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日,雨要比秋日少一些,趁著天氣好,落葵帶著數(shù)資和常識將前幾日藥鋪送來的藥材分門別類的在院子里晾曬。我坐在繡樓前的臺階上,有些忐忑的望著門口。
落葵將空藥筐放下坐到我身旁:“姐,你已經(jīng)在這坐了好半天了,你這是看什么呢?”
我愣了一下,收回神:“爹今天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是擔(dān)心爹,是不是酒還沒醒,別出什么事兒?!?p> “爹的酒早上就醒了,我看你是在擔(dān)心秦頁來咱家的事兒吧?!甭淇酶觳仓獯链廖?,一臉壞笑。
忽然被戳破心思的我,臉上浮起囧色:“小丫頭知道什么,爹讓你背的方子,你背完了嗎?還不快去?!?p> “我要不是看著有人在這思春,我早進去了。對了,我前幾日去藥鋪拿藥,聽人說,過幾日淑妃娘娘就要回宮了,劉玉蝶會隨著淑妃的車架一起進京,以后她可就是皇子側(cè)妃了?!甭淇麥惖轿疑磉呅÷曊f著今日聽聞的八卦。
我思忖了片刻說道:“斗花會結(jié)束之后,就都知道這劉家姑娘要嫁皇子,原以為會是五皇子,沒想到圣旨下來卻是大皇子。不過定州這局誰勝誰負還未可知?!?p> “聽不很懂你在說什么,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嫁給姓秦的小子?!甭淇f完看著同祝老爹一同進來的秦家母子,轉(zhuǎn)身進了東院,關(guān)死了院門。
我拍拍裙子起身迎向祝老爹和秦家母子,上前行禮“爹,今日回來的可是晚了些,不過時候倒是正好,秦公子也來的巧,不早不晚。”
秦母穿了一身青藍的裙子,漿洗的發(fā)白,裙腳大概是穿的久了磨壞了邊,下面又針腳細密的縫上了一道深藍的裙邊,許是常年纏綿病榻的關(guān)系,依稀可見清麗的眉眼間兩道深深的川字紋讓她看起來比祝老爹大上許多歲。
她伸手將我扶起“這是祝家大姑娘吧,真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孩子?!?p> 祝老爹將秦家母子引入正堂落座:“秦夫人過譽了,里邊請,大丫還不快去泡茶?!?p> 待祝老爹和秦母落座之后,秦頁上前作揖:“祝大人,今日我?guī)Ъ夷高^來,謝過祝大人贈藥之恩。之前大夫的藥,只是讓我母親勉強維持,吃了祝大人的藥后,我母親康健了不少,如今已經(jīng)能下地做一些活計了?!?p> “這也不全是我的功勞,是你母親福澤深厚命數(shù)長久。不過癆病還需要靜養(yǎng),之前許是換季加重了病情,如今春日漸暖只要好好養(yǎng)著,就沒什么大問題了?!弊@系鶖[手推辭。
秦母站起來同祝老爹福了一禮:”祝大人,慈悲心腸,奴家無以為報。來世......“
祝老爹趕忙起身將秦母扶起:“我本就是醫(yī)者,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再說我也看你家兒子投緣,不過是舉手之勞,秦夫人無須掛懷。”
我?guī)е哉Z進了正堂來上茶時,正聽得祝老爹對著秦頁好一通夸獎。我將茶水端給秦母:”伯母也不知您愛喝什么茶,便泡了這新上的眉茶,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祝老爹接過我端給他的茶:”我這個大女兒,早些年我夫人去世后,便幫著我?guī)е鴥蓚€小的,長姐如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離不得她?!?p> 我聽得祝老爹這話頭,接下來怕是要問我的婚事了,我低著頭裝了羞澀快步走進后堂,畢竟古代談?wù)撆畠杭薜幕榧蕻?dāng)事人是不能參與的,不過可以偷聽。
見我離開,祝老爹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早些年我辭官,過的也很清貧,大丫吃了很多苦,她跟著鄰居也學(xué)會了針線、漿洗和下廚。雖說比不上大家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是我自夸她管家理事可都拿的起來?!?p> 秦母笑著附和道:“我瞧著她就很好,有氣派又不嬌氣,我聽人說祝大人想找個上門女婿,不知道可有定下?”
祝老爹捻了捻自己的胡須說到:“我確實有這個想法,夫人過世多年,我為著與她的承諾也不打算再娶,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給她招贅一門親事,將她留在身邊,這樣就算我將來有個萬一,也好有人能照顧他們姐弟幾個?!?p> “祝大人說的是,祝大人看我家頁兒怎么樣,我家只有頁兒一個孩子,若是有幸能娶到祝姑娘也算是他的福氣。哦,頁兒像他爹,讀書好十五歲便中了秀才,過幾日就要參加縣試,若是今年順利的話想必能考個貢生?!鼻啬刚f起兒子的學(xué)業(yè)一臉驕傲。
祝老爹滿意的點頭:“早前我也聽聞,秦公子素有才名,這王家在茶樓舉辦的詩會,十次有九次是秦公子拿了頭籌。”
秦頁作揖回道:“哪里,那個不過是同大家玩鬧,算不得什么才名?!?p> “小小年紀就懂得謙卑,不驕不躁,將來必成大器。不錯不錯?!弊@系粗仨撝t虛很是欣賞。
秦母聽到祝老爹如此夸贊秦頁,不禁喜上眉梢:“既然大人對我家頁兒甚是滿意,不如就同我家結(jié)個親,我家頁兒以后也算是有了依靠?!?p> 秦頁起身對著祝老爹,一揖到底:“祝大人,小侄之前在斗花會上有幸一睹大小姐芳容,聽過小姐的高見和笛曲,知道大小姐是胸中有丘壑之人,若小侄有幸能得大小姐為妻,必當(dāng)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愛之重之?!?p> 祝老爹聽完秦頁鄭重的話語,起身扶起秦頁說道:“還叫什么祝大人,以后就叫伯父吧,待你縣試之后挑個好日子便來我家提親吧?!?p> “謝祝大人成全?!鼻仨撈鹕硐蜃@系饕?。
祝老爹擺手讓秦頁起身,“好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賢侄不用如此客氣?!弊@系χf道?!罢媒袢盏每?,秦夫人,我再給你把把脈,開服調(diào)理的藥鞏固鞏固身子,藥材家里都是現(xiàn)在的,一會兒直接給你配好,也省了你們跑藥鋪。”
秦夫人原本有些愁苦的眉眼稍微舒展,“怎么好勞煩親家,親家公只管開了方子,我讓頁兒去抓便是?!?p> “家里常備著許多藥材,直接拿了也方便,一些調(diào)養(yǎng)的藥材而已,不用客氣。”祝老爹笑著勸她。
待我拿著祝老爹開好的方子配好了藥送去,祝老爹已將秦家母子送至門口。
秦母見我前來,親昵的拉起我的手:“這個丫頭呀,我是越看越喜歡。這是我陪嫁的一對銀鐲子,雖說不是什么值錢的物件,但也是我進門的時候我婆母給我的,還請你不要嫌棄才好?!弊D刚f著褪下了自己手上一對帶的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的銀鐲子,帶在我的手上。
“伯母說哪里的話,長者賜在心意不在貴賤,伯母這鐲子我瞧著甚是喜歡?!蔽已b作一臉?gòu)尚叩臉幼拥皖^說道。
秦母拍拍我的手對祝老爹笑言,“親家公,你養(yǎng)的女兒真好,我家頁兒以后有福氣了?!?p> 秦頁看著我有些臉紅,瞪了一眼秦母,替我解圍道:“娘瞧你說的,祝大小姐,都不好意思了,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了?!?p> 看到秦頁的眼色,秦母連忙松開了我的手:“是我的不是了,那親家公今日我們就先告辭了?!?p> 晚飯間,祝老爹眉眼見都掛著喜意,甚至在狗子偷偷的將胡蘿卜挑出碗里的時候都沒有罵他。
落葵有些不滿的同我小聲嘀咕:“我一直覺得爹是天底下頂頂聰明的人,怎么在給你找婆家這件事兒上卻如此糊涂,我就看不上那姓秦的小子,天天大晚上的吹笛子,擾人清夢,甚是有心機,我覺著他不會像爹喜歡娘一樣喜歡你?!?p> 我無奈的夾起一塊子酥肉放在落葵碗里,“像爹娘這樣情深義重的,世間難得,我覺著我能嫁個喜歡我的就非常難了。秦頁,有才,上進,對我印象不錯,這樣就可以了?!?p> 落葵動動嘴唇似乎想要反駁我,我對著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就此打住好好吃飯。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聽得“嘭嘭”兩聲,盔甲撞開了祝府新?lián)Q的大門,一個黑色的身影沖進了祝家的正堂。
我定睛一看,來者是魏介魏大將軍。
魏將軍喘著粗氣看著一臉喜氣吃飯的祝老爹說道:“祝老四你怎么這么高興啊,我跟你說你別吃了,大事不好了,軍糧丟了。狗日的不知道那個狗膽包天的混蛋劫匪,竟然連老子的軍糧也敢劫?!?p> 祝老爹放下手中的碗筷擦擦嘴,對著站在一旁服侍的福叔說道:“祝福,去給魏將軍添副碗筷,大丫去給你魏伯伯倒杯茶來?!?p> “祝老四,你聽見沒,軍糧丟了,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一點都不慌呢?!蔽簩④姎鈽O,一把將自己的佩刀甩在地上。撩起袍子狠狠往椅子上一坐。
我端了熱茶上前遞給他,他卻接過茶杯重重放在一旁:”丫頭,你坐下,我不喝。我一肚子的氣。喝個屁的水?!?p> ”當(dāng)著我閨女的面,你能不能不要這么粗俗,我知道軍糧丟了你上火,可上火軍糧也回不來啊,你先喝口水,吃飽飯,咱們一樣一樣慢慢解決?!白@系鶎⒆郎系牟杷f回魏將軍的手中。
魏將軍看了眼一臉淡定的祝老爹,又將手中的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我怎么能不急,這要是被打劫了也還好,還有蛛絲馬跡可以去尋,這十萬石糧食竟然出了定州城在去往軍營的路上竟然憑空消失了,我也是見了鬼了我?!?p> “這定州城里鬼可多著呢,你呀喝口水、吃飽飯,才有力氣跟著我抓鬼?!弊@系赜谐芍竦恼f道。
魏將軍愣了一愣:“你已經(jīng)知道此事是和人所為?”
祝老爹搖頭:“我并不知曉是和人所為,不過我知道這軍糧一定會丟。這局我已經(jīng)布好,你只需要跟著我查下去便是?!?p> “不知道誰偷的,那你等于沒說,軍營里可只剩下半個月的糧草了,這糧草找不回來,可是要出人命的。”魏將軍皺著眉頭說道。
“想要找回糧草怕是不可能了,你先寫了折子上京,從明州調(diào)糧草來應(yīng)急,不過你放心,人我一定會幫你抓住?!弊@系ǖ幕厮?。
我想著之前祝老爹讓我查的定州歷年的賬目,說道:“爹,是不是這糧草可能在沒運往軍營之前就已經(jīng)沒有了,是誰貪了這糧草,便是誰今日設(shè)計演了這出烏龍計?”
祝老爹笑著對我點點頭。
祝老爹篤定的語氣和我的猜測終是讓魏將軍寬了心,他端起桌子上已經(jīng)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你祝老四,說話就沒有放空炮的時候。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安下心,先吃飯。下午我一聽到消息,就從軍營里跑了出來,到現(xiàn)在一口水沒喝,可干死我了。祝福,祝福不是給我拿碗去了嗎?我餓了我要吃飯,再給我加盤肉?!?p> 福叔拿著碗筷三兩步跑進正堂:“來了,來了。將軍請慢用,我這就去吩咐廚子加菜。”
“再給我整兩壺酒來,我這心放下了,祝老四你陪我喝兩杯?!蔽航榻舆^碗筷繼續(xù)吩咐。
祝老爹攔住要出門買酒的福叔,說道:“你可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又是酒又是肉的。祝福,這酒不買了,什么時候他把那一百兩銀子還上了,什么時候再說?!?p> 魏將軍不情愿的說道:“你可真小氣,一壺酒你也計較。也不知道當(dāng)年是誰在京城為了喝到西域的葡萄酒豪擲千金的?!?p> 祝老爹氣的一甩袖子:“我現(xiàn)在可是個六品小官,養(yǎng)不起你這京城豪門來的大將軍,你呀愛吃不吃。”說完,他便起身出了正堂,待行至門口,見我們姐弟三人還坐在飯桌上:“大丫,跟我來上課,二丫,回去背你的方子去,狗子,你的大字還沒寫完呢。你們?nèi)齻€還在這里杵著干嘛,要陪這個老小子喝酒嗎?”
狗子和落葵同我交換了下眼神,齊聲應(yīng)答到:“是,爹?!?p> 我同魏將軍作了一禮:“魏伯伯,今日天色已晚,現(xiàn)下您恐怕也出不了城了,且在這里吃好了晚飯,不如就住下吧,我去吩咐福叔給您安排客房。我爹每晚要檢查我們姐弟三人的功課,招呼不周,還請您見諒?!?p> 魏將軍坐到桌邊,怡然的給自己加菜:”丫頭,你放心,來你家我才不會把自己當(dāng)外人呢。你且隨你爹去上課吧,我有事會找祝福的。”說著又搖頭感嘆道:“沒想到啊,這祝老四當(dāng)?shù)?dāng)?shù)倪€真是像模像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