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十八年二月
河南,磁州,一處客棧的樓頂上!
王半君側(cè)臥著身子望著北邊的方向,不一會又坐了起來,可眼睛始終盯著北方。但見他身材魁梧健壯,一抹胡子已有寸長,此時竟是一臉的疲憊,憔悴而惆悵,微微有點失意的眸子,卻猶如飛向箭靶的箭凝視著北方那個碩大的院落。
這個時候的北方雖然已是初春,但絕對不能算是暖和,春意料峭,東風(fēng)無情!
連續(xù)經(jīng)月,王半君馳馬揚鞭,一路跋山涉水,風(fēng)餐露宿,從昆侖山到祁連山,從祁連山經(jīng)賀蘭山北至陰山,一路上路遇無數(shù)豺狼虎豹,又以一人之力斬殺作惡多端,殘害百姓多年的賀蘭山北冥血魔雷彪等手下二百余人,等了三年終于一雪前恥。而后馬不停蹄沿黃河古道南下才到到磁州。
如果不是云游上人那次途徑陰山從北冥血魔手中救下王半君,只怕他都不知道會成為哪一個地方的孤魂野鬼,而他的人生也就不會有以后的傳奇!云游上人何逍遙臨終之時對他唯一的愛徒王半君道盡他一生的心結(jié),并讓他不要留在昆侖山,下山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別像他一樣!
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天剛亮王半君就再一次樓頂眺望,他已決定今天要是還像前兩天沒有收獲,今晚就打算夜入司馬堡,正在思索間,只見三匹快馬一路飛塵自堡中馳來,轉(zhuǎn)眼已經(jīng)從客棧旁飛過!王半君也飛身下樓而去!
太行山東麓,此時正是萬物復(fù)蘇,草木吐嫩,鳥雀新飛,一片棄舊換新裝的初春時節(jié)。在這天地肅靜間似乎總有一絲不安。
此時,只見遠(yuǎn)處浩浩蕩蕩十幾里,旌旗蔽日,鑼鼓喧天,一支龐大的隊伍行進(jìn)在河南官道,這排場、這氣魄除了當(dāng)今天子誰還能配得上?
去年臘月,蔣太后去世!二月二龍?zhí)ь^之日,河南人士司馬戈敬獻(xiàn)道家上古神器太霄寶劍,秉一真人陶仲文進(jìn)言皇帝以道家之寶器,驅(qū)邪避禍,希望皇帝親臨顯陵,將其母蔣太后與其父顯皇帝合葬一起,可保大明江山國祚萬年基業(yè)。
當(dāng)龍輦行至距衛(wèi)輝鎮(zhèn)四十里處,突然平地一陣旋風(fēng)驟然而起,夾雜著塵土枯草腐樹枝葉,圍繞皇帝的車架似鐵通一般轉(zhuǎn)動飛旋,外邊難以看清里邊動靜,這時只見龍輦幔帳慢慢掀開,里邊的嘉靖皇帝微瞇著眼問道:怎么回事?
黃錦有些驚慌地說:稟告皇上,有大旋風(fēng)。
這個時候侍駕前后的錦衣衛(wèi)和各類官員一陣騷動,四處張望,不知所措。只聽有人喊到,保護(hù)好皇上。錦衣衛(wèi)指揮使陳寅持馬一旁大聲詢令道:大家不要驚慌,原地待命!又回頭大聲喊到:陸炳。
此時只見一位身穿紅色飛魚服,三十左右的將軍縱馬來到跟前大聲應(yīng)道:陸炳在。
陳寅吩咐到:看護(hù)好皇上。
陸炳答道:是!答罷轉(zhuǎn)身便招呼過來四十位身手矯健清一色飛魚服裝飾,皆佩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一陣吩咐,四十個人便立刻圍繞龍輦一圈立馬排開。
此時的嘉靖皇帝也是一下子有點緊張恐慌!看著旋風(fēng)久久不散,手扶著幔帳,瞇著眼睛略有所思,卻不知如何做想。
太監(jiān)黃錦此時守在龍輦旁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給皇帝說著這奇怪的風(fēng)。這股旋風(fēng)足足停留了將近半刻鐘便突然消失!嘉靖帝回過神來,忙喊:快傳秉一真人。
這秉一真人正是當(dāng)朝皇帝親信,總領(lǐng)教事的陶仲文,此時只見一位仙風(fēng)道骨的道士穿過錦衣衛(wèi)衛(wèi)士來到駕前躬身施禮,聲音洪亮道:貧道在。
嘉靖連忙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預(yù)兆哪?剛才這么奇怪的旋風(fēng)。
陶仲文道:待貧道一測。說罷雙目微閉,一手甩動了一下拂塵,一手捋著他那微白的胡須,抬起頭嘴里默念著什么,片刻后轉(zhuǎn)向皇帝道:皇上,貧道預(yù)料恐怕此行會再生變故,此災(zāi)主火??!
嘉靖驚道:此行未幾日,已有兩次火災(zāi),趙州和臨洺鎮(zhèn)隨然不曾出大意外,誰知道這次會生出什么亂子,道長可否行法,使用法術(shù)禱告太上老君,消除此災(zāi)?
陶仲文合十:無量天尊,陛下不必驚慌,此災(zāi)該是天意,不可避免,陛下可加強(qiáng)守衛(wèi),謹(jǐn)慎行事,此劫必定有老君保佑。
嘉靖嘆道:但愿老祖仙靈!并讓黃錦吩咐下去,一定嚴(yán)加看護(hù)太霄寶劍。
剛才皇帝和陶仲文這番話一旁護(hù)衛(wèi)的陸炳可是仔仔細(xì)細(xì)的聽在了心里,要說這陸炳,可不是一般人物,其母乃是嘉靖皇帝小時候的奶娘,所以陸炳小時候就經(jīng)常和嘉靖皇帝玩,嘉靖繼承皇位,陸炳跟著進(jìn)宮任職錦衣衛(wèi),后來父親去世,襲職指揮儉事,并且陸炳聰明好學(xué),刻苦練習(xí)武藝,獨創(chuàng)正一刀法,一把繡春刀使得出神入化,功夫也是高深莫測。
這時閣老夏言進(jìn)言到:陛下,再有四十里就到衛(wèi)輝行宮了,河南巡撫、衛(wèi)輝知府等大小官員已經(jīng)在二十里處在恭候圣駕了。
嘉靖擺動了一下手,示意繼續(xù)前行,擺駕的官員高喊道皇帝起駕!
太行古道,依山傍水,這是北直隸和HEN省境內(nèi)唯一與官道并駕齊驅(qū)、相向而行的民間道路,這本是中原鏢局和商旅經(jīng)常經(jīng)過的,此時只見三匹快馬從北向南馳來,只見前邊兩位姑娘身穿青色道袍,道姑模樣,一大一小,腰挎長劍,大的年芳二十有六,道號月霄名馬從月,小的十七八,道號靜霄名曰劉靜,后邊這位姑娘年芳三十模樣,道號蘭霄姓趙名若蘭,乃司馬堡少夫人,她卻是外穿紅色的褙子,內(nèi)里著白色立領(lǐng)棉襖,下擺蘭花鑲邊長裙,一臉愁云,卻掩飾不住哪一臉俊俏!
她們后邊跟著的是一匹棕色健馬,不遠(yuǎn)不近地一路尾隨,只見馬上這人身高七尺,身強(qiáng)體壯,獅子鼻,濃眉長眼,一抹小胡子更是分外有神,一身青衣內(nèi)著白色色立領(lǐng)棉襖,頭戴黑色大帽,后背背著一柄長刀,煞是威風(fēng)!此人便是消失三年的王半君,此次回來是想看一個人,一個他認(rèn)為比他生命都重要的一個人,只可惜他只能看,而且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因為人家是別人的老婆,他只是自作多情罷了,有道是多情自古空余恨,這人便是司馬堡少堡主司馬戈的夫人趙若蘭,而當(dāng)他守在客棧等候她出現(xiàn)的時候,卻等來了她和兩位師妹一同出行,有一種感覺讓他明白會有事發(fā)生,所以一路相隨。
沿著太行古道,有一半以上都是林木參天的山道,這里也時常有劫匪惡霸出沒搶財劫色,除了中原鏢局無人敢動,路過的商旅就時有財盡人亡的事發(fā)生,這個時候,雖然樹木不是枝繁葉茂的時候,但是卻人煙稀少,突然五個彪形大漢躥了出來,攔在道路中央,擋住了趙若蘭她們的去路,月霄拉住韁繩不屑一顧地說道:呵呵,真是半路殺出程咬金,各位好漢這是要劫道啦?
為首一個大漢拿著一把單刀,嘿嘿一笑道:此山是我開,此樹……話未說完另一位推了一下他大聲呵斥道:不用給她們廢話,三位姑娘把馬匹,和錢財留下,要去哪里,隨便走便是,否則就做刀下鬼魂吧。
靜霄隨口一笑道:哎呦,口氣不小啊!姑奶奶我還真沒有錢!
這個大漢頓時脾氣火爆了,說道:臭丫頭,你們真是不要命啦,看到我們太行五虎居然還敢說大話!那就不客氣了,今天就讓你們知道知道什么叫找死!
趙若蘭攔住月霄,立刻走上前去,雙手抱拳說道:原來是太行五虎,早聞大名,今日一見真是有幸,我們姐妹三人有緊要的事情,還望高抬貴手,讓我們過去!若蘭知道,這太行五虎在河南太行山一帶攔路搶劫,殺人劫貨,心狠手辣,不是什么好人,況且太行清風(fēng)寨寨主楊霸天是他們的干爹,哪楊霸天使得一桿槍,所練霸王槍法據(jù)說有岳武穆真?zhèn)?,可惜走入邪道,但趙若蘭現(xiàn)在沒時間想那么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剛才第一個說話的馬上說道:看你這個美人還算識相,實話告訴你,我們太行五虎,從不空手而歸。
那個站在一邊不說話的道:今天你們要想從這過,必須留下你們所有的銀子,還有馬。
若蘭這時拿出兩錠元寶,扔過去說道:這些給你們,我們真有要緊事,必須馬上走。請各位通融通融!
這時候接過銀子的這人嘻嘻一笑:沒想到幾位姑娘出手挺闊綽啊,一定很有錢,都掏出來吧,說著話嘿嘿笑個不停。
最后邊的哪人身材瘦弱,一雙眼睛卻特別的大,一副陰陽怪氣的說道:弟兄們,這三位姑娘我們是不是也帶回去樂樂?。空f著話配著色咪咪的笑臉,異常可惡!
其他四虎也色咪咪的哈哈大笑著說:是好看,大哥,我們想女人,咱們?nèi)撕湾X都要!
這時靜霄破口大罵:下流,你們拿了錢還不讓路!
大虎哈哈大笑:小姑娘,我們不但要錢,還要人,你們乖乖跟我們走吧,我可不想傷著你們。
此時只見劍光一閃而過,靜霄飛身掠過四虎身前,轉(zhuǎn)眼已經(jīng)回到剛才的位置,劍已歸鞘,只見前面的四虎已倒在地上兩個,脖子上慢慢滲出一道血水。
其他三人頓時驚訝的一動不動,若蘭這時說道:靜霄,留下他們幾個,我們趕路要緊!
這時大虎才回過神,顫顫的說道,你們殺了我兩個兄弟,我們不走,你們也休想走,老二老三,上。
二虎、三虎握緊還顫抖的刀,也說:你們不能走。
若蘭此時說道:你們最好識相點,別惹急了我?guī)熋?,把命丟了,你覺得你們能攔住我們嗎?
月霄向若蘭說道:大師姐,給他們這些人有啥好說的,殺了他們,省得他們以后再傷害別人。
到現(xiàn)在大虎才如夢初醒,是啊,就剛才小姑娘這一劍,他都沒看清楚人家是怎么出手的,兩個兄弟就死了,來不及多想就撲哧跪在了地上,其他二虎也是連哭帶爬地說:求三位神仙姐姐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我們吧,以后我們再也不敢了。
若蘭說道:師妹,算了,給他們一次機(jī)會,我們走!說罷,三人縱馬而去!
正當(dāng)大虎和二虎三虎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只見又一匹馬漸漸駛來,三人眼神一會,立馬又?jǐn)r住了來人去路。忽聽來人在馬上哈哈一聲笑道:看來諸位剛才沒長記性,地上兩個兄弟的命都沒了,也不趕快掩埋,倒又想起來攔路搶劫啦!
大虎一個箭步到馬前,怒道:識相的趕緊下馬留下銀子,老子動手的話你的命…
他的話沒說完,只見眼前一晃,隨即而來的是幾乎同時的一聲尖叫,三人同時倒地,卻已都是左腿已折,而剛才的馬和人已飛奔而去,遠(yuǎn)處傳來哪人聲音:今天饒你等性命,日后若再敢胡作非為,必取爾等狗命!
等王半君走遠(yuǎn),大虎三人疼得還在嗷嗷直叫,突然看見兩張臉,一個仆人模樣,一個臉上帶著一副蝙蝠面具出現(xiàn)在面前,只見那個仆人陰陰而道:他們活著豈不是廢物?那個帶面具的漠然的說了一字:是!只見那個仆人輕輕一揮衣袖,三人便雙手卡住各自脖子啊啊的一個字也說不說來,頓時口吐黑血見了閻王。
天色漸晚,前邊就是衛(wèi)輝鎮(zhèn),若蘭此時也隱約能感到那種燈火通明,人馬無邊的境況,然后她向月霄說道:師妹,,我看了,這個廟沒有人,應(yīng)該是一座廢棄的小廟,我們就在這休息一下,現(xiàn)在到子時還早。
月霄此時眼睛不知為什么有點濕潤:師姐,這次如果失敗被發(fā)現(xiàn),那么我們都將難以活命,更會連累你們司馬家,我不該讓你一起來的。我覺得對不起你!
靜霄也傷心起來,說道:大師姐,你還是回去吧,我和二師姐就算被抓也沒后顧之憂,大不了一死,你還有恒兒,你不能有事,受連累的太多。說罷竟然哭了起來。
王半君伏在外的房頂,聽著甚是迷惑不解,若蘭她們到底要干什么啊,好像有大事要發(fā)生。
若蘭把她們攬在一起,安慰著:你們別這樣說,要不是司馬戈貪圖富貴,偷走太霄劍,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是我對不起師傅,也對不起你們,讓你們也一同犯險,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得把太霄劍拿出來。
月霄勸道:師姐,你也別太難過,這不能怪你,師姐夫也是一時糊涂,他是為了家族興旺發(fā)達(dá)…
你別說了,我恨不得殺了他,若蘭打斷月霄的話:我就不該讓他去碧霞宮,師傅去世我都沒能看最后一眼,我怎能不自己去,而聽他欺瞞,我好后悔!
月霄此刻不知道怎么勸說:師姐,你別難過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dāng)時恒兒突然大病,昏迷不醒,你能安心離開嗎!是姐夫又說恒兒中了咒,必須生母守候才能躲過一劫,這不怪你??!師傅她也時常想你,經(jīng)??粗鴰熃惴蛩蛠淼钠吒[玲瓏枕想起你,她是枕著七竅玲瓏枕去世的,走的時候很安詳!
小師妹此刻已經(jīng)眼淚汪汪。
若蘭心中萬分悔恨,只想早點拿回太霄劍,說道:這個混蛋,年前他說要送那個花重金購買的七竅玲瓏枕給師傅,替我盡盡孝心,我也很開心,覺得他還是在乎我的,我本打算過完年就去看師傅,誰知道……好了師妹,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附近弄點吃的。
月霄附聲語道:師姐,你要小心。
若蘭嗯了一聲來到廟的院子,牽馬而去。
王半君此刻才知道,原來若蘭今晚要夜闖行宮,他頓時真是心驚肉顫,嘀咕道:好你個趙若蘭,你不要命啦,皇帝行宮,那可是高手如云,哪是你司馬堡嗎!你不是去送死??!可是他能怎么樣,心愛的人要做的事,他能阻攔嗎?他能做的只有保護(hù),他這個時候真恨那個司馬戈,從來不知道用心呵護(hù)自己的妻子,就知道為了掙錢和自己的私心而肆意妄為。
王半君此刻真想喝酒,想大喊,想哭,他不知道今晚會是什么結(jié)果,也許這就是命,他用手摸了摸背后這柄刀,苦笑了一下,呵呵,三年來昆侖苦學(xué)絕技,看來今晚就要拼死一博了。王半君又想起了師傅云游上人,若不是他在北冥血魔的屠刀下救出自己,自己三年前就已經(jīng)死在了長城邊上了,云游上人傾其一生所學(xué)傳授給自己功夫,更奉獻(xiàn)了自己上百年的內(nèi)力心法,恩情比天高,比地厚。他還沒有完成師傅的心愿,真不知今晚能不能全身而退??墒峭醢刖睦铮^沒有猶豫,有時候愛情的世界沒有怕這個字,更沒有該不該,值不值!
這個世界,最痛苦的無非就是愛而不得,付出不一定是為了得到,而是為了看她好。只要她好,那就是自己好!只要她好,生死都不重要!就像這逍遙斷情斬,情難斷?何逍遙?
王半君是不是此時也終能理解師傅的名字為何喚作何逍遙,因為他一輩子都在忘記一段感情,一輩子都在追求逍遙自在,他棄劍用刀,用盡一生走遍名山大川,苦修悟道,終于練成了逍遙斷情斬刀法,可是一個世紀(jì)過去了他都沒有真正逍遙過,他放不下心中的執(zhí)念,這也是他不想執(zhí)掌昆侖派的道理,可這冥冥之中是不是天道輪回,又印證在他苦苦尋找了半個世紀(jì)的徒弟身上?
王半君不想在想,他在等待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