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生死逐流

第八章 孤鶴豈向人間住

生死逐流 牧朕 3097 2020-02-10 16:03:14

  云苓從張媽媽那里取了瓜果過來,說道:“眼看立春了,小姐這心情也大好起來,琴都彈上了。大淮這狗皮膏藥,還真不賴啊,專治小姐的悶心病?!?p>  “好惱人,走開,免得我鬧心?!蔽已鹋f道。

  “走了好!走了好!”云苓努著嘴,拿眼角掃著我笑道:“哎呀,走了這別人托我轉(zhuǎn)交的信可怎么是好呢?看來有人不領(lǐng)情呢。不如還給人家,就說有人正煩著,顧不上。”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信箋。

  “哎,”我跳起來上前去搶,早被云苓換了手閃到一邊去了。

  一番笑鬧之后,云苓將信遞給我說道:“怎么謝我啊小姐?”

  我一邊拆信一邊說道:“哼,又打什么算盤,快說?!?p>  云苓打著長腔涎皮地蹭過來說道:“把你那件新做的橘色繡花裙借我穿穿唄?;⒆痈缈旎貋砹恕!?p>  我只顧拆信,隨口說道:“聒噪鬼,這屋里的東西哪一件不是你收著,還用來問我?快出去,別礙我?!?p>  我取出信箋一看,不覺驚嘆,這個淮蘭溪果然不俗。只見信箋之上,獨獨一個“苦”字,雖無一言一句,卻如甘泉玉釀傾進(jìn)我的心田,飲醉了這些許時日我的滿腔情愫。蘭溪呀蘭溪,你可知,你心即我心,百轉(zhuǎn)成一心,你心愁腸苦,我心亦相思,果然是墜入相思門,便知相思苦,早知如此絆人心,莫如當(dāng)初不相識,苦苦苦。

  我悵然若失地站在檐下,望著青磚紅瓦砌出的四四方方一片天不覺得潸然淚下。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如今卻是徹徹底底的明了個中滋味。我伏在案前,思索片刻,在信箋上慢慢寫下一個“了”字。

  一片相思,了不盡的滿懷惆悵;

  兩廂執(zhí)意,了不完的紅燭添香;

  三點摯誠,了不明的真情真意;

  四目相對,了不斷的秋水望盡;

  似花似錦,說不盡這月夜春江;

  傘籠倩影,道不完的燦若春華;

  良良如斯,雙蓮并蒂思切切;

  伊伊入畫,鸞鳳齊飛情真真。

  嘆嘆嘆!可嘆這情難了,無奈是寂寥廖。

  熬熬熬!落日將暮花欲謝,不見竹簫起瑟弦。

  一時怔過神來,卻不想“了”字已然模糊難辨,原來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濕紅箋,相思果然是愁苦斷腸,不堪滋味。我忙用帕子沓干淚痕,輕吹淺拭,小心翼翼地取出紅紙封好,放至一旁的《般若心經(jīng)》之下,只等信差云苓一到,便扶搖二三里,遙寄良人家。

  那日,正臨摹王羲之的字帖,口渴異常,左右瞧不見云苓,正欲起身倒茶,只見云苓無精打采地踏進(jìn)門來,冷著臉歪坐在一旁生悶氣。我故意笑道:“呦,這裙子也穿了,花也戴了,是沒有見著你那虎子哥還是被人家冷落了?怎么一回來就丟了魂?”不說還好,一聽這話,云苓竟嚶嚶地哭將起來,唬的我一驚,這丫頭素來心大的很,吃不得半點虧,如今這情景,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忙連說帶哄,半晌只聽她嗚咽道:“巴巴的穿了這身等他回來,好容易盼回來,連話也不說一句,就被云香那蹄子叫走了,說是大少奶奶喚他。他到乖,一聽這話拿起腳走了,扔下我在一邊。你說生氣不生氣?白瞎我今天穿這身去見他。”我笑道:“我當(dāng)是什么事,他常年跟在大哥身邊,難免有些事是大嫂要過問的,都是主子,他哪里敢怠慢?你別胡思亂想了,等他回完話自然找你。”云苓抹一把眼淚忿忿道:“我到也不全氣他,關(guān)鍵是云香那蹄子,你辦你的差,喚了他去也就算了,臨轉(zhuǎn)身平白地剜我一眼,就跟我搶了她的月錢似得,神氣什么?可虎子哥看見竟連話也不替我說,就跟她去了。”我聽這話沒由頭的很,只好言哄勸她半晌才作罷。

  轉(zhuǎn)眼陽春三月已至,到處春光明媚,院子里種的各種花草一掃寒冬的無精打采,在云苓的打理下,個個精神抖擻起來。我總是看著西墻之上,默默思念著墻上君子。云苓正在院子里晾曬洗好的衣物,見我又在發(fā)呆,說道:“小姐,這天可真好!不如明天我們?nèi)コ潜钡挠衲仙教で?,肯定很好玩呢?!彼娢也徽Z,接著笑道:“讓大淮跟我們?nèi)グ桑@樣我可就不用當(dāng)信差啦!”我抬頭見碧天湛湛,陽光大好,不覺眉舒眼笑。

  翌日,我與云苓早早來到玉南山腳下,等待多時,仍不見淮蘭溪蹤影,我不免焦急起來,問道:“你昨個確定把信送到了?”云苓斬釘截鐵道:“我保證說了,小姐你別急,再等等。”話未說完,只聽云苓歡快的笑道:“來啦來啦,小姐,你看!”

  我尋聲望去,果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地向這邊跑來,不覺嘴角微揚,滿心歡喜。

  云苓突然扯起嗓子喊道:“哎,花子,慢點跑,仔細(xì)摔了有人可心疼呢?!?p>  我大窘,登時紅了臉啐道:“胡說什么!”

  云苓見我一臉窘態(tài)憨笑道:“我說錯了呀?小姐臉紅咯!我去河邊捉魚啦,才不愿意看見你們膩在一起呢,哼!”

  淮蘭溪氣喘吁吁站在我跟前,一股蓬勃朝氣迎面撲來。我拿起手帕輕輕擦拭著他額上的汗水說道:“知道店里忙些,你不用這么著急的?!?p>  淮蘭溪笑道:“再忙也不怕,我起的早,早早就做完了今天的工,就算再忙,也比不過來找你重要。”

  青山翠翠似蒼勁兒男,綠草悠悠如柔婉倩女,清溪流水叮咚鳴澗,飛鳥雙燕嘰喳并啼,一切生機(jī)勃勃,富有朝氣。這本該是一個熱鬧的季節(jié)。

  “慈兒,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被刺m溪突然開口。

  “嗯?”我輕眉微挑,等他下文。

  “我想了想,還是要去景城一趟?!被刺m溪聲音漸漸壓低,“不過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一來尋得親眷,滿父母所愿;二來,有了親眷照應(yīng),日后你我之事也有期盼。我想老爺斷不肯將你許配給一個伙計?!?p>  “......”我低頭不語。

  “慈兒,你不高興了嗎?你說句話啊,我也是為了......我們?!被刺m溪將我們二字咬的清楚。

  我抬頭,一只黃雀“騰”地撇下枝頭,劃過一個優(yōu)美的剪影,沖進(jìn)廣闊云天之中。

  “不,我沒有生氣,或許你是對的,遠(yuǎn)親亦是親,相互照應(yīng)是應(yīng)該的。更何況你出身世家,肩負(fù)興望家族、光復(fù)門楣的重?fù)?dān),不該只在這里做個伙計,否則,百年之后又有何顏面見父母至親呢?我縱有萬般不舍,又怎能自私的強(qiáng)留你?只是......”我撕扯著手中的帕子,猶豫著。

  “只是今時一別易,何日復(fù)如歸?再見你要到什么時候呢?”淚珠顆顆滾落,我哽咽著。

  “慈兒別哭,我就知道,只有慈兒懂我。”淮蘭溪百感交集,擁我入懷。

  “來,你看?!被刺m溪放起那只青鶴風(fēng)箏,看著它遙遙掛在風(fēng)中說道:“慈兒,今時不同往日,我如今已不是獨自一人活在這世上,斷不會像以前一樣居無不定,四處游蕩;你瞧,我便是這只風(fēng)箏,雖然遠(yuǎn)遠(yuǎn)地隨風(fēng)而動,可這風(fēng)箏線永遠(yuǎn)都牽在你的手里,無論我走到哪里,都被你牢牢攥在手里跑不掉的,是不是?”淮蘭溪微笑著看著我,將風(fēng)箏線軸交到我的手上。

  我抬眼看著天空,似有所思,蹙眉間依然隱隱微愁?;刺m溪索性拉過我的手,用手指輕輕在掌心里劃動,柔聲道:“還不開心嗎?你瞧我的名字,淮蘭溪,刻在你的手心里,你要牢牢地攥好拳頭,可不要讓他飛咯!”說完,將我右手抱拳緊緊地握在他的大手里。

  見他如此,我不覺面露微笑,剛想開口,一陣清風(fēng)吹過,只覺左手里的風(fēng)箏線一斜,抬頭看時,無人撐線的風(fēng)箏搖搖欲墜,慌得我與蘭溪立時丟開手,一起扯起風(fēng)箏奔跑在草地上。

  “我唱曲兒給你聽??!”淮蘭溪靠在大樹下,我枕著他的腿閉目養(yǎng)神。

  “好!”

  “江空無畔,凌波何處。月橋邊,青柳朱門。斷鐘殘角,又送黃昏。奈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蓖褶D(zhuǎn)凄清的小曲回響耳畔,一曲終了,淮蘭溪俯身沖著我的耳朵呵氣,癢癢的難受。我一把推開他嬌嗔道:“亂唱些什么,我怎么聽不明白?”

  淮蘭溪突然悵然道:“傻丫頭,你會明白的!”

  這日,一覺醒來已日上三竿,慵懶地打著哈欠卻依然無精打采?;◥鄱阍诖差^一角依然悶頭酣睡。我不禁笑起這只懶貓,原來,還有跟我一樣昏昏睡到這時辰的。我伸了伸懶腰看著窗外溫暖的陽光,不覺得慚愧虛度了時光??烧媸翘摱葧r光,一分一秒,難熬的很?;刺m溪離開已將兩個月了,不知道到景城了沒有,時隔多年,還能否尋得到舊人。尋不著也好,那便能即刻回來,從此踏踏實實地留在南山城;若是尋到了嘛,更好,終于有了依靠。可是,他什么時候回來呢?還要等多久?唉,相思成災(zāi),不覺得癡笑自己,蘭溪不是說過么: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呢。

  “小姐,你沒事吧?”云苓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