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匯雅的媽媽打來電話提醒她奶奶一周年的忌日到了,讓她周末回去一趟。她說會回去的,雙方相對無言的沉默,讓這個電話草草結(jié)束在三分鐘之內(nèi)。放下手機,林匯雅不禁感慨時間過得真快,那些她原以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在歲月中慢慢隱匿,很少有人再去觸碰那些傷疤,她不愿,也不敢。
奶奶的骨灰葬在離上海很遠的一座山頭上,那兒四周環(huán)山,綠水青蔥,那個地方叫天鎮(zhèn)。
時常出現(xiàn)在林匯雅夢里的天鎮(zhèn)如今還是老樣子,它不急不慢的在時光的流逝中悠閑踱步,既無大的變遷,也不見衰退的落魄。曾今以為這里的土壤孕育了她的生命,她軀體的每一寸都屬于這里,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土壤孕育了她的生命,卻差點扼殺了她的靈魂。
他們一家住在先前預(yù)定好的酒店里,奶奶去世后這里再無其他親戚,即使周圍還有一些老鄰居,他們也不愿去打擾,他們一家早就告別了天鎮(zhèn),跟這里劃清了界限。第二天,按照天鎮(zhèn)這邊的習(xí)俗,他們買了香、紙和鞭炮,還有祭祀用的酒、熟肉、米飯、水果,鞭炮聲響起,林匯雅姐弟二人手持著焚香,跪在墓碑前叩首,兩位大人站在林匯雅身后,也手持一炷香,隨著炮竹聲三鞠躬。林匯雅心里一陣寒顫,依她奶奶生前的爆脾氣,如果知道她最討厭的人現(xiàn)在虔誠著一張臉為她祈禱,她會不會突然從這座矮矮的墳?zāi)估镎ǔ鰜怼?p> 林匯雅打量著這邊墓地,不過是天鎮(zhèn)眾多山頭中一座很不起眼的荒廢已久的小山包,到處都是稀稀拉拉的雜草和瓦礫,墓碑上也是沾染著泥土,這個季節(jié)的天鎮(zhèn)總是愛下雨,墓地也變得泥濘不堪。奶奶生前交代死后就葬在這片山包上,她哪兒都不去,就葬在另一座墓旁邊。而另一座墓里的人,正是她的親生父親。
匯智在一旁哇的哭得撕心裂肺,并不是因為此情此景傷心到令人垂淚,而是痛覺神經(jīng)的觸動讓他流淚,他將香火當做吃的往嘴里塞,被燙得哇哇大哭。大人們心疼又無奈的抱著這個半大的寶寶匆匆離開。大人們倒是將名字起得很是響亮,比如她這位有智障的弟弟叫匯智,又比如一點都不優(yōu)雅的她卻叫匯雅。
整片墓地只留有林匯雅一個人。燃燒的香紙很快就只剩下一堆的灰燼,燒得徹底而毫不留情,不知那天的火焰是否也是這樣的冷漠,將整個房屋連同奶奶燒得面目全非。
晚上,楊建國接了一通電話,面露喜色,整理好行李當天晚上他們一家就趕回了上海。林匯雅知道他之前洽談的大客戶合作這事肯定是成了。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他們家除了林匯雅,剩余的人跟奶奶也沒多大的關(guān)聯(lián)。
回學(xué)校的第一天晚上,林匯雅就被秦雯雯拉著逃了課,去給她男神捧場。
“雯雯,我還是不去了?!?p> “干嗎不去???剛剛不是都說好了陪我去的嘛。放心,我已經(jīng)找好人幫我們簽到了。去嘛去嘛,我們都出來了,哪還有回去的道理。”
“人家都沒有邀請我們?nèi)?,這樣突然過去不太好吧。”
“哎呀,美色當前還講什么禮義廉恥,再說了他都誠摯地邀請我去捧場了,你看,他給我發(fā)的短信。”
才兩天沒在學(xué)校,秦雯雯竟然已經(jīng)悄悄地勾搭上她男神了,林匯雅驚嘆于秦雯雯動作之速度。但她實在是不想過去,那個活動是周逸軒他們經(jīng)管學(xué)院舉辦的,他們學(xué)院學(xué)生會的人肯定都在場。
“你去就行了,我回去上課了?!?p> 林匯雅剛轉(zhuǎn)過身往回走,卻被秦雯雯的一只胳膊鎖住了她的脖子,她哪里還有逃走的希望。
“林匯雅,你今天很不正常哦,平時也沒有這么婆婆媽媽,畏畏縮縮的,說是不是做了什么偷雞摸狗的事,心虛了?”
“主要是今晚的課太重要的,感覺不去不行?!?p> “今晚馬哲課?!?p> “那邊的人咱都不認識,過去多少有點不自在。”
這回秦雯雯終于相信了,林匯雅確實不太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熱鬧,她拍了拍林匯雅肩膀,“多大點事兒,我不是在身邊嘛,多走動走動就會自在了,就是因為你經(jīng)常一個人悶在自己的世界里才會感覺不自在的,知道嗎?”
林匯雅汗顏,秦雯雯的說教又開始了,她一旦想別人和她一起去做某件事,就會極力地勸服對方,磨垮對方堅固的防線。
“主動點才有故事嘛,他們學(xué)院男神特別多,個個看上去玉樹臨風(fēng)、氣宇不凡、英俊瀟灑,無奈僧多粥少,你看你這么仙姿玉色、楚楚動人、秀色可餐,過去肯定分分鐘鐘能解決你的人生大事?!鼻伥┮豢跉庹f完那些成語都不帶喘氣的。
“平時看你傻乎乎的,肚子里裝著不少墨水呢?!?p> “那是,那么多小說可不是白看的,不裝點墨水怎么能對得起那些為了寫癡男怨女辛苦奉獻的作者。”
“那你當初是怎么考到這個學(xué)校來的?”林匯雅很是好奇,她當初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費寢忘食,拼命學(xué)習(xí)才考上這個多少學(xué)子夢寐以求的殿堂。
“本姑娘天資聰穎、蕙質(zhì)蘭心、是詠絮之才,跟你們這些個凡夫俗子不一樣,我只要稍微那么努力一下就考上來了,你說氣不氣人?!?p> “嗯,相當氣人,我現(xiàn)在氣得壓牙癢癢,我得回去平復(fù)一下心情?!?p> 秦雯雯將林匯雅拽得更緊了,唯恐一不留神她就真的溜走了,“那可不行,我一個人怪孤單可憐的,匯雅你就當行行善,去接濟接濟那些嗷嗷待哺的男神們吧?!?p> “去你的,你才接濟他們呢。”
學(xué)子會館五樓的活動室,陣陣嘹亮的歌喉伴著音樂的律動傳來,門口擺著“校園十大歌手總決賽”的海報,現(xiàn)場布置了許多彩色氣球和選手的照片,秦雯雯找到周逸軒的照片,順了一張到自己的口袋里。
臺上的人或深情或酷帥的演繹著歌曲,臺下的人呼喊叫好、紛紛吹口哨來表達對選手的熱情支持。林匯雅卻在座椅上縮成一團,扣上衣服的帽子將臉裹得嚴嚴實實,她牢牢地盯著舞臺前排某個后腦勺的一舉一動,舞臺上的精彩自動被無視掉,直到秦雯雯興奮地抓著她的手臂大聲喊著:“快看快看,我男神上臺了。”
臺上的人身形修長,濃眉大眼,利落干凈的短發(fā),白襯衣,黑牛仔褲,清澈干凈的嗓音讓臺下的人尤其是女孩立刻被這個大男孩所吸引,尖叫歡呼聲更是空前熱烈,現(xiàn)場人聲鼎沸,秦雯雯更是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為他呼喊鼓掌,惹得臺前的人紛紛向這邊看過來,那個人也轉(zhuǎn)身看向后排這邊,林匯雅連忙低下頭扯了扯身邊陷入瘋狂的秦雯雯。
周逸軒的演唱完畢,秦雯雯也消停了。但接下來的演出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各位同學(xué),感謝大家很熱情,也很感謝大家支持我們經(jīng)濟管理學(xué)院舉辦的這次校園十大歌手活動,我相信所有選手都感受到了,麻煩大家在選手演唱的時候保持安靜,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聆聽,更準確公正地給出評分,謝謝大家的諒解與配合。”
是他,林匯雅沒認錯。這個聲音曾貪婪的出現(xiàn)在她的夢中,如今她不再渴求時,它出現(xiàn)在她耳畔。
時隔經(jīng)年,再次遇到時林匯雅不知道該如何致意,在光明中睡著的自己說以釋然,以豁達,以笑而不語,痛而不言,而另外一個在黑暗中醒著的自己說以陌路,以不甘,以長久以來的執(zhí)念。林匯雅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方向,在灰暗的觀眾席里。
那人的一番話讓現(xiàn)場安靜了不少,演出還在繼續(xù),周逸軒下了舞臺直奔向她們這里。
秦雯雯直勾勾的盯著周逸軒道:“我說過,我會讓你找到我的,怎么樣?并不難吧。”
周逸軒笑了,被盯得不太好意思道:“真被你打敗了。你腿怎么樣?好點沒?”
“好多了,就走得時間太長了會有點酸痛。當然你不用太自責(zé),是我自己不小心。”說罷,秦雯雯還伸出腿活動活動,用小手在上面捶一錘,好像她的腿真有毛病似的。剛剛她走得可比林匯雅快多了,簡直腳下生風(fēng)啊。
林匯雅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秦雯雯演戲,她都可以想象出她是怎么勾搭上周逸軒的。上一出戲應(yīng)該是這樣的:善良老實的周逸軒遇到碰瓷女秦雯雯,被“訛”上了。
周逸軒一臉歉意:“真不好意思,是我沒看到后面有人,為了彌補我的過失,你這幾天的水、飯我都負責(zé)送,直到你腿好了為止。走吧,今天我請你們吃夜宵?!?p> “不等比賽結(jié)果出來么?”林匯雅好奇的問道。
“不用了,享受過程就好。走吧,你們想吃什么?”
周逸軒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哎呦,剛剛可能坐的時間長了,腿又開始疼了?!鼻伥┬∧樀奥冻鐾纯嗟谋砬椋坏貌徽f她是一個很認真敬業(yè)的演員。
周逸軒連忙又返回來扶著秦雯雯,兩條眉毛都快擰成一條麻花了,著急道:“嚴不嚴重?還能不能走路?”
秦雯雯奸計得逞,臉上的表情更加痛苦起來,說話都帶些小顫音:“好像走不了了?!比缓鬂M眼星星般深情地看著周逸軒道:“要不......你背我吧?!?p> 周逸軒這個老實人那經(jīng)得起“白骨精”這樣的撩撥,臉不自覺紅了:“這......這里人太多,對你影響不好。你還是自己......”
“那待會回去你得背我,那個時候人少?!比缓笄伥┱衼砹謪R雅,讓她幫忙扶著走。
林匯雅深知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的道理,配合著秦雯雯演戲。
可憐的周逸軒跟秦雯雯根本就不是一個段位的,他“死”在秦雯雯手里是遲早的事了,被秦雯雯盯上,插翅也難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