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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生錄

第二十二章 病入膏肓(三)

皮生錄 肖辰不消沉 2158 2020-04-15 23:27:09

  我亂了方寸,手腳也不著邊。

  我來回的在四處打轉(zhuǎn),狠不得把碗拼在一起,讓所有不如意的事都倒流。

  我不斷扒開階邊所有的雜草叢,想從里面找到哪怕一點點像樣的東西,是能帶給圓子歡樂的東西。

  我一定能補(bǔ)償什么的……

  我急匆匆的滿地打圈,又回到原點。

  我的發(fā)髻亂了,衣裙的角落大范圍的沾上點點散開的泥土碎,臟的看不清原本華貴的模樣,手也被覺刺樹葉扎破,留下了滿指的紅點。

  可我還在找,就算有朵花都行。

  花......對了,花!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著托盤就往右后方的矮灌叢里鉆。

  那些細(xì)小的針葉劃破我的外衫,層層疊疊的刺破我的皮膚,我閉著眼睛往里爬,直到額頭都滲了斑斑血跡,才顫顫巍巍的睜眼。

  就快到了……

  我的面前,是一束漂亮的山花!

  淡綠色的山花墜著白色的花芯,細(xì)綠的莖從被灌木緊壓著的墻根縫里探出頭來,化作一兩朵花蕊留作未來的驚喜。

  我彎著腰,側(cè)身趴著,和它一起仰頭,從這個小小的窗口里,看見了不一樣的天地。

  是我所能目即眼底的藍(lán)。

  是我的圓子,和我說的秘密。

  我小心的捧著它們,不舍得狠心全部將其摘下。

  它們是我對圓子好轉(zhuǎn)的妄想,而我也該留著這些未開花的花苞,給它們一次看世界的機(jī)會。

  我的圓子,也和山花一般,沐露晨妝,行自在香。

  我輕手捻起半根莖葉,帶走兩朵垂首的山花。

  我無論再怎么小心,墻根的花叢還是輕微顫動,為這場離別做一次惋惜。

  此后的日光獨我一人,說笑也只剩從前。

  再見了......

  我又轉(zhuǎn)而想到了什么,趕忙卷起衣袖,從臂彎滑下一個默默無聞的手鏈。

  這串小小的紅石子手串,鬢邊都有些微微褪色,那一連股的細(xì)繩還銘記著祥云鎮(zhèn)的閑余時光。

  我吹了吹幾口氣,擦拭上面微微冒出的霉點,小心翼翼的將它繞成更細(xì)小的圈子,和山花纏在一起。

  我再學(xué)著那時在祈愿山為祭品打結(jié)的手法,三手兩并的組成一個福字結(jié),為這花束再添一筆我力所能及的祝福。

  但愿圓子看著向陽而生的它們,心中也能欣喜幾分。

  快回去!

  說時遲那時快,我將扎好的花束放在貼身處擺好,手舉著托盤護(hù)住額頭,又轉(zhuǎn)身一點一點的挪回走廊。

  葉影縱橫,我什么也看不清。

  只是這顆心,在叫我向前。

  我的手上覆滿了紅點,手指也有些麻木,只是它們和我這個來不及思考的大腦一樣,只愿奮不顧身。

  快回去!

  我緊抓著石階,翻身爬了起來就往前跑。

  我顧不得什么儀容儀表,只除了跑,什么也不做。

  我滿身泥濘,或許在過往的人眼里,已經(jīng)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這是錦州。

  無端的憐憫都是廉價的,多余的。

  ......

  不,我不信。

  我一定能有辦法的!

  我不停的跑,好像自己也得了和圓子一樣的病。

  胸腔像火燒一樣炙痛,喉管仿佛千萬把刀割,我憋的滿臉通紅,嘴角溢出一點點濁氣。

  我側(cè)身,甚至推開向我行禮的他人,只悶頭往前跑。

  我還在!

  圓子不是一個人!

  我喘著氣,腳步沉重的像石頭,卻也不肯停。

  或許我是瘋了,或許病的人是我。可我就是這樣一意孤行,就是不愿意面對失去!

  你不懂,你們都不懂!

  那每每在夢中喚我的林意,那樣撕心裂肺的哭,那樣孤獨的數(shù)著滿地的磚、滿眼的血...

  她永遠(yuǎn)是一個人,面對無盡的黑夜,面對我用著這具身體,去逃避現(xiàn)實。

  林一安,你還不愿醒嗎?

  你真的不懂嗎?

  不....我們或許是不一樣的....我在活著,可記憶永遠(yuǎn)是死的。

  我想要救圓子,我想要證明,從前那段時光,它依舊能回來,我依舊還是那個我。

  我不愿,她也是重蹈覆轍。

  我氣喘吁吁,一手護(hù)著花束,衣裙邊還存著方才一路小跑的艱辛。

  樹枝劃走了我的桃色絡(luò)穗,石子小道磨破了這雙繡著雛燕高飛的蜀繡平紋鞋。

  可我不在乎,我知道身后的陽光在跟著我,以這種短板補(bǔ)缺的方式給我溫暖。

  我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朱府的風(fēng)景從我身邊劃過,原來那些歡聲笑語歷歷在目,可我什么也看不清,也想什么都記不起。

  這具笨拙的身體只能奮力的往前墜落,不斷地,不斷地,一點一點的,一點一點的,自欺欺人。

  明明這條路,沒有那么長的......

  “圓子!我回來了!”

  .......

  我面對著一片狼藉、空無一人的房間,雙腳還是撐不住,整個人都重重的跪了下去。

  “圓子?”

  人呢?

  人呢?

  我不是叫她等我的嗎?她怎么不等我呢?

  “圓子!”

  我仰頭吼了一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氣息沙啞,再也吐不出一個字符了。

  我喊不出她的名字了!

  圓子……

  我的手在地上抓著,雙眼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她是不是在和我玩捉迷藏,是不是在哪偷偷看著我....

  我的手指劃過磚石,混合著上面斑斑的血痕。

  你在哪?

  你在哪?

  我掐著自己的脖子,恨不得強(qiáng)迫它喊出你的名字。

  我不停的搖頭,指縫火辣辣的生疼,我紅了眼,氣悶于胸,我惱怒的推翻散落在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可再大的聲音也消除不了我的無力。

  你到底去哪了?

  我四下看著,倒也發(fā)現(xiàn)一些端倪。床榻的簾帳是被撕爛的,地上參雜著凌亂的腳印以及...

  以及一路細(xì)小的血痕!

  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我蹭的起身,轉(zhuǎn)而跑出屋外。

  果然,沿著前方的小路上,我細(xì)細(xì)瞧見了這抹血色。

  會是圓子嗎?

  我想象不到那種畫面,就好像從我走進(jìn)這間破碎的屋子開始,我眼里少有的一抹亮色,又一次消退了。

  我跟著這腳印,往前方走去。

  但愿我還來得及。

  我的膝蓋一路隱隱作痛,或是說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疼的,它們在抗拒,在疲倦,在為這場無用的掙扎所悲傷。

  我只能捂著自己的胸口,眼睛死死盯著這條血路不放,一刻也不敢松懈。

  快走,快走!

  我的心里不斷念著這個字,我顧不得別的,只想往前走。

  好像這輩子的路,在今日都要踏遍了才罷休。

  走廊的石磚這么涼,四邊都能漏出寒風(fēng),我不明白,她要去哪里?

  快走!

  看著血跡慢慢變淡,我想我快跟上了。

  圓子……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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