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屬于這里的人

　　一大早的，從走進屋子里的那一刻開始，趙璇就察覺到斷斷續(xù)續(xù)的目光，細小的議論聲像是就在耳邊一樣清晰。舉目四望卻并沒有人看著這里，可這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持續(xù)了一上午?；翩烘脹]有來，桌面上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我臉上怎么了嗎？”

　　綠柳仔細看了一圈，納悶的搖頭“姑娘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下樓的時候所有人都避開她，各自呼朋引伴，卻沒有人搭理她。綠柳緊緊地靠著趙璇，心里頭有些害怕。

　　推推搡搡間有個女孩子的手帕落在了地上，可她看了看圍繞在四周的面孔，慌張地擺手退后，竟是不打算去接。

　　手里頭的絲帕質(zhì)地上乘，繡花已經(jīng)有了使用的痕跡，應(yīng)該是心愛之物?！拔視唤o學(xué)官，你若要便自己拿吧?！?p>　　那女子心生動搖，卻被身邊的人拉住，一個勁地搖頭?！澳惘偭耍∷鲞^的東西你還敢要！”

　　“過了學(xué)官的手，應(yīng)該就不礙了吧？”可見果然是十分要緊的東西，只是趙璇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人人避而遠之了？難不成還發(fā)生了什么只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看樣子諸位有話要說？”

　　“我們和你沒什么可說的！”說話這人個子纖秾適中，生的一張鵝蛋臉，只是說的話實在刻薄?！澳氵@樣行事不檢點的人，也不知究竟是怎么進來的，趁早自行離去，別臟了學(xué)宮的地方！”

　　趙璇認得這人，姓墨，大家都叫她做墨四姑娘。課業(yè)一向不錯，很得夫子的歡心。大家都說明年寶慶公主開筆的時候多半會召她入宮伴讀，到那時候就等于一腳踏進都城里頂頂上流的圈子，將來婚配多半是皇親貴胄，下半生可算是有了指望。

　　“我行事如何不檢點了？”趙璇自問行的正坐的直，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會被人扣上這樣一頂帽子。

　　墨四姑娘不恥道“有人瞧見你領(lǐng)著男子進了外頭的宅院，難道不是幽會？若不是見不得人，為何不在家中見客，非要在外頭賃一處小院？”

　　原來是看錯了表哥，剛松了半口氣，心卻又提到了嗓子眼。若說出來是表哥，必然有人要問個詳細，到時候又要將陳年舊事搬出來嚼舌根，過些日子娘親也不知道會不會來，若讓她聽見恐怕會傷心?！拔以谀睦镒∠雭硪驳K不著你什么事情，你又何必多管閑事呢？”

　　眾人聞言，確是更加認定趙璇是個輕薄的女子，更看輕幾分。原先霍婧婷在的時候就有人眼紅她和霍家姑娘走得近，如今能夠護著她的人不在，自然成為眾矢之的。

　　“我又何嘗想多管閑事，可你行為不端，做下這些難以啟齒的事情，讓大家都跟著你顏面掃地，你居心何在！”墨四姑娘看她避而不談，更加坐實了自己的猜想，接著道“若只是這一件，我咬咬牙只當(dāng)做不知道耶罷了，可你卻水性楊花得在學(xué)宮里都那么放肆，我等自然忍不了！”

　　這話說的奇怪?！拔倚械恼闹?，從未做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任憑你怎樣潑臟水我也是不能認的！”

　　四周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這一回要是不還嘴，將來還不知道會成什么樣子。

　　墨四姑娘在人堆里揪出一個穿粉衣服的姑娘?！袄钊媚?，你說！”

　　“我，我看見世子朝他們?nèi)チ肿永镎宜?，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不像是初見?！彼拿姘朔骄奂鴣淼哪抗饷芗孟襻樢粯?，撲面而來，逼得李三姑娘囁嚅了半天，期期艾艾地說了這么一句。

　　可就這么一句話，卻像涼水落進了油鍋一樣，場面瞬間沸騰。

　　“沒看出來啊！長得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背地里卻是這樣的人！”

　　“從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知她是個怎樣的人？”

　　“可是她才來幾天？怎么就勾搭上那幾位了？”

　　“誰知道呢，說不準是人家的本事全在這上頭了！”

　　平日里端莊大方的名門閨秀們說起別人的閑話也和蓬門小戶沒有什么分別，念了幾本書，嘴里的刻薄話一套接一套，嘴里一個臟字沒有，卻每一句都讓人覺得難受。

　　“你才來了幾天，每日里看著安分，卻沒有想到你的手段這樣厲害?！闭f著便皺眉，逼近兩步“我不管你是用了什么方法進來的，你最好明白，你不是這里的人，融不進來?！?p>　　趙璇忽然有點想笑，從來這里的第一天開始，就有人提醒她，她不屬于這個地方。到了現(xiàn)在，即使她學(xué)會了禮儀，學(xué)會了這里的穿著打扮，可在她們眼里，自己永遠都是個鄉(xiāng)下來的丫頭。

　　趙璇眼睛一瞇，綠柳一看見這個熟悉的眼神立馬拉住她，小聲說“姑娘別忘了夫人的交代！”

　　趙璇頓住腳步，未及作答，便聽見斜后方有人小聲嘀咕“家里的交代該不會就是讓她來攀龍附鳳吧？一心攀高枝，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說時遲那時快，趙璇回身看準了是誰，一把抄起筆洗，兜頭澆在剛才說話的人身上。從頭到腳都掛著墨水，濕答答的狼狽不堪。

　　墨四姑娘倒退了一步?！澳愫喼辈豢衫碛鳎》潘?！”

　　趙璇冷笑“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說這兩個字！”

　　一時不察被人拿住了錯處，墨四姑娘氣勢霎時就弱了，可還是嘴硬“大家都是同窗，你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附和之聲。

　　趙璇卻說“你如今覺得我們是同窗？方才聽你說話的語氣態(tài)度，似乎我不配坐在這里?！边@些人做慣了欺軟怕硬的事情，看人臉色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霸趺?，我如今不肯為魚肉，任人宰割，就成了你的同窗？我竟不知四姑娘原來是個屠夫？”

　　墨四姑娘氣得不知說什么好，心里許多想要斥責(zé)的，可是又擔(dān)心自己說錯話，場面一時之間竟然陷入了僵局。

　　屏風(fēng)邊上圍著對面的男孩子們，都被叫了回去，走過來的卻是蕭以寧。

　　淡定地將眼前的情況理清楚，輕咳一聲。“諸位賣我個面子，今天到此為止，開始習(xí)字吧。楊姑娘去換身衣裳，別著了涼?！?p>　　縱然心里不滿，墨四姑娘倒也沒有反駁，自回位置坐下。

　　蕭以寧向趙璇做了個“請”的手勢，趙璇不為所動，可在聽見他說“我覺得你現(xiàn)在最好先出去?！钡臅r候，也沒有再堅持，尾隨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