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子冒著雨跑了過來,略帶些驚惶。
“小姐,你去看看吧,門口又醉醺醺趟這個人,怎么趕都不走,還打傷了我們的人!”
進來世道混亂,常有吃不起飯的人倒在大家院子的門口,只為乞一口吃的,唐暖云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隨口說:“門子叔,這種事兒就不必跟我說了,照例給他口吃的,然后拿一吊錢讓他帶走?!?p> “哎呀!”門子有些急,“小姐,還是……還是你去吧,那人胡鬧,要大煙抽,只怕是個煙鬼。而且我瞧見他,瞧見他好像……”
說話一半兒,現(xiàn)在的人怎么都喜歡這樣?
“瞧見什么啦?”
“那人好像是陸府的七爺!”
“什么!”
也顧不得風(fēng)雨交加,就往門口沖。
門子急忙撐著傘追了上去。
“只是像,也……也不一定。陸家的爺怎么會抽大煙呢!怕是弄錯了?!?p> 唐暖云不語,走得飛快,門子叔跟不上,眼見著她淋得濕透。
“小姐別生病了!”
“那人在哪兒呢?”她根本顧不上自己。
大門敞著,不需門子指,就看見了。
縮在角落里,顫顫不止。與來那些藥鋪求藥的煙鬼沒有二樣。
是他。
可他怎么會變成這個鬼樣子?
唐暖云蹲下身,要扶他起來。陸浮歡卻一把將她拉住。
她重心不穩(wěn),跌在他的懷里,怎么都掙脫不出。
“冷云,我把大煙戒了,你跟我回家吧!我娶你,我不會讓你再去春香樓受委屈了,就今天晚上,你逃,我去后門接你!”
他在說什么?
胡言亂語,定是被大煙攪的精神錯亂了!
“小姐,我來吧!他犯了煙癮,只怕你拖不動他?!?p> “你別動?!彼昧ν崎_他,然后淡淡問:“冷云是誰?”
“冷云?”聽見這個名字,陸浮歡忽然笑了。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純真幸福的笑,從沒有過!
原來她對自己,一直以來都是生分的,是把她當做家人,全沒意思情意。
這樣的笑,她也想要一次。
“冷云到底是誰!”漸起的妒火燒灼著她的內(nèi)心。
而陸浮歡,卻靠著她睡沉了。
唐暖云招呼了門子叔,讓他將他抬到自己的臥房去,好生照看。
而她。
要在今天這個凄冷之夜,去會一會那個冷云。
暴雨漸歇,大地經(jīng)了一番洗滌,好像把那些罪惡都沖干凈了。
天空中彌散著一股血腥味,像是從菜市口那邊飄來的。
想必是玉珠……
唐暖云壓了壓大小不合的帽子,低著頭往前走。
她此刻一身的行頭都是從二哥房里偷偷拿來的,都有些偏大。
為了辦成一個男人。
陸浮歡說了春香樓,那是個青樓。
那個冷云,難道是青樓女子?
愈發(fā)讓人生氣了,莫非自己堂堂唐府的三小姐,卻連一個青樓女子都不如?
真讓人好奇那是個什么樣的人。
因為雨停了,所以春香樓前又圍上了老少爺們兒。都是帶著令人惡心的色瞇瞇的笑,伸著腦袋看著樓里的花姑娘,
看著自家黃了臉的婆娘難受,還是花姑娘好看。
“馮爺出了兩萬一千兩!還有哪位爺出更高的價?”
“我!兩萬一千五百!”
“喲!姓吳的,就五百兩你也好意思往上加?別丟人現(xiàn)眼了!”
“姓馮的,你家碼頭上的船著火了,人人都知道貨都燒沒了,只怕你今天根本沒帶那么多銀子,就是想來白嫖!”
說及痛處,那馮爺一跳而起,拽著那吳爺就要打。
吳爺不氣,大拇指指著自己個兒的臉叫道:“你要是拿不出那么多錢來,我吳爺?shù)哪橂S你打!”
慌了,是真沒錢。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前一日還有錢的,后一日就成了窮光蛋!
誰都不肯面對這個事實,可誰都必須接受。
馮爺松了手,一口黃痰往地上一啐,走了。
吳爺勝利,站在椅子上叫喚著:“媽媽,該把我的冷云姑娘叫出來讓我看看吧!我吳爺大氣,不止自己樂,也讓各位爺過個眼癮!”
他說了冷云?
唐暖云問了身邊端茶倒水的小丫頭,冷云真的在這里?
“公子,你想見他就快出銀子吧!等媽媽拍了板兒可就沒機會了!”
老鴇不太滿意,兩萬一千五,只在自己個兒的價上漲了一千五。
嘖,還不夠她抽一天的大煙哩!
“吳爺你急什么?人家還有爺沒說話呢!”說著期待的往臺下張望,可惜不抱什么希望了。
都是些歪瓜裂棗,想必就是想著來白嫖的!
可不能讓他們得逞了,否則以后自己不老被他們占便宜了!
“冷云姑娘下樓!冷云姑娘下樓!都喊起來,讓冷云聽見,咱們有多想她!”
此起彼伏的喊聲,夾雜著口哨和猥瑣的尖叫。
讓唐暖云惡心地想吐,連一會兒都不想呆在這里。
“三萬?!彼俺鰝€數(shù)。
對她來說,不算多不算少,為了能見著陸浮歡心里一直念著的女人,值。
可爺們兒的喊聲太大,將她的聲音完全淹沒。
“媽媽拍板吧!這價漲不上去啦!要我說你這價原本就高了,就算是那陸家少爺,現(xiàn)如今也拿不出那么多銀子來了!你就知足吧!”
“是啊,陸老爺在京城遭殃了,只怕他家三公子連娶親都去不起了!”一陣幸災(zāi)樂禍。
要窮大家一起窮!
唐暖云有些慌,怕被人認出來,便取了快手帕遮了臉。
“三萬!”她大喊一聲,用足了所有力氣。
鴉雀無聲,直到一聲錘響。
“吳爺,您可別小看人了!天底下有錢人多了,不差你一個!”
說著那老鴇笑臉迎來,上下打量她。
這是哪位爺?乾安城的爺竟還有她不認得的?
算了,有銀子就是大爺!
“這位公子怎么稱呼?”
“姓唐?!?p> “唐府的爺!都鼓掌了!”
那吳爺不甘心,站在凳子上罵道:“小雜種毛還沒張全就想跟我搶女人!”
唐暖云不語,從懷里掏出一沓子銀票。
足有書那么厚,她出門前就備好了的。
“煩勞媽媽把這些臭男人都趕走了,別壞了我與冷云姑娘的良宵?!?p> 說著偷偷一笑。
要是男人,自己定也是個風(fēng)流浪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