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有女踏紅塵。
一路趕風塵。
少年郎,萬萬不可人屠神。
少年郎,萬萬不可撼昆侖。”
“爺爺,你就知道神神叨叨的,也不給我講故事?!?p> 肉乎乎的女童抱著身邊老人的肩膀,不住的搖晃,小嘴嘟起,顯然對老人自說自話不太開心。
老人卻是窩在躺椅上,揮動蒲扇,喜笑顏開。
“小丫啊,不是爺爺不講給你聽,只是你還太小,講了你也聽不懂?!?p> 女童卻是賭氣一般的癱坐在地上,奶聲奶氣道:“爺爺,阿娘阿爹不給我講故事聽,哥哥還被他們帶去種田去了?!?p> “你們是不是都不喜歡我了!”
女童說著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已是蒙上一層薄霧,好像一言不合豆大的淚珠就會從眼眶中落下來。
老人將手中的蒲扇放下,上前一把將女童抱了起來。笑道:“怎么會呢?爺爺,你阿爹阿娘都超喜歡你呢!”
女童抽了抽鼻子,奶聲道:“那我哥哥呢?”
“他不是最疼你的嗎?”
聽到老人的話,女童頓時喜笑顏開。
“我就知道小純哥哥最喜歡我了。”
小孩子心性,易哭易笑,老人見狀也是笑了起來,枯皺的臉龐此刻也是顯得年輕上不少。
“那爺爺你會給小丫講故事的對不對?”
“小丫想聽什么故事?”
女童想了想,一把抓住老人的山羊胡子笑道:“爺爺,我想聽爺爺再講一遍,諸神之戰(zhàn)?!?p> 老人楞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女童會提這個要求。
但是見到女童小臉又開始有不高興的趨勢,連忙出聲道:“好好好,爺爺講給你聽好不好?”
老人清了清嗓子,悵然出聲道:“話說五百年前,大勢到來,山海有一猴頭,一棍戰(zhàn)蓬萊。九洲有一仙人,一劍斬山三萬三。地府有小將,以身入忘川,斬牛頭,斗馬面,終成十殿閻羅?!?p> “可大勢之后,定然會引來上位者的窺探?!?p> “神界來人,意圖收服山海猴王,終引來仇恨,山海四洲,傾巢參戰(zhàn)?!?p> “九洲見勢,隨幫山海,硬悍昆侖山。最終三界在南瞻展開了決戰(zhàn)?!?p> “卻不想,地府與神界牽連,腹背受敵,最終兩界戰(zhàn)敗?!?p> “那一戰(zhàn),尸山血海,血流漂櫓,在命運面前,無數(shù)人放棄了一切,舍生取義?!?p> “可先人又怎會坐以待斃,看九洲,山海覆滅,就在兩界終將毀滅之時,一人一劍站了出來,他出世之時,神界和地府連連敗退?!?p> “可山海和九洲根基皆受損,終究是人力不可勝天,即便是有那一人,最后也無奈只得敗退,固守一方,跟神界,地府遙遙對峙?!?p> “便是如今的昆侖以北,也就是我們生活的地方:神洲?!?p> 老人話音剛完,懷中已是傳來了一聲微弱的輕鼾,女童聽著故事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老人笑意不減,小心翼翼地將女童嘴角淌下的口水擦拭干凈,將她在自己懷中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睡姿。
也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夏至,已有蟬鳴。
一老一小,就這樣窩在躺椅上睡了過去。
山村背后,有良田幾頃,一對夫妻帶著一名少年正在田中勞作。
眼看日落西山,余暉將近。
漢子伸了個懶腰,將頭上的草帽摘了下來,擦下汗水,朝著男童笑道:“小純,今天你先回去,把飯做上。我跟你娘再收拾一會兒就回去?!?p> “好嘞,爹!”
正在田中埋頭勞作的少年聞聲也是抬起了頭,臉上沾滿了泥漬,卻是露出了一口白牙。
衣著簡單素樸,沾滿了泥星,卻是顯得身形有些枯瘦。
小純跟小娘打了聲招呼,將腳下沾滿淤泥的草鞋摘了下來,朝著山村的方向小跑過去。
看著小純漸漸遠處的身影,漢子也是一抹擔憂的神色。
“你說,小純平時吃的也不少,各種好吃的我們也不是沒給他做過,他怎么就是胖不起來呢?跟個瘦猴一樣?!?p> 聽到大漢的擔憂,小娘卻是冷哼一聲,“怎么?非要讓小純跟村頭屠夫家那個傻胖子一樣,你才滿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感覺有些不對勁……”
見到自己的妻子有些不開心,漢子連忙上前解釋了起來,待到小娘不生氣了,漢子才松了一口氣。
目光看向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暉,眼神中的擔憂之色卻沒有絲毫退卻。
“你說我們當時做的決定是不是太過分了?”
小娘低頭不去說話,漢子也沒再開口,只是悶頭收拾起行裝,準備收工回家。
“是苦了小純這孩子了……”
小娘終究是抬頭出了聲,看向小純身影消失的地方,眼神中滿是心疼與愧疚。
小純沿著小道一路小跑過去,這條小路小純是極為熟悉。
小路上的青石,還是小純閑來無事帶著村里的小伙伴們鋪的,正是為了方便他下田,所以他回來的時候才將草鞋脫了下來。
等他快臨近山村時,腳步也是慢了下來。
村口的一顆大槐樹下,以前正是小純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地方,此刻卻是有一個陌生人站在那棵槐樹下。
小純慢慢的湊了過去,只見那陌生人身形纖細,一身白衣,顯然是一女子,腰間纏了一個白色的包裹,臉色也是格外的蒼白,毫無血色。
看向山村的眼神中甚至感覺不到一絲生人的氣息。
“你是誰?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聽到小純的聲音,陌生女子也是回過了頭,低下頭看向?qū)ψ约赫f話的小家伙。
“你問我?”
小純點了點頭,他從來沒見過陌生人這樣的打扮和衣著,在小山村里從未見到過,看起來格外華貴,甚至使一向活潑的小純心中升起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女子臉龐近在咫尺,但是卻給小純一種看不確切模樣的感覺,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我在這里等人哦?!?p> “等人?姐姐你在等誰???”
小純滿臉疑惑,自己從有記憶起,就在小山村中,每一家每一戶,小純都認識,但是他從未在誰家見過這位女子。
“我啊,我在等一位前輩放我進村呢?!?p> “那姐姐用幫忙嗎?”
女子顯然沒有想到面前的少年會這樣說,也是不由輕笑一聲:“不用了,姐姐一會兒自己就進去了。小家伙你這么可愛,叫什么名字?”
小純看向女子,撓了撓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叫小純,純真的純?!?p> 沒錯,小純就叫小純。
他的名字還是住在自己家院子不遠處的先生起的。
他沒有姓氏,他也曾問過小娘要自己的名字,結果當天就被阿爹胖揍一頓。
第二天,小娘更是臥病在床。
從那以后,小純再也不敢提這件事。
見到白衣女子不愿跟著自己一起走進村子,小純也不多說什么。
畢竟不是什么認識的人。
小純拎著一雙滿是臟泥的草鞋,朝著村子中跑了過去。
“小純,做工回來了?”
“小純,今天奶奶做了蔥油餅你要不要吃?”
“小純,我家那小子又搗蛋了,回頭替我收拾收拾他。”
村子一共沒有幾戶人家,所以也都認識小純。
踏進村子,小純一路走來,笑著朝村子里的鄉(xiāng)親們打著招呼。
村中的小路,不寬,卻也平坦。
小純慢慢放慢了腳步,停在了一座用竹子扎起來的籬笆院前,院中種著一顆高大的桃樹,但是小純確是知道,這棵桃樹只三月開花,花期兩月,不結果。
桃花樹下放著一張桌子,兩把簡陋的木凳,院中尚有一塊小地種著瓜果青蔬。
庭院中此刻沒有人影。
小純朝著籬笆院微微躬身,隨后繞過籬笆院朝著后面自己家的庭院小跑而去。
回到院子,見到爺爺抱著小丫窩在躺椅上睡了過去,也不打擾,悄悄地將自己手中的草鞋放下。
天色漸晚,也是多了一絲涼氣。
小純來到房間中取出一條薄毯子搭在了老人和小丫的身上。
隨后朝著柴房走去,小屋中升起一道道炊煙。
“小純,飯做好了嗎?”
過了一會兒,阿爹和小娘也是收工回來,小純端著飯菜走了出來。
這時候爺爺和小丫也是醒了過來。
小丫見到小純,小臉上滿是喜悅,朝著小純伸出了蓮藕般粗細的小手臂,要抱抱。
小純將飯菜端好,將小丫抱在了懷里,逗弄了兩下,隨后用筷子夾東西一點一點的喂著小丫。
兩個孩童,你一口我一口慢慢地吃著,也不說話。
“爹,有人來我們村子了?!?p> 餐桌上,大漢端起飯碗悶頭扒飯,將飯碗放下,打了個飽隔朝著老人開口道。
“我知道,這件事就交給老趙頭吧,還輪不到我們管?!?p> “可是……
“閉嘴吃飯!”
大漢見到老人將筷子放下,面露慍色。也不敢再說話,只是小聲嘀咕道:“不說就不說嘛,兇什么兇?”
小娘和小純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聲。
懷中的小丫雖然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磿?,小臉歡喜,也是跟著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是夜,村子皆已熄燈,皎潔的月光如銀緞鋪灑大地。
咯吱!
小純偷偷地推開房門,聽到不遠處房間傳來阿爹熟悉的鼾聲,也是不由松了口氣。
來到柴房,偷偷從煤火中掏出兩只地瓜,小心翼翼地朝著村子口的方向走去。
雖是夜,但是月光卻格外的皎潔,在習慣了山村生活的小純來說,此刻的皎月,就像是一盞高懸于空的明燈,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腳下的影子。
等他來到村子口時,發(fā)現(xiàn)之前自己傍晚回村子時,見到那槐樹下的白衣女子居然還站在原地。
月光打在槐樹下的女子身上,身材曼妙,高貴,典雅。
小純一時間竟是失了神,這就是爺爺之前講的仙女嗎?
小純回過神,小臉糾結了一會兒,從懷中掏出一只地瓜來到了白衣女子身旁,將地瓜遞了過去。
“姐姐,你餓嗎?我剛從家拿了兩個地瓜,你要吃嗎?”
女子顯然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會有人出來,但是見到來人正是黃昏時刻自己遇到的那個少年,神色也是微微動容。
小純見到女子沒有說話,以為是她嫌棄,連忙出聲解釋道:“放心,姐姐,這地瓜是熟的?!?p> 女子蒼白的臉上也是多了一絲生氣,嘴角微微翹起,猶豫了一下,終極是伸出柔夷將地瓜接了過來。
“謝謝你小家伙。不過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偷偷摸摸的跑出來,就不怕被人抓走嗎?”
聽到女子的調(diào)侃,小純也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不怕,從我記事起到現(xiàn)在,我從來沒有見到過我家來過外人,姐姐是第一個。而且,姐姐這么好看,肯定不是壞人。”
女子聞言微微一愣,一時間也是沒忍住,撲哧一笑。手指輕輕彈在小純的額頭。
“這么小,嘴就這么花,將來肯定是個小流氓?!?p> 小純面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
女子伸手將地瓜皮扒開,露出黃橙色的果肉,輕咬一口,含糊道:“我看你走的方向,好像不是為了專門給我送地瓜吃的吧?這么晚了,你還要給什么人送飯不成?”
聽到女子的話,小純忽然想起來了自己的事,暗道一聲不好,面露苦色。
女子見到小純的表情變化,也是忍不住疑惑道:“被我說對了?”
小純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姐姐你先慢慢吃。你不說我都忘了,還有一個性格惡劣的家伙等我給他送飯吃,送晚了,他又要罵我了!”
女子見狀微點下巴也沒有多問,小純又是跟女子說了幾句話,便沿著那熟悉的小路一路小跑而去。
待到小純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女子的視線里,女子才收回眼神。
看了一眼手中的地瓜,緩緩閉上眼睛,另一只手掐指做訣。
過了許久才緩緩睜開了眼睛,輕舒一口濁氣,眼中閃過一絲惆悵和糾結。
“可惜了……跟我有緣,無份?!?p> 說完又是將手中的地瓜送到嘴邊輕咬一口,很甜。
小純緊緊地捂著懷中的地瓜,一路小跑,沿著小路,繞過樹林,來到一道小瀑布前。
這個地方,村子里面的人都知道,瀑布不大,落下的流水在瀑布下匯聚成了一方小潭。潭水很甜,因為瀑布傾瀉,像極了各家門前掛著的簾布,所以村里人都叫它:小水簾。
此刻的小純卻是氣喘吁吁,一只手撐著膝蓋,擦了擦頭上的細汗,朝著瀑布大喊道:“喂,猴子,我來了!”
他的聲音很大,驚醒了樹林中無數(shù)夜晚棲息的飛鳥,競相啼叫。
隨著小純聲音的落下,瀑布和小純面前的小潭詭異的分成了兩半,露出一道剛剛夠一人通過的小道。
小道的盡頭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在這月色下,就像是一只匍匐的猛獸張開了巨口靜待獵物送上門來。
若是放在一般人面前,恐怕早就被嚇得不知所措,可小純卻好像習以為常一般,沿著這條小道朝著那瀑布后的洞口跑去。
待到小純走進山洞,黑漆漆的山洞中一雙赤金色的眸子不知從何猛然睜開,沙啞的聲音在山洞中回蕩。
格外陰森,恐怖。
“小子,你今天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