的悲傷在故事開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有些故事彷佛注定，不是因為偶然，也不是因為錯過，而是因為這是一個解不開的結，而是因為我愛她她不愛我。但是那有如何，十多年了也該有個了斷。那么顏娟娟今天就姑且對不住了，原諒我的自私。讓我?guī)е业男值軅儯€上一個男人所有的尊嚴和勇氣為心中所愛放肆一回，聊發(fā)少年狂！

　　張順三心里這樣想著的時候，前面拐彎處一輛接一輛披紅掛彩的汽車緩緩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