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01.
水瑤一接到長琴的傳信,便馬不停蹄地收拾起東西來,原本想去清音的房中找些新衣服,最近自己太忙,清栩也不在,已經(jīng)許久沒有做些新衣服了,拿自己的穿過的衣服又不太好,但走到清音房中,竟什么都不忍心動。
才走進清音的房中,水瑤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上一次見清音已經(jīng)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不是熟識的模樣,雖然知道靜思就是清音,可終究不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那個姑娘。
最終,水瑤只是在清音房中坐了一會兒,平復(fù)一下心情,便什么也沒有動的離開了。
她傳音給清楓,說自己要去織女那里拿幾件衣服送去芒山,之后長琴會過來探望他便走了。
仆從將水瑤引到玉兔的房門外,大致說了下狀況。水瑤見過幾次玉兔,卻從未交談過,現(xiàn)下見長琴對她如此上心,甚是奇怪,但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這畢竟是上仙的私事,自己不便過問。
水瑤站在門口,輕輕叩門。
長琴正在房里喂玉兔吃藥,聽到敲門聲,長琴并未停下手里的動作,只是溫柔地回應(yīng):“進來吧?!?p> 水瑤默默推開門,從腰間取下錦繡囊,一言不發(fā)地把長琴囑咐她帶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
長琴喂完藥,將碗放下,怕打擾到玉兔休息,將水瑤叫到門外。
長琴把門輕輕關(guān)上,把水瑤帶去芒山的另一間客房。
一路上水瑤什么也沒說,長琴也沒有說什么。
走進客房,水瑤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里的布置和自己在錦瑕山的房間的布置相同,不禁有些詫異,正欲發(fā)問,長琴便先開了口。
“這是我按照你在錦瑕山的房間布置的,隔壁的那間是留給清楓的,這兩間房原本是建了準備留給清楓變成流仙時所用。”長琴語氣輕快起來,看得出來,他很向往清楓成為流仙的生活?!跋氲角鍡鞒闪肆飨?,你也一定相隨照顧,于是也給你準備了一間,怕你們住不慣,在建造之初,我就找清楓要來了你們房間的構(gòu)造圖,按原來的房間布置了這里?!?p> 水瑤甚是感動,眾人皆知長琴與清楓是至交好友,卻不知長琴把清楓看得這樣重?!岸嘀x上仙考慮得如此周到?!?p> “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遍L琴嘆了口氣,將發(fā)生的事情大致敘述了一遍。
水瑤聽后大為震驚,“沒想到嫦娥仙子竟是這樣的兇狠之人,可憐玉兔了,受了這么大的罪?!?p> 長琴點點頭,“所以我想拜托你在芒山照顧她,至于清楓那邊由我來照顧,剛好清輝珠與血紋珠一脈相承,或許也能幫到他一些?!?p> “請上仙放心,我一定照顧好玉兔,至于錦瑕山那邊,就請您多費心了?!?p> “那是自然。”長琴神色匆匆,又隨意交代了幾句,就往錦瑕山去了。
水瑤簡單將自己的東西放好,便回到玉兔的房中,安靜地坐在床邊。
玉兔吃了仙藥還沒醒過來,水瑤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生出幾分心疼,懲戒咒該多疼啊。想到這里,她又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幸運,跟了個好主子,清楓待人溫和且極其護短,若是真犯了錯,他也就語氣重些,想當初,自己剛被帶到錦瑕山,就打碎了一盞玉梨燈,那是長琴親手所做,送給清楓的第一個禮物。清楓只是心疼地收起碎片,卻并未責罰自己,只是告誡她,日后需得小心。
玉兔有了水瑤的照顧,長琴便放心的來錦瑕山了。
錦瑕山還是像往日一般,樹木蔥郁,花團錦簇,三生池水清澈見底,池中的錦鯉歡快的游來游去,長琴嘆了口氣,心想,真是辛苦水瑤了,一個人仍將錦瑕山打理得這般好。
往里走,穿過軒燁亭,長琴大步向三生池走去。他遠遠就見清楓一身粉衣,安靜地坐在姻緣樹下整理紅線。
長琴與以前一樣,輕松地和清楓打個招呼,不料在走近的那一瞬間,竟紅了雙目,眼淚倏地掉下來,不知該說些什么。
眼前的清楓,瘦骨嶙峋,面色慘白,臉頰凹陷,雙目無神,似老了十幾歲。
見長琴來了,清楓強打起精神,勉強擠出一笑,“你也是個見過世面的老神仙了,怎如此脆弱,動不動就掉眼淚?”
“怎么不早些告訴我,”長琴擦了擦眼淚,“這才幾日不見,竟成了這般模樣?!?p> 清楓沒有停下手里的活計,只是淡然的說:“你若是尋到血紋珠一定早來了,我想你定是遇到了困難。你別擔心,我好歹也是個月老,沒那么容易死?!?p> 見老友如此虛弱還不忘安慰自己,長琴更是愧疚,恨自己不能立馬找到血紋珠,但清輝珠或許也能幫點忙。
“雖然我沒能找到血紋珠,”長琴緩緩將清輝珠拿出來,“但我有清輝珠,想必也能有點用?!?p> 清楓瞳孔一震,“這是嫦娥仙子的愛物,你是怎么拿到的?”
長琴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之后再說吧。這段時間,我找水瑤幫忙打理芒山的事情,你就由我來照顧吧,剛好我知道如何使用清輝珠。至于血紋珠,我來此之前已經(jīng)傳信給中岳大帝幫忙查找?!?p> 02.
司寇逸在此之前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干起天師的活計,并且只是做一個小跟班。
煒彤也沒有想到,有一天真會用師父教的本事糊口。
他們兩現(xiàn)在正蹲在一個水塘邊,等著抓水鬼。
司寇逸壓低聲音,悄悄地問:“這都三個時辰了,還要等多久,我腿都麻了?!?p> 煒彤沒有說話,她的腿也麻了,但一想到等了那么久,若是現(xiàn)在貿(mào)然起身,嚇退了水鬼,豈不是前功盡棄。她拉過司寇逸的手,在掌心寫下一個“等”字。
司寇逸只得繼續(xù)等著,他不喜歡等待,他是一個喜歡出動出擊的人,在商議如何捉拿水鬼時,司寇逸原想的是直接下水,潛入深水處,直接斬殺。煒彤卻不準,她認為水鬼畢竟是枉死在水中的人所化,應(yīng)當為他們超度,好讓他們能夠順利的去往冥界。
司寇逸拗不過煒彤,只得乖乖聽話。真的是拗不過嗎?這不見得,只是司寇逸不愿,他不喜歡看煒彤一言不發(fā),眉頭緊鎖的樣子。
這活計接得巧妙,那時煒彤正站在一只燒雞面前,表達了她想要吃燒雞的愿望,司寇逸將錦繡囊遞給她,表示了沒有二七就沒有錢。
賣燒雞的攤販實在看不下去了,便說:“這位公子,看你穿得如此光鮮,怎么連只燒雞都不肯給你娘子買?”
這大概是司寇逸活這么大最窘迫的一次,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
煒彤雖不愛說話,卻比司寇逸懂如何與人相處說話,她笑盈盈地說:“大哥,我們夫妻二人來的路上盤纏被賊人偷去了,夫君也是沒有辦法,我們現(xiàn)在在找活干,您可知有什么可以臨時做做的活計,好讓我們掙口飯吃?!?p> 攤販聽了煒彤的解釋,態(tài)度溫和下來,熱心地問起來:“不知二位會點什么?”
煒彤本想說點普通人的營生,沒想到司寇逸卻搶先答了,“降妖除魔。”
或許是不想被人認為自己是個沒有能力的人,這四個字一出口,他松了口氣,甚至有些得意,仿佛在說,讓你覺得我沒本事。
煒彤暗自腹誹,這時候還逞什么能,你說的這本事可不好找活干。
攤販眉頭一皺,沉思一陣??谥朽溃骸敖笛А笛А@差事可不好找呀……”但過了一會兒,還真讓他想起點什么,他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張家老爺貼告示,重金尋有本事的能人異士,替他除去家宅中的惡鬼。去了很多人,但都沒能成功,二位不如去試試?!?p> 于是在和張家老爺進行一番詳談后,二人趁著夜色蹲在花園中央的水塘假山后。
這時司寇逸忽然想起白天在攤販那兒的事情,壓著聲音問:“白天那攤販說我們是夫妻時,你為何沒有反駁?”
煒彤反問道:“那你為何沒有反駁他?”
“我……”司寇逸支吾了一陣,“我不知如何反駁得好?!?p> “我也是?!睙樛摽诙觯霸僬f被誤認為是夫妻也好,兄妹也罷,這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能順利到恒山,糾結(jié)這些事做什么?!?p> 正當他們覺得今夜不會有動靜之時,煒彤事先在池塘周圍布下的靈符卻自動燃燒起來。
“他來了?!睙樛p輕拍了拍司寇逸的肩膀,“你準備好了嗎?”
司寇逸點點頭,實際并不需要準備什么,以他的身手對付個水鬼綽綽有余,反而是水鬼需要想想自己該怎么辦。
原本以為水鬼會緩緩從水里出來,卻不料這“水鬼”竟是從偏房中走出,她就像個常人一般,只是走到水塘邊默默抽泣。
“這什么情況?”司寇逸用手肘輕輕碰了碰煒彤。
煒彤也不太清楚,“我以前見過師父收水鬼,那些水鬼周身都圍繞著一股水汽,而且全身濕漉漉的,雙目無神,面色慘白不說,看起來腫脹可怖……”
煒彤沒有再說下去,眼前這女子委實不像是張家老爺口中的惡鬼,一開始張家老爺說自家的池塘邊總是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一到夜里就會看見一個女子在池塘邊游蕩,煒彤和司寇逸便下意識的以為這是水鬼作怪,但眼前的景象讓他們不得不重新考量。
煒彤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從錦繡囊里拿出在家寫好的符咒,本來她只想寫點護身的,卻不料師父逼著她將渾源教符咒寶典上的符咒全寫了一遍,并且每張符至少準備了五份。
這些符咒里,有一種非常特殊的符咒,是用來驗明身份的,石道長曾告訴她,人一旦怨念過重,不得消解,會變成生靈,游蕩人間。
煒彤拿出驗身符,用食指和中指夾住符咒,口中念念有詞,之見靈符嗖地飛出,徑直沖池塘邊哭泣的女人沖去。
靈符落在女人的腳邊,沒有任何變化。
“這個女人是個活人?!睙樛穆暩究芤菡f,“若是靈符燃燒,則是鬼,若是沒有變化則是人?!?p> 司寇逸并不明白這有什么區(qū)別,于他而言,眼前的女人生靈還是鬼都很好辦,殺了就行,一勞永逸,然后找張老爺領(lǐng)賞銀就好,但他明白,這會惹怒煒彤。
這段時間,司寇逸覺得自己很奇怪,以前的自己不在意任何人,他只想光復(fù)魔族,但自從遇到煒彤后,他會在害怕煒彤不高興,煒彤成了他在意的人。這是一種沒有辦法解釋的奇怪感覺,他第一次見到煒彤時,就覺得熟悉,但那張臉他確信從來沒見過。
思來想去,司寇逸只是問了一句:“那我們該怎么辦?”
“即是生靈那就看看她從哪里來,解開心結(jié)。”煒彤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一定可以救她,若是做生靈太久,她就真的活不長了?!?p> 他們等了整整一夜,煒彤困倦不已,強撐著精神,但最后還是靠在司寇逸肩頭睡著了。司寇逸不愛睡覺,他長期飽受噩夢的困擾。或許是因為魔界不適合生存,他就算不睡覺也覺得沒什么。
生靈白天會回到身體里,終于,太陽緩緩升起,一點點照亮了院落。當陽光照到池塘的剎那,生靈消失了。
這與煒彤估計的不一樣,她原以為可以跟著生靈回家。
司寇逸輕輕喚醒煒彤,將狀況告訴她,煒彤嘆了口氣,“她時間不多了,剛成生靈之人,白天是能自己走回家的,而不是如同鬼魅般突然消失。”
司寇逸憑著記憶將那生靈的樣子畫了下來。那女子眉目清秀,穿著儉樸。張家家大業(yè)大,府上的丫鬟都穿得精致,這姑娘看起來不像是府里的人。
原本煒彤想去問問張老爺,被司寇逸攔下了。司寇逸雖然對人間道義知之甚少,但深知人心險惡?!拔覀儾蝗缱约喝フ疫@姑娘,鎮(zhèn)子不大,應(yīng)該很快可以找到的。這姑娘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這兒,張老爺不一定會講真話?!?p> 司寇逸的考慮是有道理的,沒有極強的怨念是無法成為生靈的,這姑娘想來和張家有不可化解的仇怨,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去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