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仙俠

一意通天

006 秘密

一意通天 道無厓 2337 2020-02-15 11:09:46

  是夜。

  “回來了?”

  老人依舊忙著做木具,鎮(zhèn)子里的人家不多,而且大多尋常,也非大富大貴之家。一些柜子、桌案之類的東西無不是修了又修,補了又補,遇到一些個喜事,譬如婚娶之事,只把舊的送到老人這來,該補的補一下,再重新上一遍漆,自然也就和新的一樣,這收的銀錢也就少的可憐。

  夜涼如水,天色剛晚。

  抬頭望了眼燕孤鴻,老人一如往常的笑了笑,干瘦凹陷的臉頰一動?!俺燥埌?,還熱著!”

  “我已經在顧青家吃過了,今個在書院挖了好多春筍,顧嬸嬸做了一大鍋燉肉,特別香的,還讓我?guī)Щ貋硪恍!?p>  少年獻寶似的自身后取出一個粗壯的竹筒,走到桌案旁將里面的東西一一倒在了碗里,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爺爺你吃吧!”

  “嗯!”

  老人應了一聲,又低下了頭。

  “那我回屋了!”

  燕孤鴻說了句,人已朝臥房走去。

  此刻倘若他回頭,便不難看見,那前堂幽暗的門戶里,一個身形枯瘦的老人正縮身坐在火光底下,身下的影子拉的細長而怪誕,渾濁眸子幽幽的望著他的背影,蒼老干癟的臉上面無表情,像是一只——鬼。

  “書院!”

  老人低不可聞的念叨了一句,嗓音卻不似之前低啞,而是尖利陰森,似極了老梟的笑聲,只怕任誰聽見都得毛骨悚然,頭皮發(fā)麻。

  對“書院”這兩個字,老人似乎有種別樣的態(tài)度,亦或者對那個中年文士、還有這個少年,他也有種異樣的態(tài)度。

  直到那扇門合住,眼睜睜的看著少年進屋,老人方才又低頭去忙手里的活計,一言不發(fā)的刨著木屑,鋸著木頭。

  而屋里的少年,臉上也沒了表情,沒了所謂的疏懶,沒了沒心沒肺的嬉笑,只有冷靜,就好像人前的一切,都是他裝出來的一樣。

  因為他的秘密,可不止會做夢。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赡呐轮赖娜嗽俣啵灿幸蝗瞬恢溃@也叫秘密。

  即便是和他朝夕相處,養(yǎng)了他十五年的老人,也有秘密。

  而他知道。

  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又多了一個秘密。

  鎮(zhèn)子里的人也大多都有秘密,賣豬肉的翠蘭殺豬割肉的時候往往總喜歡割三刀,一刀放血、一刀破心、最后一刀,開膛。

  這三刀下去,但凡再鬧騰的豬也得安安分分躺在砧板上,死的干脆利落。

  可她明面上總要再多出幾刀來,車輪大小的冷寒剔骨刀,只在老母豬的四肢上一劃一轉,豬腿便解了下來。

  這般利落,燕孤鴻時常會想,倘若那綁著的豬換成人會怎樣?

  街頭的劉阿婆,這么多年起早貪黑賣餛飩,也沒見她提及自己的兒女,關鍵是豬肉都漲幾次價了,她餛飩還沒漲,這不是缺心眼么?鐵匠鋪的陳老漢,頭發(fā)都掉沒了,結果還體壯如牛,任憑四時變化,常年赤膊袒胸。西街茶寮里的說書秀才,說了這么多年書,不是神話怪談便是春秋野史,總說自己詩經易理無一不精,結果小鎮(zhèn)外的東西卻從未提過一字。

  燕孤鴻躺在床上,雙眼盯著黑咕隆咚的屋頂,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這時候,他就見眼前忽然多出一張臉,一張陰慘慘的老臉。

  老人走到床邊,無聲無息,手中捧著一盞油燈,昏黃的火光下映出來的是一張白發(fā)稀疏,枯皮干癟的面容。像是因為垂著頭,故而臉上的褶皺全都堆了起來,凹陷的眼窩里是兩顆泛黃發(fā)光的眼珠子。

  四目相對。

  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老人替他掖了掖被子。

  “怎么還沒睡?”

  燕孤鴻眼瞳一顫,然后才輕聲道:“爺爺,書院里的先生叫什么名字?”

  老人臉頰微不可察的抖了抖,他默然了片刻,說道:“納蘭!”

  燕孤鴻奇道:“只是叫納蘭么?”

  “不是,他姓納蘭,至于名字,爺爺也不知道!”老人忽然直起頭,也不等燕孤鴻再開口,轉身便往外走。

  等老人離開,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燕孤鴻方才翻身坐起,他小心翼翼的自墻角下取出那柄劍,然后又利落的翻身上床,摸了一把背心,竟然全是冷汗。

  按著劍,燕孤鴻腦海中不禁泛起思索,想到提起“先生”時老人的微弱變化。

  “納蘭,似乎夢中聽過這個姓氏,而且次數還不少!如今看來,這個先生應該也有不同尋常之處!”

  又似想到什么,少年握劍的手一緊。

  “平日里他只管我進屋,卻從未自己進來過,但昨夜與今晚,他都進來過一次!”

  一想到這,燕孤鴻的眼睛便瞇了起來。

  長輩進屋本是常事,可對一個自律了十幾年的人來說,這樣的舉動,足以說明很多東西。他們明面上是爺孫,但平日里除了早晚吃飯相聚一面,其余時間根本沒見過。印象中,老人似乎從沒有踏出過這個院子,除了做飯,他永遠只會坐在前堂里,等自己回來。

  但是,昨夜與今晚,老人似乎有了什么不同尋常的變化,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與往日都有一些細微的差距。

  如果說昨晚只是懷疑,那今夜他已經肯定。

  如此行事不外乎兩種可能,第一種便是真的出于長輩的關愛之心。

  至于第二種——

  燕孤鴻閉上了眼睛。

  “那個道人!”

  他昨日與往常一樣,走的路,接觸過的人,與過往的都一樣,唯一例外的,就只有那個邋遢道人了。

  道人的出現,打破了他原本固有的生活軌跡,以至于老人也有了變化。

  燕孤鴻沉心靜氣,他現在需要自一團亂麻里找一根線頭,抽絲剝繭,理清所有的思緒。

  難道是因為這柄劍?

  除外,他們也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

  陡然。

  燕孤鴻腦海中所有思緒一掃而空,剛閉起的雙目緩緩又睜開了,變得幽幽若水,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

  話?

  他長呼出一口氣,仿佛抓到了什么至關重要的東西。

  一柄劍不管如何鋒利,終究不過死物,倘若當真是第二種情形,那老人定是知道道人的存在,想來絕對不會普通,他可不覺得一柄劍會讓老人打破多年的生活習慣。

  最后剩下的,就是道人的話了。

  他是在擔心道人對自己說些什么?還是害怕自己因為道人有什么變化?

  燕孤鴻自然還記得,他與道人言辭不多,唯一有用的便只有給自己算了一卦。

  “履霜,堅冰至!”

  形單影只,如履薄冰。說到底,無外乎一個“孤”字,孤立無援?亦或是——燕孤鴻雙目漸漸瞇的狹長,亦或是都不能相信,環(huán)顧皆敵,四面危機。

  燕孤鴻心頭一震,又浮起了太多念頭,還有道人的那些話。

  “要來了?誰來了?道人又是誰?與我有沒有關系?是偶然?還是?”

  一想起昨天那場有些古怪的雷鳴驟雨,這樣的情形在初春是極為罕見的,他的神情忽然莫名的有些復雜、郁燥,干凈的眼泊像是化作兩朵沁寒的鬼火。

  因為道人,大概已經死了,這些答案,只能他自己去尋找。

  誰殺的?

  眸子愈發(fā)幽深,撫著手中的長劍,燕孤鴻又起了思索。

  至少應該不會是鎮(zhèn)子里的某個人殺的,倘若他們能做到,想來絕不會任由他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而且道人的身份尚且不明,一想到這,他眼中的清寒、幽冷,慢慢散了。

  “那就,再等等!”

  燕孤鴻又緩緩的合上了雙眼,口鼻間的氣息變得平緩而富有規(guī)律,這回,他是真的睡著了。

  夜風時起,不知是不是錯覺,就見窗戶的縫隙外,隱隱約約像是有張枯干如樹皮似的老臉一閃而逝。

  只是夜深人靜,已無人得見。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