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發(fā)生戰(zhàn)爭之時,京都皇城宣布更改部分法律,昭告天下:
妖亂期間,作奸犯科者無論罪責大小,皆判“斬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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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火過后,平安縣內(nèi)一片斷壁殘垣,撤走的國民護衛(wèi)隊帶走了所有能夠幸存下來的居民,整座城市變得生機全無,往日繁華昌盛的景象不復存在。
市中心的馬路上,朱厭率領著一干親信漫步其中,不時遇到或被砸扁或燃燒著的車輛攔住去路,皆由雍和揮舞著長臂大力推到一旁清理開來。
“人類的城市,真是怎么看怎么礙眼?!?p> 朱厭說完,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肩頭上的角雕,此時的角雕如同平常飛禽大小,正半舉著翅膀,低頭用尖喙啄著內(nèi)里雜亂的羽毛。
“角雕,將這些無用的建筑清理掉。”
角雕聽到朱厭吩咐點點頭,振翅向空中飛去,在上升的過程中越長越大,逐漸恢復了平日里遮天蔽日的身型。
到了一定高度之后,角雕長鳴一聲,雙翅由緩至疾扇動得越來越快,地面上隨之產(chǎn)生一個又一個龍卷風越來越高、越來越大,席卷著整個平安縣的大小街道。
地上一塊塊大小不一的裂石被卷到空中粉碎成末,最后消散在風中,至于那些殘留的建筑也沒有逃脫與碎石一樣的下場。
至此,再也不見城市的影子,方圓十里范圍之內(nèi),只剩下一片偌大的空地。
塵埃落定,朱厭滿意地點點頭,然后轉(zhuǎn)頭說到:“魔屠,這才是世間本該有的樣子。”
朱厭旁邊站著一個裹著寬大白袍的男人,白袍之上污漬斑斑,卻遮掩不住對方亦正亦邪的詭異氣質(zhì),厚重的眼鏡片下,一對細長的眼睛充滿著冰冷的厭世感。
他冷冷地說到:“區(qū)區(qū)一縣之地,便讓朱厭大人心生驕縱了嗎?”
“放肆!”
一旁的雍和見此人對自家大王如此無理,怒斥一聲,本就內(nèi)心排斥人類的它,一言不合便揮著巨大的拳頭砸了過去!
勢大力沉!
這個被稱作“魔屠”的男人眼鏡底下寒芒一閃,“呲啦”一聲,一對骨翅穿破白袍伸展開來,扇動著將他帶上空中,離開了雍和的攻擊范圍。
雙臂抱在胸前,魔屠風輕云淡地說到:“朱厭,這次就算了,如果你的手下再敢對我不敬,別怪我鄭易不講情面!”
原來是幽州大牢殺人遁走之后杳無音訊的赤腳醫(yī)生,鄭易!
朱厭看著鄭易背后那對骨翅,細瞧之下,只見骨翅竟是由不計其數(shù)的人類手骨拼接組成的!
白猿妖王若有所思,示意自己的手下不要輕舉妄動之后,笑著說到:“千手魔屠原來是這樣來的,人類有句話說得果然沒錯,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p> 朱厭沒有去提動手的事情,就像剛才的不愉快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就此揭過。
鄭易落回地上,翅膀收回白袍之中,也沒有過多糾纏,他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鏡,說到:“皇宮已經(jīng)有消息了,接下來那些平日里作惡多端的群體肯定會心生不滿,我們的計劃可以實施下去了。”
朱厭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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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先生,請問您對朝廷剛剛宣布的消息有什么看法呢?”
“我覺得凡事都要看他的兩面性。正面來看,法律的改動對于我們這些平日里遵紀守法的百姓來說,其實并沒有什么影響,但是人之初性本惡,我們也不能排除一些歹人會借此機會誣陷好人的可能?!?p> “我覺得您說的很有道理,那您覺得有什么好的辦法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的發(fā)生呢?”
“首先,要嚴格把控整個采證過程,避免有人做出毀滅證據(jù)、或者是做假證的舉動,其次要完善審查制度,最重要的當然還是有權利定罪的人,需要足夠公正?!?p> 孟嬌女倒坐在椅子上,下巴疊著兩只沒多少肉的柔荑擱在椅背之上,直勾勾地盯著電視屏幕上播出的采訪畫面。
今天是她來到“似錦飯店”上班的第三天,正好輪到孟嬌女值夜班,此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還有一桌客人沒走,正在包間里面大聲喧鬧飲酒。
吧臺里面坐著打瞌睡的老板娘,是一位年近半百、虎背熊腰的彪悍婦女,孟嬌女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老板是一個禿頂?shù)睦吓肿樱諒埫?,這個出了名的妻管嚴已經(jīng)被老板娘打發(fā)回家看孩子去了,自從孟嬌女來到似錦飯店之后,老板娘便明令禁止老板與她單獨相處。
還剩下一個值班的廚師,此時應該是坐在廚房里面,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孟嬌女自知沒有學歷,更沒有工作經(jīng)驗,于是來到淮陰縣之后,專門挑了幾個不需要這些條件的工作,挨個去應聘了一遍,結(jié)果轉(zhuǎn)到似錦飯店之后,老板當天就讓她留在這里上班,并且還給她發(fā)了統(tǒng)一的工作服,其實就是一件黑衣服和一條黑褲子。
終于在百無聊賴了一段時間之后,快要十一點了,最后一桌客人結(jié)賬走了。
孟嬌女松了口氣,這桌客人雖然喝了很多酒,但好在素質(zhì)還都不錯,算是比較斯文,不像之前有些人總會在口頭上占她兩句便宜,甚至有些過分的還會趁機動手動腳。
淮陰縣畢竟不大,像似錦飯店這種規(guī)格已經(jīng)算是比較上檔次的了,所以客人之中什么人都有,烏煙瘴氣得很。
老板娘大發(fā)慈悲,客人走后說了句房間明早再收拾,便示意她可以回家了。
出了飯店門,果然有一只無尾黑貓蹲在黑暗里,一雙眼睛冒著綠油油的光,聽到開門的動靜便望了過來。
孟嬌女連忙欣喜地跑了過去,一手拎著打包好的一些剩菜,一手把黑貓抱在自己懷里,說到:
“小黑,你果然又來接我了!真乖!”
夏日久傷好得很快,一天的時間就能行動自如了,通天曉的藥藥效很強,只不過夏日久并不知道此藥的來歷。
自從打孟嬌女嘴里知道平安縣淪陷的消息之后,他徹底打消了尋找?guī)煾档南敕ǎm然心里著急不已,但也只能每天老老實實地待在孟嬌女分到的難民房里,無所事事之下,夏日久每天到了下班點便會來似錦飯店接孟嬌女回家。
打聽之后孟嬌女才知道,她住的地方原來叫做“宮家莊”,這里以前住的都是姓宮的原居民。
步行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孟嬌女便抱著黑貓走到了宮家莊的村口,這里已經(jīng)住滿了來自平安縣的難民,只不過夜有些深了,巷子里不再有人走動,亮燈的地方也很少,除了村口的一處小院。
院子里面據(jù)說是一個女人開了一家小酒吧,老板孟嬌女沒見過,據(jù)說是一位姿色俱佳的婦人。
走到自家的平房門口,綠漆剝落的木門對面,一個人影坐在黑暗之中,孟嬌女上前打了個招呼:“張爺爺?!?p> 孟嬌女特別有緣分地和之前自家樓下的張大爺住在了同一個院里,只不過據(jù)說張大爺?shù)募胰巳紗拭谘种?,只剩下他自己活了下來,從此脾氣變得很是古怪,每天都會在門口從清晨坐到夜晚,有人上去搭話便會惹到老張頭的一頓痛罵。
“張爺爺,夜深了,您該回去睡覺了,外面涼,別凍壞了身子。”
老張頭抬頭望了一眼,渾濁的老目里看不出對這個世界的留戀,看清楚搭話的是孟嬌女,老張頭沒有表情的臉上瞬間掛了一絲怒意,他狠聲指責到:
“關你屁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在外面到這么晚才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家沒有了還可以再建,禮義廉恥要是丟了可就真是找不回來了!”
說完,看也不看一眼又羞又怒的孟嬌女,站起身來撿起板凳,便一步一步地走了進去。
憋紅了臉的孟嬌女委屈地嘟著嘴唇,一雙美目之內(nèi)含著淚光,氣得有些瑟瑟發(fā)抖。
跺了跺腳,她等完全看不見老張頭之后才跟著走了進去。
還沒進屋,就聽到房間里傳來母親壓抑的咳嗽聲,孟嬌女連忙推門而入,把東西和貓放到一旁之后,又倒了杯熱水,小跑著端到床前將母親扶坐起來,小心翼翼地給她捋順著后背,待母親喘勻氣息之后遞上熱水,喂著母親嘬了兩口。
家里比剛搬進來的時候多了被褥之類的生活必須物資,這些都是后來分發(fā)下來的。
看到母親搖搖頭示意不再繼續(xù)喝水,孟嬌女又回到桌前,一巴掌拍走正低頭嗅著飯盒里飄出香味的黑貓,將飯盒端到母親面前,卻發(fā)現(xiàn)母親已經(jīng)閉眼睡去,臉上殘留著抹不下去的痛苦之色。
孟嬌女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衙門安排了住所發(fā)了米面,再加上每天在飯店打包客人剩下的干凈菜肴,吃住的問題算是解決了,可還有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孟嬌女心頭,那就是母親治病用藥的問題。
沒錢買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每天在痛苦中度過,她這個做女兒的就只能在一旁無用地煎熬著。
既然母親不吃,自己也吃過飯了,孟嬌女便將飯盒推給了夏日久,她自己就坐在桌子旁邊看著黑貓進食,看了一會兒可能是覺得累了,又換了個姿勢趴在桌子上,瞪著那雙大大的眼睛,對夏日久說到:
“小黑,你說我是不是特別沒用啊,照顧不好媽媽,只能每天看著她被病痛折磨。”
說著,抬手摸了摸黑貓的毛發(fā)。
夏日久停下進食的動作,意味深長地看了孟嬌女一眼,思忖片刻,他往前邁了兩步,抬起短短的貓爪,也照葫蘆畫瓢,摸了摸孟嬌女的頭發(fā)。
“討厭!”
孟嬌女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小黑,你說你怎么這么聰明,不上學真是可惜了?!?p> 夏日久不知道上學是什么意思,但他看見孟嬌女笑了,心里一寬,繼續(xù)走回去吃飯。
等到黑貓吃完,孟嬌女把飯盒刷了干凈,這才脫了衣服躺到母親旁邊的被窩里,夏日久跟著上了床,在她枕頭旁邊不大的空閑處,圈成一個圓圈也躺了下來。
孟嬌女打了個哈欠,伸手關燈,然后摸了黑貓一把,小聲道了句“晚安”,夏日久也壓低聲音“喵”了一聲算是回應,然后一人一貓紛紛進入了夢鄉(xiāng)。
睡了沒多久,夏日久突然在黑暗之中睜開貓眼,一雙綠油油的瞳孔帶著疑惑看向窗外,他聞到了妖怪的氣息。
悄悄地溜了出去,夏日久蹲在平房的紅瓦上,身下是同住一個院子的一對小情侶,二人半夜還沒睡覺,關了燈在床上說著夜話。
夏日久沒有八卦的心思,他在月光下眺望著感應到妖氣的方向,那里是淮陰縣的北門,對應著平安縣的方向。
難道是妖族攻陷完平安縣并不滿足,時隔幾天又準備攻打淮陰縣了?
夏日久想到這里,一個箭步躥了出去,他跳躍的幅度很大,每次落地都會準確地點在遠處的房瓦之上,在黑暗之中悄無聲息地飛檐走壁著。
很快來到了北門的城墻上,夏日久并沒有著急上前,只是遠遠地觀望著城門前的動靜,那里有一輛輛他不認識的大型機器不停歇地運轉(zhuǎn)著,發(fā)出“嗡嗡”的轟鳴聲。
機械手臂將門前挖出一排排坑洞,然后又將大量的向日葵移種到挖好的坑洞之中,機器旁,一個黃袍書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運作,夏日久感應到的妖氣就是從這里發(fā)出的。
葵花大妖,魏悲。
魏悲身旁還站著一個駝背老者,他不時地會跟魏悲交頭接耳兩句。
柳妖柳春滌。
如果白天長也在場,一定能認出這兩個從“戲”里走出來的,站在人類立場的妖精。
不知對方在做些什么的夏日久,見兩個妖精幻化成的人類明目張膽地與真正的人類混在一起,并且看上去并不像是有什么惡意的樣子,于是不再操那份閑心,想要回到孟嬌女身邊繼續(xù)睡覺。
一個危險訊號在心中響起,夏日久下意識地扭動腰肢側(cè)身閃躲,目光所及之處,一道細長的銀光擦身而過,轉(zhuǎn)瞬沒入他身后的墻磚之內(nèi),發(fā)出“噗”的一聲悶響。
轉(zhuǎn)過身來,夏日久見自己身后站著一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古裝女子,女子單手捏著銀針,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寒光,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
女子發(fā)話,卻是男人一般的粗聲:
“哪里來的小妖精,竟敢窺伺我們的行動!”
話音未落,又是一根銀針疾速射來!
夏日久又輕巧躲過,雖說并未對他造成傷害,可他卻被對方接二連三的攻擊激得惱怒不已,弓著身子毛發(fā)炸起,露出尖牙對著對方低吼威脅著。
一人一貓的動作引起了城門前幾位的注意力,一個身穿藍色長袍的馬尾男子望向這邊,大聲喊到:
“李淳純!大半夜的你出什么幺蛾子呢?!”
夏日久見大家的注意力都轉(zhuǎn)到了城墻上,又見李淳純被對方話語吸引導致分神,連忙躥下城墻沒入黑暗,三兩步便不見了身影。
李淳純捏著銀針恨不得甩到羽追臉上,他喉結(jié)滾動,跳著腳罵到:
“羽追你個傻比玩意兒!當著妖精面兒喊我的名字!是嫌我死得不夠早嗎?!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羽追被對方罵得狗血淋頭,他尷尬地撓撓頭,說到:“有妖精?我怎么不知道…”
接著又小聲跟了句:“你自己不也是男人…還是個很娘的男人…”
夏日久很快便回到了孟嬌女家中,靜悄悄地摸了進去,跟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蜷身睡去,完全沒發(fā)現(xiàn)熟睡中的孟嬌女睜眼看了他一眼。
旁邊老張頭的屋子里,老張頭也進入了夢鄉(xiāng),不知道他有沒有能夠和自己的家人在夢里團聚。
老張頭床頭旁立著一根潔白無瑕的九錫蓮花禪杖,在透進的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禪杖的空間內(nèi),經(jīng)歷過上次差點把胃撐爆的慘痛教訓之后,白天長老老實實地打開一包壓縮餅干,一口餅干一口水這么吃著,一感覺到饑餓感消失立馬停下手中動作,不敢再多吃一點兒。
一手掐著餅干,一手握著水杯的他嘆了口氣,郁悶地自言自語到:“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才個頭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