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蹙眉深思,成元帝雖然現(xiàn)下還不知此事前因后果,但蕭臣沛畢竟是司族之人,保不準(zhǔn)會有什么不妥,還是要和成元帝通個氣。
周景云自然也是如此想,他一聽長公主提到成元帝,就明白她言下之意,故而道:“娘,我與你進宮拜見舅舅,當(dāng)面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p> 周景云往柳錦書那看了一眼,復(fù)又說:“讓錦書妹妹一起去吧,成婚后還不曾進宮拜謝過舅舅?!?p> 按照大成禮數(shù),被賜婚的新人要在成親隔日進宮叩謝皇恩。因著當(dāng)時“周景云”方醒過來,有意避開入宮之事,后面又出了一系列變故,所以時至今日,兩人都未曾進宮。
周景云雖是想著以后補辦一場婚禮,但既然現(xiàn)在對外他和柳錦書都是夫妻了,禮數(shù)流程還是要遵循的。
長公主點頭贊成,“這是自然,夫妻本應(yīng)共同進退,你們倆一起去也好?!遍L公主慈愛地看著柳錦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對了景云,錦書爹娘那邊,你打算如何?此事少不得也要和他們說道說道,以免徒增憂慮?!?p> 這一次倒是柳錦書先開了口,“娘,我先陪您和景云哥哥入宮,然后再與爹娘見面?!碑吘共偶捱^來,這聲“娘”,叫出口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長公主眉開眼笑,即便她現(xiàn)在因著周景云之事心有郁結(jié),聽柳錦書叫一聲“娘”,也驅(qū)散了些許難過。
“好,你們自己決定就是?!?p> 這邊幾人又?jǐn)⒃捚?,用完午膳,長公主和周至川攜著周景云、柳錦書進了宮。
周景云此時不便見外人,即使穿著斗篷、帶著面具,也不能露面。因此他與周至川破天荒的同乘了一輛馬車。
周至川除了偶爾陪長公主坐馬車,何時與一個大男人擠過馬車?況且對面那小子雖說是他兒子,卻頂著一張別人的臉,周至川怎么瞧怎么別扭。
周景云亦不好過。自七八歲起,他就甚少坐馬車了。此時與父親坐在這狹窄的空間里,頗有些不自在。
父子倆都是寡言少語之人,如今相對無言,兀自想著心事,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長公主與柳錦書這邊,倒是聊得頗為投機。雖然她們心中都掛著事,但說些趣話排解憂思也算是安慰彼此了。
馬車平穩(wěn)行駛,待到宮門時,皇帝派來的接迎公公已經(jīng)侯著了。
長公主出發(fā)前自然是遞了消息進宮的,成元帝一聽說他們幾人要來,立即就遣身邊的王公公去迎接。
成元帝心中有諸多疑惑,景云這孩子最近著實似乎有些不對勁。早先他昏迷不醒,成元帝很是擔(dān)心了一陣子,好在后來醒了過來。
但自周景云蘇醒,成元帝還不曾見過他,幾次宣召都被他找借口推了。成元帝只當(dāng)他真的是身體不適,也就沒有勉強。
不過成元帝私下里還是和皇后念叨了幾句。他道:景云這小子,莫不是遇著什么事了?
皇后怪他多心,還取笑說:不會有什么事的,說不準(zhǔn)是景云醒過來看見自己已經(jīng)娶妻,樂壞了。你也知道,他早就想要娶錦書了。這新婚燕爾,可不得膩著嗎?
成元帝想了想,覺得皇后說的有道理,也就放下了心。不料今日早些時候,姐姐遣人送來口信,說是領(lǐng)著小倆口進宮見他來了。
成元帝心知有異,若只是尋常謝恩,長姐是不會來的。莫非真有什么?他與皇后在奉先殿又揣測了一番。
不待帝后二人多想,門外內(nèi)監(jiān)通傳,長公主夫妻及周景云夫妻在外求見。
成元帝立即叫內(nèi)監(jiān)把人請進來。
他與皇后端坐上方,長公主幾人進來欲行禮,成元帝忙道了句“姐姐、姐夫免禮”,只受了周景云和柳錦書的拜禮,禮畢又讓他們坐下說話。
成元帝不錯眼地打量著周景云,這不能怪他,著實是景云今日的裝扮太過奇異!穿著斗篷就不說了,竟然還帶了面具。
成元帝與皇后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讀出了疑惑。他身為帝王,習(xí)慣防備所有人,唯獨姐姐一家,他是不會有絲毫懷疑的。
成元帝暗道:或許是景云生了病,怕沖撞我和皇后?
長公主朝左右看了一眼,皇后會意,立即道:“你們都退下吧,沒有召喚不得擅入?!?p> 宮女太監(jiān)依次退去,殿內(nèi)只剩幾人。
長公主想到方才成元帝與皇后臉上閃過的驚訝,也不賣關(guān)子,所幸對周景云道:“景云,此處再無一外人,把面具摘了吧?!?p> 周景云聞言,拂下了斗篷,隨即又取下面具,露出真容。
成元帝同皇后大吃一驚!
此人怎么會是景云?姐姐為何不認(rèn)得自己的兒子?
縱使成元帝見過大風(fēng)大浪,此時也難以平靜,他沖口問道:“姐姐,是否弄錯了?”
“皇弟,這就是景云,我自己的兒子,如何能認(rèn)錯?你且聽我說完?!?p> 長公主于是這般那般解釋了一番,也不管成元帝與皇后能不能接受,她自是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末了才道:“姐姐原是不想讓你們憂心的,但此事牽涉司族,我怕這蕭臣沛會對我大成不利。所以就領(lǐng)著景云來拜見你們,將諸事理清,權(quán)當(dāng)做個防備?!?p> 成元帝震驚之余倒是慢慢相信了長公主所言。不過他仍有些不放心,想故意試探周景云,遂問他:“景云,到底讓你如愿娶了柳家小姑娘了。不過,朕倒是好奇,她究竟哪里得了你的意?真就如此喜歡?沒進門就央著朕賜婚,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才好。”
周景云一聽成元帝這幾句話,就知他是想要試探,因為這分明是當(dāng)日他二人的對話。
于是,周景云接道:“舅舅,景云和您一樣,只是想一心一意喜歡一個人而已。”
那天他就是這樣回答成元帝的。
不料此話一出,屋里其他幾人都有些尷尬。
長公主夫妻倒還好,只是乍聞周景云直白地指出自家弟弟對皇后的情意,令他們哭笑不得罷了。景云這孩子也太實誠了!
皇后、柳錦書作為被表白心意的對象,自是羞意上涌,面色暈紅。
感情這回事,管你是皇后還是庶民,是婦人還是小姑娘,道理都一樣。她們會為了情郎的甜言蜜語歡喜,欣喜擋都擋不住。
成元帝最是窘迫。想他堂堂大成皇帝,平日里雖然也時不時說些甜話給皇后聽,但那畢竟是兩人私下里說的,算是閨閣密語了。
周景云這混小子,竟當(dāng)著幾人的面,拆他的臺,說什么喜歡不喜歡的!
他偷瞄了皇后一眼,只見她低垂著頭,面色薄紅。明明她端坐著沒動,但成元帝偏覺得她柔婉嬌嫩的身子一直在他眼前晃。
成元帝心中一蕩,這女人,著實太勾人了。他清咳一聲,壓下綺念。
不過,憑著這一句,成元帝倒是徹底相信面前之人就是周景云了。
他順勢岔開話題,“景云,既是蕭臣沛從中作梗,那么將他捉住了,不愁他不交代?!?p> 周景云搖了搖頭,“蕭臣沛不會松口的,此次與他接觸,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周景云腦中閃過一些紛雜的畫面,想捕捉卻又捕捉不到。
“奇怪的感覺?”成元帝挑眉問道。
“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總覺得,蕭臣沛他許久之前就在布局了。久到……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p> 這種想法說不清道不明,周景云卻沒來由的認(rèn)為事實就是如此。換身這種虛幻縹緲之事都有可能,若說蕭臣沛前世布局,也未必不可能。
只是,目前為止,一切只是他憑空猜測而已。
長公主聽他此言,有些擔(dān)憂,“蕭臣沛身懷司族秘術(shù),想要破了他的局,恐怕不容易啊?!?p> 一直默默無言的周至川突然開口安慰長公主:“子譽那邊不日就會有消息,只要查清了蕭臣沛這些年的情況,總會有線索的?!?p> “景云,有需要只管告訴舅舅。司族雖是大成歷代君主的得力助手,但他族中人若是生了歹意,也休怪朕不念舊情了?!?p> 成元帝心中對司族并不像前幾任皇帝那樣寵幸,只是明面給予榮耀而已。事實上,近幾年,司族漸顯式微,頗有些頹敗之意。
周景云口中謝過成元帝,眾人又?jǐn)⒘藭?,長公主才起身作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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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云與柳錦書出了皇宮,就乘了馬車直接去往柳府。
原本一路相安無事,兩人也稍顯放松了。想到即將和爹娘見面說清一切,柳錦書除了釋然,竟沒了擔(dān)憂??赡苡羞@么多人支持,她不再害怕了吧。
哪想?yún)s在半路上,遇見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蕭臣沛。
說是遇上,其實不準(zhǔn)確。蕭臣沛是特意在去柳府的必經(jīng)之地等著他們的。
馬車倏而停下,周景云詢問:“什么事?”
外面駕車的人是成五。周景云歸來后,幾個心腹暗衛(wèi)也得到了消息,這才知前些日子為何“少將軍”有些異常了。好在真相大白,如今他們又重新跟隨在真正的周景云身邊了。
成五覷了側(cè)面突然出現(xiàn)的馬車一眼,對簾后的周景云恭聲說道:“少將軍,有人搶道?!?p> 不待周景云說話,那馬車窗口的簾子被一只男子的手掀開了。
“巧啊,景云,我們又見面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岳父岳母家嗎?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蕭臣沛右手撩簾,左手支在馬車窗沿,托著下巴說道。
柳錦書聞言自是覺得氣憤,但她不屑與蕭臣沛正面交鋒,故而也只有眼不見為凈了。
周景云其實也懶得搭理蕭臣沛,但他不能任由對方胡亂攀親。岳父岳母,他也配叫?
“自作多情。蕭臣沛,我竟不知,司族還教授人怎么死皮賴臉地纏著別人啊。依我愚見,在這方面,你倒是可以稱得上學(xué)有所成了?!?p> 蕭臣沛此人韌性極強,周景云的諷刺之語在他看來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依舊笑嘻嘻道:“呵,我去我娘子家里,礙著你什么了?”
雖然是帶著笑意說出的話,但那笑并未到達眼底,只是浮于表面,迷惑別人罷了。
周景云不愿再耽誤時辰,他吩咐成五:“繞過去?!?p> 成五領(lǐng)命,駕車?yán)@過蕭臣沛,復(fù)又往柳府行去。
蕭臣沛沒有再上前阻撓,他看著前面的馬車載著柳錦書漸行漸遠(yuǎn),越來越小……最后終于消失在視線中。
他挑釁周景云,屢次激他們,不過是想見柳錦書而已。天不遂人愿,柳錦書一次也不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