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的時(shí)候,沈長安說葉輕昭表現(xiàn)很好。
“槍法學(xué)得不錯(cuò),沒有辜負(fù)我辛苦教你,炮制獵物也很好,應(yīng)該嘉獎(jiǎng)你。”沈長安笑道。
他送了葉輕昭一把匕首。
匕首其貌不揚(yáng),外形是簡單的玄鐵,沒有任何鑲嵌。
打開之后,匕首也是玄鐵造就的,不會(huì)金光熠熠,甚至暗沉。
“好用嗎?”葉輕昭帶著疑惑問。
沈長安就順勢往旁邊黃楊木的桌子上一劈。
他看似沒用什么力氣,桌角就掉下來一塊。
葉輕昭震驚:“削鐵如泥?”
“嗯,這是偶然所得?!鄙蜷L安道,“可要小心了,千萬別傷及自己?!?p> 葉輕昭連忙點(diǎn)頭,緊緊捏牢!
她左看右看,然后也往桌子上劈了一下。
她用了十成的力氣,那桌子的另一角,被葉輕昭削了下來。
沈長安笑:“行了,可別糟蹋這桌子,人也沒惹你?!?p> 葉輕昭裂開嘴笑,露出一口很漂亮潔白的小糯米牙。
她真心而笑的時(shí)候,嬌憨可愛,真像個(gè)不諳世事的娃娃。
沈長安真迷戀她,她偶然天真,偶然嫵媚,似有種魔力,能把人拉入其中,泥足深陷。
“謝謝你?!比~輕昭道。
“那你親我一下?!鄙蜷L安說。
葉輕昭考慮了下,說:“好像不需要如此,匕首是我打獵的嘉獎(jiǎng)。”
這種拒絕是沒有意義的,因?yàn)榫芙^之后,沈長安惱怒,將她按在床上,親了個(gè)夠才放開她。
圣誕節(jié)過完,沈長安帶著葉輕昭回去。
他們路過蘇州城時(shí),他帶著葉輕昭去逛了逛。
蘇州的繁華,和北平不同,它有種古韻優(yōu)雅,青磚墨瓦,似走進(jìn)一副濃郁的潑墨山水畫。
沈長安帶著葉輕昭進(jìn)城,其實(shí)就是吃吃喝喝的。
葉輕昭換了套桃紅色老式的披風(fēng),沈長安換了件長襖,他們像古城最普通的兩個(gè)年輕人。
他們?nèi)コ粤擞忻酿^子,買了綢緞和首飾,又去聽了評彈。
他們?nèi)ゲ桊^喝茶,沈長安在窗欞半推的屋檐之下親吻葉輕昭,心情難得悠閑愜意。
“倒也可以在蘇州置辦一處別館?!鄙蜷L安道,“我們隔三差五來玩玩。”
玩了一整天,到了黃昏的時(shí)候,沈長安開車回北平,中午才到。
他們回到家時(shí),葉輕昭已經(jīng)困得不行了。
她迷迷糊糊中,感覺沈長安在幫她更換睡衣,甚至用毛巾擦臉和擦手。
他照顧葉輕昭是非常仔細(xì)的,從來不嫌勞累。
沈長安說起了狠戾,對葉輕昭倒沒有大男子主義,從來不覺得服侍她有損男子氣概。
大概是他的男子氣概原本就很足,所以不擔(dān)心損失。
這是他的自信。
翌日醒過來,果然是換了衣裳的。
她睜開眼時(shí),陽光透過襯窗簾布照進(jìn)來,掛著窗簾的簾勾熠熠閃光。
微風(fēng)過,檐下風(fēng)鈴簌簌。
葉輕昭起來,披衣下樓,沈長安在廚房忙碌。
吃完早飯后,她猛然站起來:“去趟焦家吧。”
葉輕昭給焦家打了個(gè)電話,問焦太太可有空閑。
“有空的,輕昭。”焦太太笑道。
葉輕昭掛了電話,將自己的東西簡單收拾一下,匕首放在包里,就下樓了。
沈長安開車送她。
到了焦家,葉輕昭才知道焦家來了客人。
是兩個(gè)人。
一個(gè)二十六七的女子,穿著白狐皮的皮草,雍容華貴;一個(gè)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面上毫無表情,和這個(gè)女子有六分相似,穿著一件深藍(lán)色的大風(fēng)氅,俊朗不凡。
葉輕昭猜測:“這是一對姐弟倆?!?p> 這客人只比葉輕昭早到五分鐘,還在寒暄。
焦蔓茵坐在旁邊,臉色沉著,好像抽了魂一樣。
焦太太客氣陪著笑容。
“.......輕昭來了!”葉輕昭一來,打破了屋子里的沉悶,焦太太沖她招招手。
焦太太介紹葉輕昭,“這是葉小姐,是我的義女?!?p> 然后又跟葉輕昭說,“輕昭,這是景家大小姐和三少爺?!?p> 葉輕昭愕然:是那個(gè)景家嗎?
這個(gè)景三少,就是蔓茵暗戀的那個(gè)男人嗎?
葉輕昭沒有露出端倪,她溫柔靦腆,跟景家大小姐見禮:“您好。”
“葉小姐好。”景大小姐聲音婉轉(zhuǎn)溫柔。
焦太太給葉輕昭遞了個(gè)眼色。
葉輕昭會(huì)意,起身拉了焦蔓茵:“蔓茵,我跟你借下筆記,我功課還沒有做完。”
焦蔓茵茫然站了起來,失魂落魄的,她也不看景家人,也不看焦太太,舉步都要往外走。
景家大小姐立馬也道:“三弟,你送送兩位小姐?!?p> 景三少跟著站了起來。
冬日的陽光,哪怕照在身上,也沒有半分溫度。
他們出了正院。
焦蔓茵還沒有回神,陡然再相遇,她心里的感情再復(fù)雜了,復(fù)雜到不知道該說什么,整個(gè)人都怔怔的。
她突然停住腳步。
葉輕昭也停下來。
跟在他們身后的景三少,也站穩(wěn)了,眸光落在她們倆身上,沒什么溫度。
“.......我聽說你去了德國留學(xué),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焦蔓茵努力想做出平淡無所謂的模樣,可她的眼神出賣了她。
景三少正如焦太太所言,是個(gè)冷心冷肺的人,從他的面容上也看得出來。
他淡淡說:“我沒有去。”
寒暄幾句,始終說不到正題上,焦蔓茵就到了自己的院子。
正巧焦景和回來了。
“三哥?!苯咕昂托愿駸峤j(luò),立馬將這層薄涼給擊碎。
景三少表情也舒緩了幾分。
“三哥,你怎么回北平了?”焦景和笑著打趣,然后看了眼焦蔓茵,焦景和問,“是不是回來跟我姐姐提親的?”
焦蔓茵臉?biāo)⒌膽K白,她厲聲呵斥:“你說什么!”
景三少眸子里的溫度,也降了幾分。
焦景和受到了無妄之災(zāi),茫然失措,向葉輕昭求助。
葉輕昭就笑道:“五哥,你幫忙招待客人吧,我們先回去了?!?p> 就這樣,葉輕昭將焦蔓茵扶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回來,焦蔓茵慢慢透了口氣,唇上也有了幾分顏色。
“.......景家來做什么?”葉輕昭問。
焦蔓茵搖搖頭:“我不知道?!?p> 后來,葉輕昭才知道焦蔓茵的臉色為何那么差。
進(jìn)門的時(shí)候,她先看到景三少和景家大小姐,她很驚訝,上前喊了句:“景姐姐?”
“你是.......”景家姐姐居然不認(rèn)識焦蔓茵了。
焦蔓茵抬眸去看自己暗戀的男人,他眼底也有陌生感。
不過,他的情緒是一閃而過的,焦蔓茵也沒有看真切。但是他姐姐不認(rèn)識她了,所以她也認(rèn)定,景三少同樣不認(rèn)識她了。
還沒有來得及體會(huì)重逢的喜悅,焦蔓茵只感覺一瓢冷水潑下來,她全身心都涼透了。
焦蔓茵深受打擊。
好像她這個(gè)人,對景家從來都沒有意義一樣!
最可悲的,不是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你,而是他根本不記得你.......
這種無視是最惡毒的。
焦蔓茵幾乎要崩潰。
偏偏焦景和不懂事,說出提親的話,讓焦蔓茵看上去更加狼狽不堪。
焦蔓茵的手冰涼。
“沒事的?!比~輕昭安慰她,“景三少肯定記得你啊。而且你和小時(shí)候相比,漂亮了這么多,他姐姐驚艷得不敢認(rèn),也是人之常情嘛?!?p> 焦蔓茵不說話。
這種安慰,真是隔靴撓癢,毫無意義。
葉輕昭陪著焦蔓茵。
蔓茵的情緒很糟糕,慘白著一張小臉,怔愣出神。
葉輕昭細(xì)細(xì)打量她,心想:“蔓茵很漂亮啊,怎么景家三少說忘就忘了她?”
焦蔓茵的容貌,很難籠統(tǒng)去概況好與不好。她是一張圓圓的臉,五官都不是特別出彩,但出現(xiàn)在同一張臉上,組合得就恰到好處。
第一眼看上去,可能覺得這少女很平凡,不管是模樣還是打扮,都是頂普通的一個(gè)人;可再看幾眼,便會(huì)覺得她的眉眼格外雅致。
焦蔓茵不是第一眼美女,她很耐看,越看越覺得她精致漂亮。
而且,蔓茵很聰明低調(diào)。
“蔓茵.......”葉輕昭試圖和她聊天。
焦蔓茵則打斷她:“輕昭,你去姆媽那邊坐坐吧,我想自己靜一下?!?p> 葉輕昭嘆了口氣。
“那我先走了?!比~輕昭給焦蔓茵沉默的空間,沒有打擾她。
葉輕昭去了焦太太的院子。
等她到的時(shí)候,景家姐弟已經(jīng)告辭了。
這么快就走了,只怕是偶然路過吧?
“蔓茵還好?”葉輕昭一進(jìn)門,焦太太就問她。
葉輕昭搖搖頭:“說要靜一靜?!?p> 焦太太就嘆了口氣。
“她什么也不說,都憋在心里不痛快?!苯固?。
蔓茵都滿了十七,今年虛歲十八。若是倒退二十年,這都成老姑娘了,焦太太想著給她定親啊,可惜她心里不樂意。
“你說這世道,新不新舊不舊的,把人都給折磨碎了?!苯固?,“若是清朝,哪里輪得到姑娘自己挑女婿,都是盲婚啞嫁??涩F(xiàn)在不行啊,現(xiàn)在政府允許離婚,不等她挑好了,將來她過不下去了,真離了……”
離婚雖然是個(gè)時(shí)髦的事,老一輩卻深感丟人現(xiàn)眼。
萬一給焦蔓茵挑選的丈夫她不喜歡,又知道能離婚,不肯靜心過日子,焦家沒面子是小事,焦蔓茵自己很痛苦。
“……景家那位,估計(jì)是真沒心對她?!苯固终f,“我就說了,那孩子心肺都是冷的,捂不熱。”
葉輕昭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焦蔓茵心情不佳,連帶著她也犯愁。
焦太太看著她嘆氣,又說:“小孩子家的,愁什么呀,可不要嘆氣?!?p> 兩個(gè)人就轉(zhuǎn)移了話題。
“姆媽,景家姐姐過來看望您,是有什么事嗎?”葉輕昭好奇問。
“他們不是來看我的,是來見你義父的。”焦太太說,“景家遇到了點(diǎn)麻煩,景總長被關(guān)押了,等著審判呢,想讓你義父幫點(diǎn)忙?!?p> “什么事啊?”葉輕昭愕然。
看景家大小姐從容不迫,葉輕昭還以為她是來走親訪友的。
這份涵養(yǎng),真叫人驚嘆。
焦太太笑道:“能有什么大事?政治傾軋,無外乎就是受到了排擠、冤枉,這些都算是小的。若是真要整垮景家,他們姐弟倆也到不了北平?!?p> 事情不大,但是跟軍界沾邊。
景家在軍界的關(guān)系不深,就想到了當(dāng)初的近鄰焦孝然,于是派了孩子連夜趕到北平求助。
葉輕昭了然。
景家姐弟倆臨時(shí)下榻在五國飯店,等焦孝然回來。
中午的時(shí)候,他們就見到了焦孝然。
焦孝然跟焦太太說:“咱們在南京那邊,能多賣個(gè)人情就算一個(gè),畢竟政治和軍事也是分不開的?!?p> 他想撈景家一把。
焦孝然和景家老爺關(guān)系挺不錯(cuò)的,此事說起來也簡單,就是貪污上的,可惜跟軍需部有點(diǎn)掛鉤,景家難以脫身。
只要不是出賣黨國,其他的罪行都好洗涮,景家這次是陷在貪污案上了,焦孝然覺得不是難事。
說起來,政府當(dāng)官的,清水官是做不長久的,誰身上沒點(diǎn)臟東西?無非是有人跟景家結(jié)仇了,想要扳倒景家,或者看上了景家老爺現(xiàn)在的官位,想要取而代之。
“我已經(jīng)問過了,不算大事?!苯剐⑷坏?,“當(dāng)然,我也不能隨隨便便就答應(yīng)了。輕易就沒有重恩?!?p> 只有難辦的事,旁人才會(huì)心存感激。
“你做主吧?!苯固溃叭羰且乐业钠?,這件事我就不想管?!?p> 焦太太對景家三少爺耿耿于懷。
“還在想蔓茵的事?”焦孝然笑道,“這事不怪人家孩子,他又沒始亂終棄,他是從一開始就沒相中蔓茵,沒這個(gè)緣分?!?p> “他憑什么看不中蔓茵?”焦太太道。
焦孝然笑:“你這就有點(diǎn)不講道理了?!?p> 焦太太回神,想了想,也覺得自己這話挺可笑的。
焦孝然是想幫忙的,但是他打算拖一拖,不那么輕易開口應(yīng)承。
焦蔓茵的情緒很糟糕,她午飯沒有吃。
葉輕昭又去找她,給她端了杯熱騰騰的牛奶。
焦蔓茵吃不下東西,牛奶是流質(zhì)的,咬牙還是能喝一點(diǎn)的。
她喝水的時(shí)候,葉輕昭在旁邊不敢說話,屋子里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