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桑就這樣被送出家了。
臨走前,陶步軒在她身旁低聲道:“你下半輩子就老老實實在寺廟里呆著,不要亂跑,敗壞陶家的名聲。否則,哼!”
他的言語中充滿了威脅。
陸青桑趕緊點頭:“你放心,我這輩子永遠都不會踏出寺里!”
語氣堅定之極,她自己都差點信了。
從小,陸青桑的娘就教育她,不可以撒謊騙人。而她總是反駁,難道壞人也不可以騙嗎?
現(xiàn)在,陶步軒果然也相信了,沒有再為難她。
上了何太守的馬車,看著漸行漸遠的陶家大院,陸青桑心里五味雜陳!
富貴的美夢,如泡沫一般破碎,還差點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貪圖不屬于自己的富貴,就是這樣的下場!
幸好,自己僥幸躲過了這一劫。如果昨天是芝姐姐上的花轎,以她直率的性格,還真不一定能逃出生天。
這也是冥冥中救了芝姐姐吧,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跟情郎在京城是否幸福。
陸青桑胡思亂想著,不覺沉沉睡去。
馬車速度很快,沒到中午,便到了安華寺。
安華寺雄偉壯麗,頂上鋪滿了琉璃,在中午的陽光下發(fā)出耀眼的光芒。
不過,偌大的安華寺靜悄悄的。衙役進去通報后,一個沙彌快步走出,向何太守施禮道:
“太守大人來得不巧,我寺眾僧都到后山除草了,剃度的法師們也都不在。今日是不能行剃度禮了,還是請施主先行回去,明日再來?!?p> 陸青桑連連搖頭。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她怎能再回陶家那個虎狼窩?
“我今日一定要出家,請大師通融。要不,我先在這里住下,明日再行禮也可以?!?p> 和尚一臉為難:“施主請見諒,我寺自有入寺的規(guī)定,不是想施主想入便入的。如果施主實在急于今日入佛門,可以到山側(cè)的水月庵打聽一下。那里的制度沒這么嚴格,興許也以解施主燃眉之急?!?p> 陸青桑點點頭:“好,那我就去水月庵?!?p> 只要能先落了腳,徹底脫離陶家,去哪里出家都一樣。
太守道:“你不是說,你亡夫希望你來安華寺修行……”
陸青桑道:“可我為了亡夫修行之心,一刻都不能等。出家不論形式和地方,只要心中有佛祖,就是佛中人,想來亡夫也必會理解?!?p> 陸青桑不禁對自己胡說八道的能力感到佩服。果然人被逼急了,什么話都能說得出來。
一旁邊的和尚贊道:“施主果然有慧根,日后必能修行得道。”
陸青桑謙虛道:“大師謬贊了。”
就這樣,何太守又把陸青桑送到了水月庵。
相比盛大的安華寺,水月庵就顯得小多了,僅僅二十來個尼姑,建筑陳舊破落,香火稀少。
因為破落,所以水月庵沒有那么多繁瑣的規(guī)定,陸青桑很快就剃度入庵了。
一個小尼姑帶陸青桑先去后院的睡房安頓行李。
陸青桑走出幾步,隱約聽到后面的笑聲:“太好了,終于來了一個人干活了!”
陸青桑心里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水月庵確實破敗,分給陸青桑的睡房更是破落。一個屋頂漏光的小房間,散發(fā)著一股發(fā)霉潮濕的氣味,里面兩張睡床,僅此而已。
小尼姑指著一張床道:“喏,這里還有一張空床,以后你就睡這里。放好了東西,你就去正殿聽安排?!?p> 陸青桑走到自己的床位前。她只帶了幾件換洗衣服,簡單鋪弄一下就完了。
另一張床已有主人,除了折得整整齊齊的被褥和衣裳,床頭還放了很多書,也是碼得整整齊齊的。
陸青桑好奇地過去看了看,她讀過兩年書塾,認得這些是醫(yī)書。
她心想,這里的尼姑還挺有意思,出家了四大皆空,還能努力研習醫(yī)學。
很快,陸青桑就來到庵里的正殿,接受訓話。
正殿里一尊大佛像,許是年代較久,很是黯淡,讓人少了尊重之心。
大殿上,站著幾個二十來歲左右的尼姑,最中間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尼姑。
旁邊一個圓臉尼姑道:“你剛來,什么都不懂,必須要先好好學著我們庵的規(guī)矩。這是我們的智儀師姐,以后但有任何事情,你都要請示智儀師姐才可。明白嗎?”
說完,她指了指中間的高大身材的尼姑。
陸青桑有些不明白,按道理,應該是庵里的住持給新人訓話才是。
她也沒敢問這么多,低聲答道:“是”。
那位智儀師姐發(fā)話了:“我猜,你心里一定想著,為何不是住持在這,對吧?跟你說吧,住持她老人家身體一直不好,長期休養(yǎng),所以委托我全權(quán)管理庵里的事宜。”
陸青桑這才明白過來。
智儀師姐秀眉一挑,道:“庵里的人都有法號,你的法號便叫靜修吧。我們庵的規(guī)矩,凡是新來的,必須要多加鍛煉,才能參悟佛道、入得佛門。你從明天開始,就負責挑水、掃地、洗衣、澆菜吧。智方師妹明天會好好教你怎么干活?!?p> 智方就是圓臉尼姑,她接口道:“智儀師姐放心,我明天一定好好教會靜修師妹?!?p> 說完,她斜眼瞟了一下陸青桑,讓陸青桑心里一緊。
終于聽完訓話,陸青?;氐剿浚姷搅怂氖矣?。
一個文文弱弱的小尼姑,叫靜心,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醫(yī)書。
陸青桑跟她打個招呼,她只點點頭,便繼續(xù)認真看書。
陸青桑不敢打擾她,加上今天實在是心累至極,便上床安睡了。
第二天,陸青桑便明白,自己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窩。
每天天不亮,她就要把正殿的地板都拖干凈,必須擦到能照出人影。然后去山下的河邊挑水,擔著扁擔來回十多次,挑滿五口水缸。中午用過簡單的齋飯后,再去河邊把庵里尼姑的衣服都清洗干凈?;貋砗?,再把園里的菜都澆一遍水。
雖然陸青桑從小干農(nóng)活力氣大,但這么多活也吃不消。一天下來,常常累得直不起腰來。
他奶奶的,這是什么鬼地方啊,別人只用輕松地誦誦經(jīng)書就行,偏她陸青桑就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來了這么久,她連經(jīng)書都沒摸過!修哪門子的行?
真是欺負新來的么?
陸青桑憤怒不已。
但她恨歸恨,卻不敢公然反抗。
陶家給她的規(guī)定是,必須老老實實在寺廟里呆著,否則不會放過她和家人。
她也問過靜心,被水月庵逐出去的,安華寺也不會收。
家人一直是陸青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想到家里的父母,陸青桑就揪心不已。
爹娘只有她一個女兒,從小就很疼她,家里再不寬裕,也還送她上過幾年私塾。娘身體一直不好,靠爹辛苦工作為生,自己當初嫁入陶家,他們就不同意,現(xiàn)在肯定是生氣了,所以也沒來看過她。
陸青桑心里很是自責。她很想爹娘,卻不能下山去看他們。
不知爹娘怎么樣了。
在陸青桑的勞累與思念中,日子慢慢地過去。
半個月后的一天,陸青桑的姑媽居然來看她了。
一見到姑媽,陸青桑的眼淚還沒來及得掉,姑媽就開口了:
“侄女,你爹快沒了,你快去問陶家要點銀子來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