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0 心意
在逐漸因思考遲滯，而無法繼續(xù)清楚記錄次數(shù)的沉睡中再度醒來，并在那一刻，感受到那如同久未進食而令人難以忍受的饑餓感，清晰而猛烈地浮現(xiàn)在腦海與身體的各個角落，并與渾噩感聯(lián)合在一起，將整個身體攪得疼痛不堪時，她便立刻意識到，事態(tài)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了。
在她原本所具備的知識里，睡眠這個行為的含義，更多的是為了消除身心疲勞而所具的本能。其他尚有許多解釋。但最為重要的，便是這個行為的產(chǎn)生，與進食這個行為息息相關(guān)。
所以，在她開始因疲倦感而產(chǎn)生睡意，卻沒有感受到饑餓感時，就已經(jīng)預見了這個情況發(fā)生的必然性。
睡意倒還能夠憑借意志力抵抗，但饑餓感，卻不是憑借意志力就能壓下的。與之相比，另一個或許在不久之后便會產(chǎn)生的生理需求，甚至都沒有讓她感到太過擔憂與窘迫。
她咬牙苦苦忍耐，認為此刻似乎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任憑這個感覺肆意下去，從而在這沒有任何食物——或該說有著唯二的食物——如此狀況的空間內(nèi)，將自身逼得精神崩潰而發(fā)瘋，或是同樣崩潰到自我放棄。
二是強行壓下這個感覺。只是結(jié)果，與第一個選擇并無區(qū)別。
也就是說，按照正常的發(fā)展，在發(fā)狂或放棄之前，還是無法找到解決事態(tài)的辦法的話，她所面臨的結(jié)局或只有——死亡。
她清楚認知這點的同時，卻又奇妙地沒有感到恐懼。甚至立刻設(shè)想出好幾種關(guān)于自身死亡究竟是怎樣狀況的可能性。
究竟只是肉體上的死亡，還是靈魂也徹底消散，或因為身處狀況古怪的空間里，所以一切都不過是精神上的感知，所謂的死亡根本不會反饋到真實的肉體之上——如果自己真的有肉體的話。
總之，她在不斷思考以減輕饑餓感的同時，也生出了緊迫感。
她并非不會恐懼，而是對即將面臨死亡這點，出奇的沒有恐懼。
矛盾的是，她對自己或要不明不白死亡這點，才是反應(yīng)激烈的不安，與恐懼。
也就是說，自己只是不甘心就這樣什么都沒有做到，或該說什么都沒能解答，就毫無意義地死去吧……
就在她這么想的時候，緊靠著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后，傳出一道語調(diào)溫柔的話語。
“唔…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還行，你呢？”
面對他的關(guān)懷，她只是保持著微笑如此回答，并刻意地所有的感受暫時拋到腦后。
“嗯，還好。逐漸適應(yīng)了?！?p> 他如此回答，并將左手放到她面前，輕輕握拳又松開。也不知是想以此表明身體無礙，還是在她臉上看出了什么，想要緩解下氣氛。
然而從她忍不住露出苦笑來看，顯然是后者。
“你怎么看出來的？”
她這么問著，并將腦袋再度靠回他的右肩上，更是如同撒嬌似的輕輕蹭了兩下。
“就……自然而然？”
模擬兩可的答案，并未讓她不滿。反而令她心里既羞又惱，表明也只是溫柔地笑了笑。
如此親密地相處了不知多長時間，自然會放下心防。要是這樣還看不出的話，恐怕她才會真的生氣吧。
然而相對的，便是這個狀況又要帶來未知的不安。
她實在不敢確定，在知曉對方能夠看出自身狀態(tài)的情況下，自身不會因懼怕失去理智而主動遠離。
然而這不僅會前功盡棄，也很可能將兩人的性命全都擺到危險的境地上。
也就是所謂的。不可取的選擇。
加上此刻她已經(jīng)確信，自己是心甘情愿付出這一切，來換取他的恢復?？墒瞧搅爽F(xiàn)在，才不由地因為無論如何選擇都必然陷入左右為難的，而心生退意。
她甚至因此不由生出——若讓他知曉自身此刻居然是如此想法，會不會認為自己是個當意識到危機后，便因恐懼而變作無可救藥膽小鬼的人呢——如此忐忑不安的想法來。
“不要繼續(xù)勉強自己了?！?p> 如先前般看透她內(nèi)心想法的回答，再度以柔和的語調(diào)傳進她耳中。
隨之而來的，是她因詫異抬頭時，溫柔捧住臉頰的雙手。
溫柔，卻又那么堅定而有力。
確認自身因被饑餓感襲擊后，身體狀況不免虛弱，從而無法移開對方的手，也就無法移開目光后。她便沮喪地閉上了眼，不去看他那因愛憐而柔和的目光。
“既然瞞不過你了，那你該明白的。這的確是我的失態(tài)……要是我能提前想到這些，也就不用進退兩難了……”
“唉……”
出乎意外的，他先是用似乎很失望的感覺嘆了口氣。接著她便感覺到，對方的額頭與鼻尖，和自己相同的部位觸碰在了一起。
“為什么像你這樣聰明的人，反而卻得出了這么消極又笨拙的答案呢？”
呼吸近在咫尺所帶來的酥癢感，使得她心跳加速的同時，也忍不住睜開了眼。
充斥著疼惜、愛憐，與溫柔的柔和眼神，立時與她的雙眸產(chǎn)生了無限循環(huán)的德羅斯特效應(yīng)。
但卻讓她感到了安心。
“為什么這么說。”
“我雖然不知道根本上的原因，但我非常明白，你會這樣做的理由。”
“……是嗎？……我也希望……會是和你想的一樣……”
聽到這句話，他稍微離開了些許，凝視著她的眼睛。然后繼續(xù)一言不發(fā)地再度靠近。
她有些慌張地想將腦袋向后仰，卻在下一刻，便感受到了對方唇瓣的溫度，與笨拙的親吻。
她眼睛微微瞪大后，又不由自主地閉了起來，并生澀地回應(yīng)對方。
然而在這接吻的場面開幕不到幾秒時，她便沒來由的感覺心臟如同被狠揪了一把，身體也許就是因疼痛而突然涌出一股力氣，奮力地將他推開了。
“呼…呼……抱歉，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總之，對不起……”
對此，他只是笑得有些苦澀地搖頭。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太過唐突所以嚇到你了?！?p> 她搖頭表示否定，安靜地抱膝而坐。
在頗為尷尬的氣氛里沉默一會后，他才突然將放在身側(cè)的相冊拿了起來，坐到她身側(cè)。翻到有著一張兩名身著水手校服的少女身姿相互靠坐的相片的冊頁上，并遞到她面前。
“怎么了？”
她對此不免有些疑惑。
“這個是你。”
他用手指著相片里靠右側(cè)的少女身姿。
而隨著他的話語落下，相片里少女本是一片模糊的臉龐，立刻發(fā)生了變化，并逐漸清晰。最終變作與她相同的面容。
“這……”
雖然相片里哭泣的表情，看上去讓她立刻也感到了心酸。但令她更為驚訝的，便是這個變化竟然是因為他的話語。
“這個也是你。”
不顧她的訝異。他再度將冊頁向后翻去，并讓另一張有著數(shù)位少女的相片里，唯獨顯示了她的面容。
而在面容清晰地固定后，他便繼續(xù)翻了下去。
“還有這個……這個……這也是……”
“等會、等會！這到底怎么回事??？！”
在有些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后，她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抓住了他準備繼續(xù)往下翻頁的手，并急切地提出了問題。
“難不成，這本相冊，是根據(jù)你的認知而產(chǎn)生變化的嗎？”
“是這樣的?！?p> “……可，可你為什么沒有告訴我？！”
面對她氣惱的態(tài)度，他輕輕地搖頭。
“不，這是在我的思考能力開始恢復后，經(jīng)由分析而得出的結(jié)論。相反的，從一開始就認知到這點，結(jié)果由于太過努力和堅持，反而在不知不覺中將這點遺忘的，是你才對啊?！?p> 他輕柔地撫摸了她的臉頰，并將那呆滯表情上不知何時流出的淚水擦拭而去。
“……是啊……我為什么……會忘記了這點呢……”
她無法置信地看著舉在眼前的雙掌，卻又切實地把握住了這股違和感。
“因為你太過努力了，因為你太過努力地想把一切都給我。可是這樣下去，你反而會變成我以前那樣的狀態(tài)的。這樣不行，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你已經(jīng)為我付出得夠多了，該停下了，不要再這么勉強自己了?！?p> 他一邊表明著想法，一邊伸出雙手，將她摟在了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的發(fā)絲。
“可……可是……”
“已經(jīng)足夠了。”
如同堅定這句話語般，他毫不遲疑地將相冊放下，甚至不去看被壓住的吊墜，再一次捧著她的臉，凝視著那雙有著搖擺不定感的雙眸，再度重復了一遍。
“已經(jīng)足夠了?！?p> 她張了張口，卻找不出反駁的話語。
他便繼續(xù)說了下去。
“不要再想著讓我徹底恢復了，我已經(jīng)想起你了，這就足夠了。該說沒有什么能比想起一個全心全意為自己付出的人，更讓人開心的事了。所以，你該離開了。無論之后會怎樣，我們又是否能再見面，只要能夠想起對方，就完全足夠了。不是嗎？”
對于他的述說與反問，她并沒有做出言語上的回答。
她只是在淚眼盈眶好一會后，突然將他撲倒，并主動吻了過去。接著順其自然地將那火熱的心意，全都傳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