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很想悄悄地摸到白天長身邊,把這個只知道傻愣愣站著的少年從危險的懸崖邊上拽回來,他心說這孩子是有病還是咋的?光顧著看戲不知道溜啊?
可自從白猿一句話說完,空中對峙的兩只大妖身上散發(fā)的妖力變得越來越強(qiáng),一股巨大的威壓撲面而來,血肉之軀的孟南光是維持站立的姿勢便已經(jīng)是用盡全力,至于挪過去帶走白天長,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此情此景讓他倍感壓力,不單單是擔(dān)憂自己的生命安全,孟南心中還想著,這等妖力的大妖怪,人力真能夠阻擋得了嗎?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
空中的冉遺與普通鯉魚長得不盡相同,不只是它那遍體幽暗的墨色魚鱗和遮天蔽日的龐大身軀,除此之外冉遺的頭頂還長有兩個鹿茸一般的長角,腹部之下本應(yīng)該是魚鰭的位置如今變成了兩只老鷹一般的爪子,尾巴也比普通魚類長了許多,已經(jīng)有了半龍半魚的模樣。
它開口回應(yīng)白猿,露出上下兩排尖利的牙齒,聲音像是自腹腔發(fā)出一樣,又悶又低沉地嘲笑到:“僥幸得了其中一尾,便把自己當(dāng)成青丘再世了嗎?我冉遺連青丘之令都不曾放在心上,又豈會聽你的號令?白日做夢!”
別看冉遺身形龐大,動作卻是絲毫不見緩慢,話音剛落,巨大的尾鰭便拍到了白猿身前。
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白猿怒目圓睜,四臂握劍架在身前,劍身之上火焰翻騰,行進(jìn)之間籠罩的范圍越來越大,后發(fā)先至地斬在了魚尾之上。
只聽巨大的金屬交接聲從中發(fā)出,孟南站在遠(yuǎn)處都覺得兩只耳朵嗡嗡作響、回音不斷,震得他腦袋里面一片翻騰、頭疼不已。
緊接著,一陣龍吟響徹天地間,也不見那冉遺如何動作,便是一個靈活的轉(zhuǎn)身,沖著白猿飛身撲去。
白猿底下的巨雕見此情形連忙振翅上飛想要閃躲,卻仍是被冉遺的雙角頂了個正著,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立刻貫穿了整個巨雕的腹部。巨雕只是一個照面便受到如此重傷,眼前一黑再也無力飛行,直挺挺地向下栽落而去。
卻見巨雕之上的白猿一個輕巧地跳躍,直接落在了冉遺的脊背之上夾緊坐穩(wěn),四只大手攥著巨劍舉過頭頂,下一刻便要用盡全力刺進(jìn)墨鯉的肉體之中!
“朱厭!你敢!”
冉遺一邊呵斥一邊奮力甩動身子,想要將那背上的白猿甩落下來卻未曾如愿。
被稱作是朱厭的白猿哪里會管它的廢話,大喝一聲“橫岳!”
手中巨劍應(yīng)聲而動,只見原本包裹在外的火焰紛紛斂如劍內(nèi),堅(jiān)硬無比的劍身頃刻間化作滾動著的熔巖一般的形態(tài)似鈍實(shí)利,毫不費(fèi)力地插進(jìn)冉遺的脊背之中,頓時一股黑血如粗柱一般噴涌而出!
“吼!吼!吼?。。 ?p> 吃痛之下冉遺龍吟連連,龐大的身軀翻滾在空中,原本如洗般干凈的晴朗天空突然間烏云密布、天雷滾滾!
“攔我躍龍門者,必誅之?。?!”
怒吼間,一道閃電探出雷云,筆直地落在冉遺的脊背、朱厭所在之處,卻被提前拔出劍來的朱厭一個閃身跳離原地,躲了過去。
沒有飛行能力的朱厭落在地上,高大的身軀震得整個山頂?shù)貏由綋u、塵土飛揚(yáng),緊接著一個屈膝蹬地又縱躍而上,跳到了幾十米處的高空,揮舞著巨劍橫岳與掌控著雷云的冉遺戰(zhàn)作一團(tuán),峰頂?shù)牡孛嫔?,只留下兩個陷了下去的巨大足印。
二妖打斗起來,仿佛天崩地裂一般威力巨大,地上的孟白二人卻是暫時得到了解脫,不再有那擴(kuò)散的妖力威懾到它們。
孟南感覺到?jīng)]有了妖力的束縛,只覺得身上一輕,像是脫掉了沉重的枷鎖一般,于是連忙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到白天長身邊,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拉著他就要往撞上石的方向走。
沒拽動,孟南疑惑地回頭望了眼還在發(fā)呆的白天長,在他耳邊低聲呵斥到:“還不趕緊趁亂逃跑,等著給那倆妖精塞牙縫呢?”
卻見到對方正仰著脖子向遠(yuǎn)處看去,視線的方向也不是正在打斗的兩只妖怪,好奇之下孟南也順著望了過去,只見很遠(yuǎn)的高空中,有一架巨型大門佇立在彩云之上。
大門四方形,兩旁立著朱紅色門柱,頂上應(yīng)該是有幾座雕像,距離太遠(yuǎn)看不清楚。
“那就是傳說中的龍門啊…”一旁的白天長喃喃自語。
孟南感到詫異,“你聽說過?”
“沒有?!卑滋扉L搖了搖頭,神情恍惚。
“那對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有什么幫助嗎?”
“應(yīng)該也沒有。”
“草?!泵夏先滩蛔”司浯挚冢澳撬麐屵€楞在這里干啥?!不趕緊逃出去,萬一這兩個妖精誤傷到咱倆那不就嗝屁了嗎?!”
“施主說的很有道理?!卑滋扉L聽到這話,終于扭頭看了眼旁邊的孟南,臉上神情卻有些無奈,“但我總感覺不妙,之前每當(dāng)施主說害怕誤傷到小僧的時候,小僧都會被施主言中?!?p> 細(xì)品之下,好像還真就是這樣。
話音剛落,白天長手中一直攥著的蓮花禪杖仿佛不甘寂寞一般,嗡嗡作響、震顫起來。
“你看。”白天長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緊接著禪杖“嗖”地一下從他手中脫離,向著天空中激戰(zhàn)正酣的二妖筆直地飛去,認(rèn)命地說了句:“又被施主言中了呢?!?p> 孟南見此情景也是一臉茫然,這邊的動靜已經(jīng)被天上廝殺的兩只大妖察覺,頓時他的雙腳好像生了根一樣,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妖氣牢牢鎖在原地,挪動不了分毫。
禪杖飛得很快,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兩只大妖的中間,靜靜地懸浮在空中,依舊是震顫著發(fā)出“嗡嗡”地交擊聲。
朱厭和冉遺在此時也暫時停止了打斗,看了一眼當(dāng)中的蓮花禪杖,朱厭訝異地喊了句:“是青丘大圣的氣息?”
然后停下打斗之后沒有了外力憑借的它,便直直地向下落去。
它不會飛。
冉遺此刻也瞪著銅鈴般的雙眼,謹(jǐn)慎地打量起眼前這根對它來說極其袖珍的禪杖,片刻之后試探地問了句:“青丘?”
禪杖當(dāng)然不會說話,更不會給它絲毫回應(yīng)。
那邊朱厭又一次縱躍了上來,它四臂抱劍置于胸前,神情頗為輕松地調(diào)侃到:“怎么樣?青丘大圣向來號稱算測無遺,想來在它兵解之前,便已經(jīng)知道了你今日的叛變之舉!”
然后又落了下去。
冉遺沒有搭理朱厭的挑釁,而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等待著禪杖回話,良久沒有動靜,它又一次詢問到:“真的是你嗎青丘?我感受到你的氣息了。”
“不是青丘大圣還能有誰。”再一次躍到空中的朱厭說到:“你我皆得青丘大圣一尾,它又豈會容許我等不按照它的計(jì)劃行事?冉遺,雖說九尾之中當(dāng)你最強(qiáng),但我還是勸你放棄無謂的掙扎,成龍之事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然后又一次落了下去。
冉遺面帶鄙夷地向下望去,“你能不能別老上躥下跳的、跟個跳騷一樣,僥幸成了妖王卻還是只毛猴子的姿態(tài)。”
“我他媽也不想?。 敝靺挶牧松蟻?,“可老子不會飛??!”
冉遺或許是受不了對方太過輕浮的舉動,操縱著一朵雷云便墊在了將要落下的朱厭腳下,然后看了一眼飛上來之后便沒有了動靜的禪杖,臉色一正,嚴(yán)肅地問對方:“朱厭,你想讓我聽令于你,不就是不想獲得了力量之后再失去力量,活了一世只為他人登天之路做踏板嗎?不就是想篡青丘登天之路嗎?你我現(xiàn)在聯(lián)手,先合力將此物斬落,其他事情咱們皆可商議!”
朱厭聽了這話慢慢斂去臉上的笑容、陰晴不定,它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立在空中的九錫蓮花禪杖,然后又轉(zhuǎn)了回來面對冉遺,只見它面帶兇狠、目露狡詐,言不由衷地說到:“大圣之愿便是我之愿,大圣之志便是我畢生所求,為大圣歸來之事,我愿付出一切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和靈智!”
話音剛落,九錫蓮花禪杖突然動了!只見那禪杖抖了一抖,便從頂端的潔白蓮花當(dāng)中向外擴(kuò)散出一條條細(xì)如發(fā)絲的光線,光線越來越多、越來越長,并且以相當(dāng)快的速度向著冉遺的身軀靠攏匯聚,仿佛要織成一張光網(wǎng)將它捕捉一般!
冉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就在禪杖動的那一瞬間,它游動著龐大的身軀,向天上那扇龍門疾速飛去!
躍了龍門,便是那天上的神龍,再也沒有什么凡間手段能夠奈何它了!
可它的速度再快,卻也逃脫不出光線的追趕,眼見著身后那秘密麻麻的絲線越追越近,甚至是馬上就要爬上自己的尾鰭,冉遺連忙大吼一聲:“朱厭助我!”
雷云之上的朱厭早在冉遺出聲之前便已經(jīng)一躍而下,向著底下孟白二人所處的位置疾馳而來!
朱厭賭的就是那蓮花禪杖身上的靈性不足以分辨言語的真假,它跟冉遺一起來個聲東擊西,斷掉可能是青丘后手的持杖之人性命!
就在它將要劍斬二人之時,距離甚遠(yuǎn)的九錫蓮花禪杖卻是在電光火石之間收回了所有光線,然后杖身一抖,一團(tuán)強(qiáng)光猛地一下充斥著這方天地,甚至蓋過了高掛天上的太陽的光芒!
光芒照耀之下,整個空間仿佛全部靜止了一般,向上飛去的冉遺、即將落地的朱厭,和一臉驚恐的孟白二人,全都一動不動。
緊接著,九錫蓮花禪杖又抖了一抖,散發(fā)的光芒也隨之強(qiáng)了幾分,只見冉遺和朱厭的龐大身軀之中,皆有一枚形似白色長尾的妖丹被這光芒震出體外!
冉遺妖丹大一些,朱厭的要小上幾分。
就這簡單的三抖,卻仿佛耗盡了九錫蓮花禪杖體內(nèi)的所有能量,短暫的空間靜止之后,整個山頂又恢復(fù)了原樣,只不過空中的冉遺失去了妖丹,再也無法繼續(xù)往上飛去,而是口吐黑血,連同著身旁的妖丹,一齊直直墜落。
而那從上至下的朱厭也是失去了妖丹,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只是下落之勢不減,若不加阻攔還是會按照原來的軌跡劍斬孟白二人!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白天長還浸在即將被斬殺的驚恐之中之時,身旁恢復(fù)了自由的孟南卻是猛一用力,將他從朱厭的攻擊范圍一把推了出去!
“替我活著!”
下一刻,人頭落地,血光四濺!
而那朱厭也借著一斬之力,在空中強(qiáng)行扭動身軀,一把抓住自己的妖丹吞進(jìn)嘴里,然后翻身點(diǎn)地,向山下狂奔而去!
“鐺啷”一聲清脆,九錫蓮花禪杖掉落在地,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冉遺龐大的身軀墜入山峰的另一側(cè),一切仿佛塵埃落定,該死的死了一個、跑了一個,不該死的也已經(jīng)是身首異處了。
白天長看著孟南的尸首,“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腦袋里面一片空白。
相比于之前,打斗也好、談話也好,這方天地此時此刻顯得有些過于寂靜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旁傳來,不知從哪兒鉆出來一條白尾黑貓,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白天長,邁著貓步走了過來。
白天長一看是老朋友來了,勉強(qiáng)笑了笑,有氣無力地伸手摸了摸黑貓的腦袋,看著它一臉享受的樣子,面露欣慰地說了句:
“你怎么來了啊?夏日久?”
夏日久是白天長給這只黑貓起的名字,根據(jù)自己名字起的。
黑貓不是妖怪,自然沒能理解白天長說話的意思和此刻的心情,它盡情地享受了一會兒對方的撫摸,突然睜開了眼睛,緊著倒三角形的小鼻子嗅了嗅,鼻翼左右扇動的模樣甚是可愛,然后它就滑出了白天長輕柔的手掌,向著山頂?shù)牧硪粋?cè)踱步走去。
“夏日久!那邊危險!”
想起來冉遺的尸體也是落在了那邊,白天長連忙出聲阻止,卻已經(jīng)不見了黑貓的蹤影。
他連忙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孟南的尸體,便打算去抱回黑貓,走了兩步又頓住身形,轉(zhuǎn)身過去撿起地上的禪杖,這才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臨走前白天長抬頭望了一眼,原本高立云端的龍門早已消失無蹤。
那只名為夏日久的黑貓是被冉遺的妖丹散發(fā)出的古怪香氣所吸引,貓的速度很快,沒多久便在氣味的指引下來到了妖丹掉落之處。
它試探性地往前邁了兩步,見沒有什么異常便又走了兩步,如此反復(fù),來到了妖丹的位置,伸長脖子探出腦袋,在那長尾一般的白色妖丹周圍聞了又聞,然后大口一張,“啊嗚”一聲吞了下去。
“夏日久!”就在此時,身后響起了白天長的呼喚,吞掉妖丹的黑貓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然后便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見到喂養(yǎng)多時的黑貓一頭栽在了地上,白天長緊趕兩步跑了過去,蹲下身子將它抱在懷里,只感覺一陣滾燙從黑貓身上傳來。
“??!”
被高溫燙到的白天長忍不住驚呼一聲,強(qiáng)忍著抑制住把黑貓扔出去的沖動,低頭只見懷中的夏日久一直在沒有意識地低聲慘叫著。
“喔嗚…喔嗚…喔嗚…”
它看上去十分痛苦,四只爪子中伸出來鋒利的指甲,無力地在空中虛抓著。
白天長隔著袖子,輕柔地安撫著懷中的黑貓但絲毫不起作用,他心急如焚卻又無從下手。
就在這時,地上的九錫蓮花禪杖又生異樣,只見禪杖頂端的蓮花上射出一道光線打在黑貓緊皺的眉頭之間,沒入毛發(fā)之中留下了一朵白蓮樣式的烙印。
額間被種上蓮印之后,懷中的黑貓漸漸平復(fù)了下來,眉頭不再緊皺,爪子也不再揮舞,而是逐漸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睡得香甜。
白天長把禪杖撥到身邊坐在地上,一只手扶在蓮花之上,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捋順著夏日久的黑色毛發(fā),眼神渙散、神游物外。
如此過了一天一夜,懷中的黑貓動了動,又動了動,驚醒了正陷入一種奇異狀態(tài)的白天長。
白天長低頭看了看它,覺得它看起來像是被抱得很不舒服,于是將夏日久輕輕地放在地上,只見黑貓?jiān)絹碓介L、越來越長,逐漸幻化成了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裸男夏日久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他長得跟白天長有很多相似之處,差不多的個頭、差不多的體型,不一樣的是夏日久有頭發(fā),還是烏黑亮麗的披肩長發(fā),還有他的白色尾巴依舊保留著,長長的沒有一根雜毛在空中左搖右擺。
耳朵也不一樣,他沒有人類的耳朵,而是長著兩只黑色的三角形貓耳立在頭頂兩側(cè),鼻子小巧玲瓏,說話之間還露出兩對尖尖的虎牙,或者用貓牙來形容更為準(zhǔn)確一些。
“我是誰?”
“你當(dāng)然是夏日久啊。”白天長看了眼手中的九錫蓮花禪杖,又補(bǔ)充一句,“以前你是只黑貓,現(xiàn)在成了妖精,從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徒弟了?!?p> “哦?!毕娜站眠€是一臉茫然的樣子,“徒弟是什么?”
“徒弟就是…就是師傅…就是…”白天長撓撓光頭,“小僧…為師…這么叫自己好別扭。為師也解釋不明白…還是先給你找兩件衣服穿上吧,你這個樣子也太不雅觀了?!?p> 說完,便牽著夏日久的手向外走去。
妖亂大地五年后的夏末,白天長收了黑貓妖夏日久為徒,從此踏上了降妖除魔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