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01.

　　出云國今日非常熱鬧，萬人空巷，鑼鼓喧天。

　　老百姓愛湊熱鬧，二皇子羽王的婚禮自然是不能錯過，雖然看不到新娘子，只能看到氣派的黃龍木做的轎子，但能看到羽王。

　　當然，皇城的姑娘們心碎了一地，畢竟羽王出名不是因為功勛卓著，也不是因為才華橫溢，而是因為那張臉，那張貌美如花的臉。

　　“可惜了，聽說這王妃呀，因為一年前生病，右臉毀了，是個丑八怪?！?p>　　“那還真是難為羽王了，出云國一等一的美男子娶個這樣的喪門。”

　　“畢竟是兩國聯(lián)姻，這哪能由得了他?！?p>　　老百姓們在街頭議論紛紛，出云國羽王穿著喜服，騎著馬走在迎親隊伍的最前頭，浩浩蕩蕩。

　　這場聲勢浩大的婚禮持續(xù)了近一天，這和新娘子關(guān)系不大，新娘早早地就被送到府邸的新房里，頭蓋喜帕從天明等到天黑，等著新郎官結(jié)束那些繁文縟節(jié)。

　　莫白今日的打扮是按水真的風俗，紅色的左開襟上衣和直筒的大口長褲，紐扣是用純銀打造的銅錢，繡著狗尾花的腰帶。及腰的長發(fā)編起來后盤上去，牢牢的固定好，墜滿了了小銀炮料珠，還掛了兩條五彩的流蘇。她的臉僅簡單的用螺黛描了眉，用鳳仙花汁水涂紅了嘴。不是她不想好好裝扮，都說出嫁這天是最美的，而對于莫白來說，今日可能是她人生中最丑的一日。

　　她的右臉從右半邊唇角處到右耳后生出觸目驚心的一條紫紅色瘢痕。這是藥物的作用，為了壓制蝶蠱帶來的疼痛，再過十日，她的臉就會恢復(fù)了，不過，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如何給自己白凈的臉上添上這條可怖的標記。

　　出云的床做的可真軟，摸了摸床單，滑溜溜的，聽說這是天蠶絲的，水真絲織品很少，棉麻用的比較多。

　　莫白隔著紅蓋頭，看著明晃晃的空蕩屋子，大的讓人害怕，她聽到屋外邊的腳步聲繁雜，外頭應(yīng)該也是燈火通明的，她還聽到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對于老百姓來說，今天是個不可多得的喜慶日子，于她而言，這似乎只是噩夢的開始。她緊張，不安，自從進了這件陌生的屋子，她一直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不敢亂動，兩只小手握拳放在腿上，頭很重，又餓又渴，從早上到現(xiàn)在她什么都沒往肚子里送。

　　在莫白努力回憶來之前，阿娘同她說的新婚之夜的要點時，新郎開門了，她突然緊張起來，渾身的血似乎都在往上涌，莫白感覺自己的臉不僅燙，還有些發(fā)漲。

　　“你們都退下吧?！?p>　　聲音很好聽，悠揚清澈。

　　段楚逸關(guān)上門，看了看他的嬌小新娘，正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床上，嘴角微微上揚，都說水真國的人野蠻，他曾在集市上見過幾個賣花的水真婦女，皮膚黝黑，走路大步流星，說話也不矯揉造作，與男子之間相處也不刻意避嫌，大大咧咧的，似乎力氣很大，她們的籮筐胸前抱一個，另一個扯跟寬帶子，綁在頭上，到很是能干。出云國的女子不愛拋頭露面，忙于相夫教子，若是家中死了丈夫的，必須自己撐起家，也多選洗衣做衣服這樣的活計，要讓她們到街上吆喝叫賣，做生意很是不容易。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之前見到的畢竟只是街頭討生活的普通人，而眼前這位瘦小的姑娘可是來自皇室。雖說他自小就知道，身為皇子，婚事自然由不得自己，但他確實僥幸地想過，若是可以自己選妻，他要選一個出挑的姑娘，不只是好看，還得活潑可愛，至少不能像皇宮一樣死氣沉沉。

　　02.

　　莫白不知道她的新郎官在想些什么，遲遲不來掀自己的蓋頭，聽聲音，他打發(fā)走了屋里的婢子，自己拉了個凳子坐下了。

　　阿姐曾特意囑托，一定要矜持，出云規(guī)矩眾多，不似水真，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伤F(xiàn)在已經(jīng)餓得發(fā)慌了，若是這個磨嘰男人一晚上不掀蓋頭，她可怎么辦。

　　莫白索性先開口了：“我知道你嫌我丑，那個傳聞也確實是真的，我也沒打算瞞你，也沒指望你會喜歡我，論誰被莫名其妙塞了個老婆，還是個丑八怪都不會開心，我不怪你，哪怕以后你不理我也沒有關(guān)系，有必須帶上我的事情，我們再見面也行，可你能不能先把我的蓋頭掀了，我阿娘說，新娘子不能自己掀蓋頭，不吉利，我一天沒吃飯了，我餓?！?p>　　段楚逸很震驚，從來只聽說，妻子新婚夜同丈夫說甜蜜話的，可怎么到自己頭上就連見面都不強求了，水真的女子果然不同凡響，聽這聲音還帶著稚氣，還怪可愛的。

　　段楚逸小心翼翼掀起莫白的蓋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先入眼簾，沒想到自己的娘子長了張娃娃臉，皮膚白皙，與印象中的水真人不太一樣。

　　莫白下意識的有用手捂住右臉，可轉(zhuǎn)念一想，也沒什么好藏的，拉著段楚逸坐到桌子邊，無視段楚逸眼中的不可思議，說：“你也看見了，我這尊容便是比鬼還可怕，會嚇到你嗎？”沒等段楚逸回答，她已經(jīng)拿起桌上的茶點吃了起來。

　　看她得挺香，段楚逸笑笑，給她倒了杯茶，“慢點吃，別噎著?！?p>　　這下?lián)Q莫白想不通了，傳說段楚逸風流倜儻，沒事便逛遍皇城的花街柳巷，雖去青樓都是聽聽小曲兒，看看姑娘跳舞，還算變相的潔身自好，可為何見了她這般模樣，眼里竟然沒有絲毫驚恐，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見過世面吧。

　　待莫白將桌上的糕點蜜餞一掃而空之后，段楚逸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莫......”莫字才出口，莫白忽然反應(yīng)過來，差點誤了大事，趕緊改口，“門羅。”

　　見段楚逸有些奇怪的眼神。

　　她趕緊補充道：“我差點說了水真話，我的名字用出云話叫門羅?！?p>　　段楚逸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叫段楚逸，你的出云話說得挺好的?！?p>　　水真是個離出云不遠的小國家，物產(chǎn)豐盈，山清水秀。此次的聯(lián)姻是因為三年的停戰(zhàn)約定，當時出云派兵攻打水真，水真雖小，可地勢險要，出云久攻不下，但兩邊都元氣大傷。只是出云國不知道，若是他們再堅持一個月，水真國便要被攻破了?？赡芴煲獠煌鏊?，出云國的大將軍突染重疾，軍心渙散，出云國的皇帝于是派人談判，請求聯(lián)姻，水真考慮到大公主年紀尚小，于是要求三年后再嫁女。

　　莫白說：“這不奇怪呀，出云話和水真話本來相差也不算太多，我三年前就只知道要嫁給你，至少要學(xué)會說出云話呀，不然我過來怎么生活?！?p>　　不知道為什么，段楚逸總覺得眼前這個女子不像是十七歲，應(yīng)當更小一些才對。

　　段楚逸接著問：“你多少歲了？”

　　莫白開始嫌他煩了，“你年紀輕輕的，怎么記性那么不好，三年前我阿爹就是嫌我年紀小才舍不得嫁我過來，十四加三不會算嗎？”

　　這小姑娘脾氣倒是不小，和出云的大家閨秀確實不一樣。

　　莫白其實有些心虛，她是帶著任務(wù)嫁過來的，門羅是她姐姐，而她的實際年齡是十五。若是自己像姐姐一樣就好了，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個公主，不會丟出水真的臉，雖說自己確實是個公主，但從小被送去當大祭司的徒弟，整日在深山老林里抓蟲子，挖草藥，直到一年前才勉強學(xué)了些像樣的禮儀。

　　不能再讓他問下去了，不然非露餡不可，雖然很是害怕，年紀雖小，但她阿娘有清清楚楚的跟她講過今晚會發(fā)生什么?？涩F(xiàn)在也只能這樣了，莫白一邊摘著頭上的發(fā)飾，一邊問段楚逸：“還不睡覺嗎？”

　　段楚逸又是一驚，這小姑娘也太奔放了吧？可他很快想到，許是自己想多了，她年紀那么小，怎么會懂。

　　見他不說話，莫白只好說：“我都沒有怕羞，你怕什么，阿娘說成親之后都要這樣的，來之前，該看的書阿娘都偷偷拿來給我看過了?！?p>　　這小姑娘真的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么虎狼之詞嗎?水真國的女子都那么“善解人意”的嗎？

　　見段楚逸還是不說話，莫白有些生氣了，一個花花公子，裝什么矜持，可她腦子一轉(zhuǎn)，似乎知道了為什么，“我懂了，你嫌我丑，可我也不想這幅模樣，其實今天挺感謝你的，沒看見我就跑了?！?p>　　“你的眼睛很好看，”段楚逸說得極其真誠，若是只看左臉，自己今日娶的妻子堪稱傾國傾城，“我會想辦法醫(yī)好你的，我給你請出云國最好的大夫。”

　　“不必了?！蹦谆诺媒衅饋?，“我自己會找到出云國最好的大夫，我才不相信你這公子哥找的大夫，找到之后你提供藥材就行?！?p>　　“也好?！倍纬菰谛睦镎f了后半句，省得多進宮。

　　段楚逸將面前的莫白橫抱起來，湊近她的耳朵，輕聲說：“為夫這就滿足你睡覺的愿望。”

　　莫白忽然又覺得臉燙的像燒開的水。

　　將莫白溫柔地放到床的內(nèi)側(cè)后，段楚逸看她緊張的閉上了眼睛，眉頭緊皺，像要上戰(zhàn)場一般，不禁笑起來，躺下后拉好被子，說：“我們不急，明天要早起，進宮面圣要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