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昏暗,婆娑月影于浮云見半遮半掩,清涼晚風拂面。
長安城內(nèi)仍是一派喧鬧景象。
十禾指了指酒樓問:“陸離兄,吃酒否?”
“也可!”
轉(zhuǎn)眼間,十禾余光中略過排喜慶的紅燈籠,目光落在見叫做‘天香閣’的青樓,眾多女子穿的花花綠綠,手帕輕搖,熱情的攬客。
十禾摩拳擦掌,興奮的看向陸離,拉長語調(diào)問:“陸離兄,攬香否~”
陸離順著十禾的目光,正巧看見其中一個女子,拽了個肥頭大耳的暴發(fā)戶,倒了過去。
“公子,你許久沒有來看奴家了呢!奴家可想死你了呢~”語調(diào)溫軟,嬌嗔嚶嚀,直叫人驚掉一身雞皮疙瘩。
陸離當即面色劇變,滿面驚恐的捻動白玉佛珠,想也不想的拒絕:“貧僧乃出家之人,罪過罪過?!?p> 言罷,闔眼連連念道:“南無阿彌陀佛,南屋阿彌陀佛……”
“呸!”十禾對此表示鄙夷不屑,狠狠唾棄:“我瞧你勾搭緋辭的時候可是一點都沒拖泥帶水的?!?p> 陸離聞言當即面色一凝,嘴角微僵,活像是只被踩了七寸的蛇。
“陸……”十禾頓感懊悔,小心翼翼的拍了拍陸離的肩。
陸離斂了神色,將眼底的情愫掃去,倏爾抬眸,笑說:“這酒錢你付!”
……
十禾捂緊荷包默然無言,有些肉疼。
陸離扶額,被十禾的小氣所折服:“我給,我給?!?p> “那還說什么!走!”十禾頓時變了臉,拽住陸離的袖口,就扯著他走進了酒樓,半點也不跟他客氣。
剛進門,小二便一甩帕巾擱在肩頭,殷殷切切地迎了上來:“二位客官里頭請?!?p> 十禾滿意的連連點頭,跟著那小二到了個雅致的包間,熱情地擦桌擦凳,倒水端茶,遞菜譜。
果然是大酒樓,不一般不一般。
小二湊近問:“二位客官要用些什么?”
陸離斜倚桌上,半闔眼眸,沖十禾散散擺了擺手,示意她來點。
十禾自覺翻開菜譜,像什么香菇青菜,土豆粉條之類便宜的東西,一概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撿著胭脂鵝脯,龍舟镢魚一類的御菜往死里點。
陸離被驚的瞠目結(jié)舌,對十禾厚顏無恥的程度再度刷新觀念。
“最后再要兩壇上好的陳年女兒紅?!?p> 十禾心滿意足地合上菜譜。
小二已經(jīng)完全呆滯了,顫抖著豎起兩根手指確認道:“兩壇?”
“嗯?!?p> 小二吞了口口水解釋說:“客官,這,其實,吃不了那么多的……”
這小二忒沒有眼色,莫不是怕她們付不起帳?
十禾散散揮手,指著陸離道:“這位公子付賬,銀錢一分也不會少你的?!?p> 小二被戳破心思,面上露出些許窘迫之色,連連稱,“是?!?p> 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將陸離打量一番,見他姿態(tài)風流,衣著不凡,惶惶的心才安定了一些。
“快些!”十禾催促道。
陸離無奈嘆氣,從腰間解下錢袋,取了兩錠銀元拋到小二手里。
小二急忙接住伸手,背過身暗暗塞在嘴里一咬,遂彎腰諂媚笑道:“馬上來?!?p> 酒樓開的大,上菜的速度也快的不一般,她點的那些個菜,工序本來繁雜,可不過兩刻鐘竟就全數(shù)上齊了。
十禾將將望著一桌子菜,摩拳擦掌,大快朵頤。
過半數(shù)的葷菜香氣撲鼻,勾人食指大動,陸離卻獨獨撿那幾個素菜吃。
十禾夾了塊魚肉,含糊不清道:“你莫不是戒葷腥?”
陸離抿唇輕笑:“小禾兒果真聰慧過人。”
十禾忍不住翻白眼,筷子敲了敲裝女兒紅的酒壇:“那這酒也都?”
誰知陸離卻是端著腕起身,解開了封蓋,甘醇醉人的芳香頓時四溢而出,陸離舉起酒壇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碗。
眾所周知,佛門五戒乃是是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
酒戒于五戒之中卻不見陸離遵守,對葷腥卻避如蛇蝎,真真是虛偽的緊。
十禾一邊唾棄,一邊伸出酒碗讓陸離給她也倒了一碗。
月華傾瀉,落在碗中,襯得碗中清酒愈發(fā)色如琥珀,清瑩秀徹,確是芳香馥郁,淺淺啜了口,那酒香便登時縈繞唇齒。
陸離以手撐額,一碗一碗,自斟自酌,他腹內(nèi)似乎飽含心事,倒酒倒的極滿,端酒時便總?cè)菀子芯茲姙⑿┑郎砩?,順著衣袍滾落。
明明端碗豪飲,姿態(tài)略顯粗陋,偏偏他卻做得一派恣意風流,這令十禾再度感嘆,生的一幅好皮囊的要緊。
眼見一壇酒被陸離喝去了大半,十禾自然也不甘示弱地同他搶酒喝,烈酒滾滾入腸中,卻澆地一腔愁意愈發(fā)明顯。
半壇酒下肚,十禾腳下都已飄飄然起來,偏偏陸離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抱壇牛飲半點醉意也沒有。
“你大爺?shù)?,給我留點!”十禾用力一踹桌子,誰知這酒菜皆佳,這桌子卻不怎么牢靠。
十禾那么一踹,頓時桌腿就飛了出去,直直扎入了墻壁當中,那桌子少了個腿立刻不穩(wěn),一桌子的碗碟盡數(shù)隨著桌子的傾斜“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陸離愣住了,十禾也蒙圈了。
就連小二都被這巨大的聲響吸引過來,見一地狼藉碎片,瞪大了雙眼,僵在原地,指著站在碎片里的兩個人,驚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在桌子翻的時候,剩余的女兒紅還被陸離拎在手中,損失不至于太過慘重。
十禾看著驚恐失聲的小二,干笑著吶吶道:“其實,也許這只是個假象……”
小二終于從劇烈的震驚中醒過神來,“啊——”
十禾同陸離目光相觸,面上滿是迷離之色,但聽這震耳欲聾叫聲,便嚇得十禾頓時魂飛魄散,腳下打滑,險些從凳子上滾落下來。
著急忙慌的攏了陸離的袖袍,從窗中躍出,腳踩瓦片,跌跌撞撞地逃跑。
“砸場子了!”
小二在房內(nèi)捂頭凌亂尖叫,那尖叫聲中尤帶了絲惶恐顫音,其尖銳程度,可直破蒼穹九霄。
十禾緊拽著陸離的袖袍,一口氣跑出老遠,還擦了擦,額上莫須有的汗說:“好險,好險。”
沒走兩步又猛的停住,陸離腳下仍在邁動,十禾這陡然一停。
讓陸離一時間沒能剎住腳步,一個趔趄便踩在了片松動的瓦片上,隨瓦片的滑動“呲溜”栽下了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