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沒有以魔族的身份殺過任何人?!庇皩χ懻f道。
“與你有沒有殺過人無關(guān)。”銘說。
“我不過只是想為星報仇而已,既不會對其他人造成任何影響,復(fù)仇的對象也只是一名魔族將軍。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阻止我。”
銘深吸一口氣,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在我以前的世界,曾有一位作家寫過這樣的話。你與他們斗了那么久,琢磨了他們那么久,最終卻變得和他們一樣。人世間沒有任何理想值得以這樣的沉淪作為代價?!?p> 影嘆了一口氣,從衣袖中拿出了兩把短劍。
“這并不是什么理想,我留有的只是仇恨。”
銘在戰(zhàn)斗開始的第一刻便直接喚出了四只神獸。朱雀與青龍從空中飛向影,玄武龜坐鎮(zhèn)后方,銘手持長劍與白虎共同撲了上去。
影站在原地,全身上不斷向外冒出黑霧。黑霧在他的身后凝成了一個巨大的鬼影,那鬼影長有八只手臂,每只手臂各拿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鬼影同時揮動著八只手臂向四只神獸發(fā)起攻擊,影則用兩把短劍對上了銘。
朱雀將炙熱的朱雀焰噴向巨大的鬼影;青龍纏繞著鬼影的手臂,吸收著鬼影身上的黑霧;白虎發(fā)出陣陣虎嘯之聲,阻礙鬼影的行動。而鬼影八只手臂上的八把武器也并不示弱。它用刀、劍、斧不斷攻擊著白虎,用槍、戟、叉試圖捉住青龍,用長鉞和長鉤想要打下四處亂飛的朱雀。
銘與影的戰(zhàn)斗同樣十分激烈。洛維爾早已化作血影從劍中竄出,與銘一同向影發(fā)起攻擊。影一把短劍抵擋著銘的長劍,另一把短劍抵擋著洛維爾的血爪。銘的攻擊招招致命,兵器碰撞的聲響此起彼伏。洛維爾時隱時顯,一旦有一絲機(jī)會,便會突然出現(xiàn),直撲向影。
影沒想到銘已經(jīng)變得如此之強(qiáng),光是抵擋就已經(jīng)耗費了他的全部力氣。銘也同樣沒想到,影在如此密集的攻勢下,仍舊能夠保持如此高度的精神集中。他仿佛像是一只毒蛇,只要銘稍有不慎,便立刻會露出自己的毒牙,將所有毒液全部灌注到銘的體內(nèi)。
兩人的戰(zhàn)斗一直從白天打到了晚上。烏云籠罩在整個皇城之上,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天空中雷聲大作,皇城的不眠人,時不時能夠借著雷光,看見空中青色的巨龍與八臂鬼影纏斗;看見朱紅色的大鳥口吐炙熱的火焰;看見十幾米長的血色長劍從空中劈下。這樣的場景深深地印在了他們的腦海中,在之后也成為了羅下皇城詭異故事中的一章。
第二天清晨,烏云已經(jīng)散去,雷聲已經(jīng)停下。羅下皇城各個店主,睡眼惺忪地打開了商鋪的大門;城墻上站了一整晚的士兵終于等到了換崗人;旅店的房間,男人悄悄穿起衣裳,生怕驚動昨夜的女伴;奢華的房屋中,賊眉鼠目的團(tuán)伙,背著大包小包的行禮正要從窗邊離開;城門外,拖著疲憊身軀的冒險者慶幸自己活著回到了這里。
突然,城外傳來的一聲虎嘯打破了清晨的寧靜。整個城池瞬間蘇醒了過來。店主躲到了柜臺下,抱著私藏的寶貝瑟瑟發(fā)抖;士兵舉起長槍,警惕地望著四周;旅店的女人撕扯著男人還沒穿好的衣裳;貴族穿著睡衣,趴在窗邊大聲喊著;冒險者被嚇得丟盔棄甲,慌張地跑進(jìn)了城內(nèi);一戶平民的房子里,女人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抱起哭泣的嬰兒,一臉埋怨地看著鼾聲如雷的丈夫。
銘與影的戰(zhàn)斗一直到這天黃昏時分才結(jié)束。城外的平原上,銘渾身是傷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影。從兩人戰(zhàn)斗打響的那一刻,銘就決定將夜鶯作為自己的殺手锏,他一直時刻關(guān)注著影的狀態(tài),直到現(xiàn)在才找到機(jī)會。黑色的夜鶯瞬間從銘的手中竄出,直沖向影,在影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之時,便從他的前腦進(jìn)入,從后腦飛出。影在臨死前,帶著復(fù)雜的表情看了銘一眼,隨后倒在了他的面前。
銘從遠(yuǎn)處把正在吃草的‘火車’牽了過來,他抱起影的尸體,將影放在的馬背上。和當(dāng)初帶星回去時一樣,騎上馬又回到了伯森侯爵那。
管家見到銘帶著影的尸體時,沒有多問什么。他幫銘打開書房的大門后,深深對他鞠了一躬,隨后轉(zhuǎn)身離去。銘走進(jìn)書房,將影的尸體放在了伯森侯爵的面前。似乎總是這樣,除了勇者隊伍外,那些與銘相識,共同渴望對付魔族的人,總會一個個死去。他們不是死在骯臟的下水道,就是墮入了魔族,像個可憐蟲一樣,永遠(yuǎn)也不會被人知道,永遠(yuǎn)也不會被人所銘記。
“我把影也帶回了。”銘放下影的尸體,對著伯森侯爵說道。
“嗯?!焙罹酎c了點頭,起身走到了影的身邊,看了看影的尸體,隨后又坐回到書桌前。
“影這孩子,也跟著我二十幾年了?!辈罹舾袊@了一句。
“但他還是選擇加入了魔族。”銘看向伯森侯爵,眼神里多有責(zé)怪的意思。
“他與你和星不同。”侯爵說,“我是從死人堆里把他撿了回來。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在惡臭的死人堆中生活了一個星期,靠吃死人的尸體,喝死人的血液活了下來。”伯森侯爵少有的憶起了往事,“我將他撿回來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說,我問他的身世、父母、遭遇了什么事情,他都只是搖搖頭。當(dāng)我問他是否愿意接受訓(xùn)練,幫助我對抗魔族的時候,他才堅定地點了點頭。他自己給自己取名叫影,為的就是成為我的影子,幫我消除一切阻礙。影從來不會拒絕任何我給他的任務(wù),無論是對付魔族還是殺害人類,他都能很好的完成。”
“雖說影吃死人只是為了生存地?zé)o奈之舉,但那些經(jīng)歷,卻讓他喪失了自己的底線,內(nèi)心的某些東西也正在一點一點流失。因此,為了給星報仇,他會選擇遠(yuǎn)走北方,不惜成為魔族來獲取力量。對于影來說,他的腦海中根本就沒有這些概念,只有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影這樣難道不是因為你的原因嗎?”銘開口問道。
“也許是吧?!辈罹魢@了一口,“影從不與任何人親近,但不知道為什么卻與星的感情很深。他曾經(jīng)不惜犧牲性命救過星。其實,早在星死去之后,我就隱約猜到影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為他報仇?!?p> 伯森侯爵不知道的原因,銘卻知道。影在星的身上找到了那些他所流失的東西。他已經(jīng)無法再找回,于是選擇了守護(hù)。犧牲性命也好,墮入魔族也好,即便自己成為萬人所唾棄的對象,他也一定要守護(hù)好那些。
“不過影失敗了?!便懻f。
“是的。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做到。我會借此機(jī)會來限制考爾比?!?p> “如今軍情處和追影門都少了兩個主心骨,你打算怎么辦?”
“能做這些事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辈罹粲只謴?fù)了往日的神情,“我會找人替代他們的位置?!?p> 銘不喜歡替代這個詞,他帶著影的尸體離開了伯森侯爵的書房。管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一切,在古堡的大門前等候他多時。在銘出來之后,便與他一同前往了墓地。
管家將影葬在了星的墓旁。影的葬禮同樣只有銘和管家兩人,但對影來說,他也不會在乎這些。銘站在星和影的墓碑前,暗暗向他們許下承諾。星和影沒能坐到的事,他一定會替他們完成。
在影死后的一個星期,伯森侯爵以讓考爾比安心養(yǎng)傷,避免再次遭到魔族襲擊為由,成功將他調(diào)到了訓(xùn)練營,讓考爾比負(fù)責(zé)新兵的訓(xùn)練工作。人們對于這個決策一直爭議不斷,有些人認(rèn)為缺少了考爾比將軍,那誰能來為他們的安全負(fù)責(zé);另一些人則覺得,考爾比將軍得罪了魔族,應(yīng)該讓他安心休息一段時間,以確??紶柋葘④姷陌踩?。不過一段時間過去之后,健忘的人類就已經(jīng)忘卻這件事。只要他們自己的生活不會因此受到打擾,那便再也不會有人提起。
就是事情剛剛平息的一個夜晚,羅下皇城,安東尼子爵的城堡中陷入了恐懼。無數(shù)只飛鳥不惜生命代價撞擊著城堡中的窗戶。那些飛鳥像是瘋了一樣,一時間整個城堡響起了‘砰砰砰’的撞擊聲。安東尼抱著孩子卷縮在床上,驚恐萬分地看著窗外的飛鳥,孩子的哭泣聲持續(xù)不斷,嗓子都快要哭啞。他的妻子跪在床上,雙手放在胸前開始向著神明祈禱,希望神明不要降罪于他們一家人。
而在城堡的客廳中,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孩盤腿坐在階梯上。她的兩只腳踝被鐵鏈捆住,鐵鏈已經(jīng)深深地嵌入了肉里,像是長在了她的身上。女孩絲毫沒有在意外面的飛鳥,她的面前放著一個木魚,手里拿著一根木棍,一下一下,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木魚。
過了很長時間,當(dāng)飛鳥的撞擊聲停下之后,女孩也沒有再繼續(xù)敲擊木魚。城堡中一片寂靜,聽不見女人的祈禱聲也聽不見孩子的哭泣聲。
“好吵。”女孩用沙啞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