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毀容
“姑娘,你真的醒了。”房間的暗沉和屋外的敞亮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她微微瞇了瞇眼睛,才徹底適應(yīng)了反差的亮光。
房門口的男子露出了一個驚喜的表情:“姑娘,你臉上的傷……”
“哈抱歉啊,很可怕吧,我光是想想就覺得挺嚇人的!”
“看來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啊,丑八怪!”剛剛跑出去的姑娘又從屋外跳了進來,她躲在男子的背后,伸著頭,顯然是還沒有從驚嚇中緩過神來。
“杏兒,你怎么能這么和小花說話。她臉上的傷,已經(jīng)好很多了?!?p> “小花?”是誰?她嗎?
“是呀,從惡心,變成嚇人了!”杏兒似乎對她很有敵意,暫時她還不知道這種敵意來自何處,難道單純是因為她變丑了的緣故?
“杏兒,哥哥平時是怎么教你的!”一直表現(xiàn)的憨厚包容的男子,板著起面孔來,居然還挺唬人的。杏兒癟了癟嘴,轉(zhuǎn)身朝外跑去,可是一瘸一拐的步伐,看起來笨拙極了。
“她就是個妖怪!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這孩子,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蹦凶幽樕系谋砬楹苁沁^意不去,倒是弄得她更不自在了。她該說沒事兒,還是反過來再安慰他一頓。
“多謝恩人搭救,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快別叫什么恩人了,當不起,當不起?!蹦凶由裆行┎淮笞栽?,倒像是心虛似的,“我叫大樹,剛剛那個是我妹子,杏兒。以后稱呼名字就好了?!?p> “原來剛剛說的小花,真的是我啊。大樹,杏兒,小花,聽起來倒真是挺像一家人的。”
“你別誤會,因為姑娘昏迷了兩年……”
“怎么會是兩年?”她驚訝極了,腦海里那些畫面,就像是昨天發(fā)生的一樣。“我睡了兩年?”
“可不是!哎呀!”大樹拍了自己一把,聲音實打?qū)嵉??!翱次疫@腦袋,姑娘剛醒,一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問我,定然是知無不言!”
“我這兩年時間,一定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
“占一張床而已,能添多少麻煩??!”
“兩年能留一個傷患在家中養(yǎng)病,費心費力還費錢,即便恩人說的再云淡風輕,這過程一定不好受。更何況還是我這樣特殊情況?!?p> “你可快別叫什么恩人了,我們沒有姑娘想的那么好!”大樹垂著頭,“其實你剛被沖到岸上的時候,大家伙都怕的厲害,你渾身是血還一身的傷,就算那些從大魚嘴里逃生的人都不是那般模樣。我們不僅是怕啊,還擔心,要是救人不成反讓人死在了家里,該如何是好。大家伙就把你晾在沙灘上,放了三日,誰知你不但沒死,身上的傷竟還慢慢有了好轉(zhuǎn)的跡象?!?p> “嗤—”聽大樹這么說,她一下子就笑了,覺得這人實在太好玩,簡直老實的過了頭。誰救了人事后還在找補的,不應(yīng)該是標榜標榜自己的勞苦功高才對嘛!
聽得這一聲笑,大樹愣了愣神,頭垂的更低了。
她收了笑,免得這臉嚇到人?!安徽撊绾?,你們的恩情我記下了,兩位如果有什么要求,我一定想辦法達成?!?p> “???”
“現(xiàn)在是不成,要等到日后了。”
“不不不。”他以為別人誤會他挾恩圖報,連忙開口,“姑娘已經(jīng)報過了,那塊玉佩,實在解了我們兄妹的燃眉之急?!?p> 這回輪到冰雪之心奇怪了:“怎么說?!?p> 她那一身行頭不說化成齏粉,掛在身上也成了破布條子,怎么還會有東西給他們解急呢。
“是一件玉佩?!?p> 玉佩???她想來想去,最終想到了從玖蓮身上拿下來那塊。說不上心疼,沒想到就算了,可是想起來,不覺有些許可惜。因為那畢竟是她生死一瞬的時候保留下來的東西。
“我和妹妹也不曾想到那件玉佩如此貴重,前兩天我們將它拿到城里賣,買家竟出價一百兩之多。”
“一百兩?”
瞧著她驚詫的模樣,大樹更加不知所措,當即想把那還沒有花完的錢遞到她的手里。
“我和妹妹確實用不了那么多,還剩下……,”
“打住打住?!彼刹皇强上莻€玉佩,是可惜這好歹是神官手上的東西,就只賣了一百兩,“你們這是賣虧了啊,賣給誰了?”
“???”大樹呆住不了。
“算了算了?!彼吹竭@樣子也不想多說了,反正吃虧的也不是她。她眼光一轉(zhuǎn)笑道:“你確定只用一個玉佩就算我還了恩情?”
“這本就算不了什么。”
“那就是,是了?”
“是?!彼Σ坏c頭。
“好啊。那我也不算在你們家白住了?!彼龔膩砭蜎]有欠過別人什么,能平等和人交往更不愿意讓自己心里時刻住著一個催債鬼,怪累的?!坝嘞碌腻X你們自己拿著吧,就算我在你們家養(yǎng)傷的費用。”
仗著人家老實人的不安,她又很理所當然的為那筆沒花完的錢,安了一個名頭。如果大樹心里裝著的是口不對心的虛偽,可能這會兒要嘔死了,可是就像他一貫表現(xiàn)的那樣,或許,還在慶幸別人不責怪他的偷用之罪。
冰雪之心在床上躺了兩年,起初剛下床的時候,腳一沾地,人便兩腿發(fā)軟的摔倒在地上。這模樣叫杏兒笑了許久,她被人說著瘸,更樂意看到比她還不中用的腿,活脫脫的幸災(zāi)樂禍。杏兒也不再害怕她那張臉,第一次嚇到腿抖,第二次便習以為常了,按照杏兒的話說,更丑的樣子都見過,現(xiàn)在有什么好怕的。還十分輕蔑。
不過這個小村子實在是一個是非之地,地方不大,但是各種家長里短,惡意造謠的事情倒是一件也不少。她醒來的這兩天,門外已經(jīng)來了幾波看熱鬧的村民。小孩子口里面像是復(fù)讀機一樣不斷循環(huán)的歌謠,她也早就會背了。
“你真的要鏡子?”
杏兒手里拿著鏡子,已經(jīng)第三遍問她了。她點了點頭,很堅定,不過心里頭卻嘀咕,這杏兒也沒有看起來那樣刁蠻,起碼還會顧忌別人的心情。
“你快給我吧,再問都第四遍了?!?p> “你,真是不知好歹!”
“我就是看看自己的臉?!?p> “有什么好看的!都說了很丑,心里沒個數(shù)嗎!”杏兒不耐煩的和她解釋,可是怎么聽都不像是安慰她。
“再嚇出了什么好歹來——”
“瘸杏兒,傻大樹,家里養(yǎng)個小怪物!吃樹皮,啃磚頭,怪物偷雞又摸狗!”
這時門外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小屁孩們,又開始隔著門嚷嚷了。一下子蓋過了杏兒的聲音。
“你說什么?”她掉轉(zhuǎn)回來問道,可是此時杏兒也完全被這些鬧人的聲音給抓住了心神,表情很是憤憤。
“瘸杏兒,傻大樹,家里養(yǎng)個小怪物!吃樹皮,啃磚頭,怪物偷雞又摸狗!”
小孩們在門縫里扒拉著看,有些爬到墻頭上去看,剛毅露個頭,看到屋內(nèi)敞開的門里的人,就嚇得嗷嗷大叫起來。
“膽子也太小了,不經(jīng)嚇?!?p> “你還跟著他們高興嗎!”杏兒很生氣,幾乎想把手上的鏡子朝墻外擲出去,看那表情砸死一個算一個。
這些孩子沒有個是非觀,其實就是一個看熱鬧外加冒險的心情,算是好奇心的作祟。不過她肯定不會替這些小孩兒爭辯,只是實話實說,不想惹得杏兒更加生氣了。
“他們前半句說的也算是事實吧?!?p> “你說什么!”杏兒眉梢一挑,自帶一股兇相,把原先的清秀全給遮沒了。她一把扔下鏡子,敲到床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巨響?!澳憔褪抢切墓贩?!”
冰雪之心摸了摸手腳,要是被打到,一定很疼。
還沒等她解釋,杏兒就兀自抄起墻角的掃帚朝門口走去。那氣勢,說是氣拔山河也不為過,連一只跛腳都看起來利索了很多。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小孩子們作鳥獸散,當然嘴里全是一些挑逗人生氣的話和嘻嘻哈哈的笑聲。杏兒則是較真的追人去了。
她一點一點的把鏡子移到面前,先是脖子,然后是下巴,在不太清晰的鏡子里映照出來的人影,比她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可怕,還要糟糕!她一把按下了鏡子,一顆心在胸膛里砰砰砰的直跳。
“還真像個怪物。”
大樹和杏兒用了兩年時間來接納她的臉和一身傷,而她自己卻在慶幸,還好時光讓她停在了兩年前,她還牢牢的記著那些疼痛和難熬的光陰,這時候看到自己,起碼不會因為自憐而感到疼痛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將鏡子舉到面前。
鏡中人真是丑的滑稽,不見了眉毛,一對看不出輪廓的眼睛空洞無神,鼻子像是被惡意縫起來口袋,全都緊促的揪到一起,她的嘴唇看不出顏色,全是肉蟲一樣的疤痕,肉蟲延伸了半臉,另一半蔓延到下巴再至脖頸。
自打她醒來后,身體里魂力調(diào)動起來總有股滯澀的感覺,總是沒有在七武城時用的自如。這時候她有些艱難的祭出了幾縷藍光,試探性的在唇角用著治愈術(shù),當手一拿開時,她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直到這時,她這才發(fā)覺自己竟然一直都懸著顆心在嗓子眼處。她腦海里一直想著,如果連治愈術(shù)都不行,如果連治愈術(shù)都不行……她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好在現(xiàn)在也不需要去琢磨之后的問題了。
治愈術(shù)可以解決她的傷,只是憑她此時的水平,大概也只能一點一點的這么磨著。她觸了觸嘴角平滑的皮膚,心里那點委屈,就也慢慢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