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溫病一直持續(xù)了七八天左右,高燒才慢慢降了下來,此間離塵子嘗試了各種方法,也未能讓她迅速好轉(zhuǎn)起來,雖說有些挫敗,但也沒有放棄,照料方面更是妥帖細致,周到至極。
“醒了?喝藥。”
黎姝經(jīng)歷一番痛苦煎熬之后,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便聽見這番差點又讓她厥過去的話語,特別是鼻尖索饒的那股苦澀中藥味,簡直讓人身心俱疲。
“咳咳...好難受,你先放著吧,我等會再喝。”瞥開視線,不去看坐在床榻邊凳子上的男子,更不敢對上他那雙明明白白,洞穿人心的眼睛。
手中藥匙在湯藥間攪弄幾下,離塵子將視線收回,貼著碗壁的手指感受了一下溫度,正好適中,是飲藥的最佳時段,只是...
抬頭看了一眼自以為悄無聲息挪到床榻最里側(cè)的少女,眉頭不經(jīng)意間又皺了起來,果然還是迷糊著比較好,不管給她喝什么,都來者不拒。
這番清醒著,倒是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下手了,再者,他也不會哄人。
藥匙在湯藥中發(fā)出磕碰的聲響,離塵子沉思片刻,抬頭輕聲道:“你若不想喝,我也不逼你,等你睡著了,我再灌你喝便是?!?p> 縮在床榻最里側(cè)的少女連著身上的被子狠狠一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灌?等等...他這語氣怎么這么嫻熟的樣子?難道她昏昏沉沉的這幾天,他都是直接把藥灌給自己的?
難怪她夢里感覺自己被無數(shù)黃蓮怪吐口水,原來竟是因為如此嗎?
嗚嗚嗚,我太難了。
“別縮那么里面,過來,我給你把把脈?!睂⑺幫敕旁谝慌缘墓耦^,離塵子抬手間從袖中掏出一塊雪光色的鮫紗。
黎姝跟蚯蚓似地將身子從床榻最里側(cè)挪出來,目光直勾勾地看著那塊鮫紗,煞有其事地評價道:“好東西,不過就是太小了,這么一點點當手帕的話雖說剛剛好,但臭道士你身為一介男子,實在是有些難登大雅之堂,不如...”
話還沒說出口,便感受到了一道過于正經(jīng)的目光。
“成語不是這樣用的。”他指正道,見她神色飄飄然,并不在意的模樣,糾著眉頭嘆了一口氣,就此打住,將視線落在她身上蓋著的被褥上。
“把手伸出來?!?p> “哦?!?p> 將手中那塊雪光色鮫紗搭在她的手腕上,診上差不多半盞茶時間的脈象,便將手指收回,但沒有拿下那塊鮫紗。
起身,去外間尋來筆墨,寫下之后要調(diào)整的藥方,等墨跡干的時候,便將視線落到床榻間,那正把玩著鮫紗的小鯉魚精身上。
語氣淡淡地解釋道:“這鮫紗本就是你身邊之人為你帶來的,還有這個。”說到此處,他停頓了一下,然后便走到外間的桌上提來一個加倍大的包袱,擱置在她面前的地上。
“這里面的東西也是你身邊的那兩只蝦蟹托弟子帶進道觀的,你放心,我并未打開過,這鮫紗是放在包袱上面的,往后你便住在這間屋子里,若覺得有什么缺少的,盡管吩咐凈和去幫你置辦便可。”
說話間,他朝著門外叫了一聲:“進來”,一個模樣清秀氣質(zhì)內(nèi)斂的小道士便低著頭走了進來,先是喚了離塵子一聲“師父”,這才將目光禮貌地投向她,露出一個善意生澀的笑容。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往后姑娘要是有什么需求,叫凈和一聲便是?!鄙ひ羰菍儆谏倌甑那辶粒Z調(diào)沉緩,倒是多了幾分可靠在里頭。
“不必如此客氣的,你跟小笨小蛋一樣叫我小祖....”
“咳咳....”離塵子握拳在唇邊假咳兩聲,眼神深幽地望向她。
黎姝立馬閉上嘴巴,訕訕一笑,改嘴道:“我叫黎姝,你可以叫我小黎黎,小姝姝,或者黎兒,姝兒都可以的,實在不行,黎黎?姝姝?”
幾乎是下意識地調(diào)戲,反應過來時,立馬做出雙手捂嘴的動作,然后眼神偷偷瞥向站在不遠處的離塵子,意料之中的看到他又皺起的眉頭。
不會又要說教吧?
心中正想著,卻見對方只是皺了眉頭,卻沒有多余的動作和神色,心下松了口氣,目光再次投向那俊俏的小道士,雖然長的沒有離塵子好看,但一看就知道是個乖巧的好孩子。
這種少年,別看表面一本正經(jīng),但要是逗弄的狠了,只會羞紅著一張小臉,窘迫又憤然地瞪向你,之后再張牙舞爪地抵抗一番,卻被自己無情地壓制。
通紅著眼眶,酡紅著一張小臉,赧然又不屈地用一雙水霧彌漫的大眼死死地瞪著你,唇瓣緊咬出血珠,跟只逼到角落里的兔子似的,害怕又羞怯地抓著自己被撕裂開的衣衫。
但因無處可逃,只能瑟瑟發(fā)抖地縮在角落里,絕望而無助地落下淚來,最終任由自己隨意宰割,剝削殆盡,那畫面,實在是....
“怎么還流鼻血了?快仰頭?!倍厒鱽硪宦曇苫蟮恼Z調(diào),黎姝還陷在想象中無法自拔,下巴便被隔著衣袖捏住,然后往上一抬,視線對著床頂。
鼻子也被一塊灰色的帕子捂住。
憋的她滿臉通紅,鼓起一張小包子臉。
離塵子看著眼前這只小鯉魚精的傻樣,太陽穴隱隱生疼。
“張嘴,呼吸?!?p> “師父,水?!眱羧~快速地去端來了溫水,離塵子將那染了血污的帕子丟進銅盆里,讓凈葉清洗了一遍,擰干水分再重新敷在了那通紅的小鼻子上。
血還在流著。
“自己捂好,你火氣太大,這兩日我會讓凈和多給你做些清熱敗火的藥膳?!彼届o地注視著她,看著她眨巴眨巴眼睛無辜純良的樣子,開始琢磨將這小鯉魚精留在道觀中,助她修煉的抉擇到底是否正確。
這個問題,很快便讓他有了覺悟。
因為鎖魔鏈需要他親自封于銀杏樹中,所以小鯉魚精醒來的第二天,便是讓凈葉負責她的一日三餐皆湯藥,結(jié)果...
“師....父?!?p> 看著眼前道袍凌亂,一條袖口被扯掉,露出細白胳膊瑟瑟發(fā)抖抓著領(lǐng)口,平生第一次紅了眼眶的弟子,離塵子揉了揉太陽穴,再側(cè)頭看了一眼床上吧唧著小嘴,滿臉饜足可愛的少女,頓時有一種想把她也一同封印進那銀杏樹中的沖動。
東海的人可沒告訴他,這小鯉魚精還好色來著!
“黎姝!”他黑著臉,心中生怒,浮霄劍應他所召,出現(xiàn)在小鯉魚精的眼前,劍指咽喉。
他這弟子向來性子正直端方,敦厚純善,即便是情緒再是難過,也只會藏在心里自己默默地消化,從來不會讓自身的情緒影響到旁人,特別是在自己面前,更是恭敬守禮,沒有絲毫差錯,所以,若非是被這小鯉魚精欺負的慘了,他定不會如此失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