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來了
把門推開了,那個男人正在看電視,電視的聲音很大,茶幾上放著凌亂的酒瓶和一碟花生米。
見我回來,他空洞的眼神從電視機上移過來,又移開了。
我徑直去了廚房,望著空蕩蕩的菜籃子發(fā)呆,今天晚上一點兒菜都沒了。
轉(zhuǎn)頭看那個男人,已經(jīng)開始了輕輕的打鼾,又醉了。
我又推開家門,順手拿了電視桌上的幾塊錢,我知道這是買菜用的。
這個男人,總是把買酒剩下的錢給我買菜。
望著這幾塊錢,我皺了皺眉,思考著能買到些什么。
家里還有上次奶奶來拿的雞蛋,買兩個西紅柿回去吧。
在老奶奶的菜攤前躊躇,最終還是問她三塊錢可以買幾個。
老奶奶扶了扶老花眼鏡,上下打量我后,指著剩下的幾個番茄,“你都拿去吧,天也不早了,我也要收攤了?!?p> 剩下的番茄有六個,三塊錢應該買不了那么多。
老奶奶見我猶豫了,就把番茄一股腦的塞在我懷里,“你不拿去我這番茄明天我也會扔掉的,畢竟這番茄有些日子,再放兩天就沒了賣相了?!?p> 謝過老奶奶,我拿著番茄回去了。望著二樓容樹的房間,窗戶并沒有關(guān),灰色的窗簾隨著風在飄動,他又忘記了自己還在感冒嗎。
隔了一會兒,容樹的媽媽發(fā)現(xiàn)了窗戶沒關(guān),她走過來關(guān)上了窗。
我對上她的目光,頭一次,她眼神有些躲閃,她眼睛有些紅紅的,里面還有些淚花。
我聽說容樹的爸爸昨晚回來了,容樹的媽媽應該高興才對吖,興許是兩口子有些誤會吧。
我搖頭苦笑,容樹的媽媽也是可憐的女人吧,在外人面前,老公有錢,兒子帥氣優(yōu)秀,這樣幸福的女人卻還是會偷偷地流淚。
人總是不會滿足于現(xiàn)在的生活,我曾幻想過,如果那個男人不會打我,不會罵我,能像一個普通的父親一樣,那我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
我想我應該也是個幸福的女孩子吧,至少不會為了生計奔波,至少不需要被人嘲笑。
就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努力的學習,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交一群在乎的朋友。
我搖搖頭,停止幻想,生活是殘酷而美好的,并沒有那么的如果。
至少,我遇到了容樹,也有了陸非這樣的朋友,這樣想來,也并不都是苦難吧。
我打開籬笆,準備回去了,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不是已經(jīng)醒來。
還沒踏進門,有個年輕的女人喚住了我,我本不想回頭的,可聽到她喚我的名字,僅僅一聲,我就忍不住的流淚了。
她喚我“葉兒”,少有人這樣叫我,我回頭了。
她穿著煙紫色的外套,圍著圍巾戴著手套,拉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
一張白凈的臉上有一雙桃花眼,嘴角有一顆小小的痣,好美的女人。
她漂亮的眼睛里都是霧,霧里噙滿了眼淚,盯著我,眼淚就流了下來。
拿出手絹擦眼淚時,白凈的手腕上套了個翠綠的鐲子。
“你是……”在腦海中搜索著,印象中并不認識這樣有好看的人。
女人擦了擦眼淚,把手絹放回兜里?!拔医猩驂簦沂悄愕膵寢?。”
她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滿臉疼惜的盯著我,“葉兒,你怎么這樣瘦,你受苦了,我來接你回去?!?p> 這個女人就是沈夢,這個女人就是我的媽媽。
望著她那梨花帶雨的臉,我心痛了一下,有些難受。
我以前想過千萬種見到她后要做的事情,要說的話,要質(zhì)問的話語此刻卻被她的眼淚堵住了,千言萬語都被堵住了。
我不知道說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就那樣呆呆的看著她,眼淚似乎會傳染,我也流個不停。
我該生氣一走了之還是抱住她叫媽媽呢,我做不出反應,也不知道該不該做出反應。
兩個人就那樣默默流淚,好一會兒,她才緩了緩情緒?!拔抑滥阌泻芏嘣捯獑栁遥椰F(xiàn)在不打擾你。我住在東街的‘歸來旅店’,你想見我的時候你就來找我?!?p> 她語氣輕輕的,聲音很好聽,像春風拂面,能吹開積雪。
天又下雪了,一片一片的,比往些天要小的多。
雪花落在我的臉上,圍巾上,衣服上,小小的雪花沒多久就化開了。
身后的房門吱的一聲被人打開了,那個男人探出腦袋叫我的名字,“買個菜要這么久嗎?你是想要餓死你老子是不是!沒用的東西?!?p> 意識到那個男人醒了,我猛的松開她的手,跑回去擋住了門。
“誰啊,你和她說話挺久啊,那么久沒進來。”那個男人惺忪的睡眼往門外看。
我鉆進去關(guān)上門,“一個外地人,問路呢,說半天也沒懂,我就懶得跟她說了?!?p> 那個男人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看她有些眼熟呢!”
“你看花眼了吧,對了,等過幾天雪小了,我回去看下奶奶……”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那個男人就打了我一巴掌。
有些用力,臉上很疼,腦袋有些暈乎乎的。
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那個男人開口道,“不許去,山路還有雪,路滑,走著危險。等雪化了再說,晚飯我就不吃了。”
說完那個男人就搖搖晃晃的回了屋,他的房門并沒有關(guān)上,不知是天氣冷還是被子薄,他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嘴里還呢喃著“不是我的錯,都是你,都是你?!?p> 這個男人是喝醉喝糊涂了吧,最近老是神神叨叨的。
我上去帶上了他的門,嘆口氣,這個男人,最近都有些神神叨叨的。
做了個番茄炒蛋,自己吃了晚飯,洗漱好后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了好一會兒。
突然想起了我的盒子,起身擰了擰門把手,嗯,鎖好的,我從床底下拿出了我的鐵盒子。
我晃了晃,還挺沉的。用小鑰匙打開,拿出日記本,好久都沒寫過日記了。
拿出鉛筆,寫上了今天的日期,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想了半天還是合上了日記本。
最終還是打開了,在日記本的角落仔細的寫上了“今天,下雪了,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