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我是龍門的【鑰匙】?您想這樣形容我,對嗎?”微笑從未自女人的臉上散去,“但密匙的溝壑里終究會滿是鐵銹,樓房的主人也會時不時地更換門鎖。”
“周伯,我從未選擇過龍門,是龍門選擇了我?!?p> “……”男人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是該為安歧夏樹感到榮幸還是惋惜。
自離開烏薩斯的那一刻開始,女人就再也沒有了選擇的權(quán)利。
“我依稀記得前輩們的光榮過去。您,楓老,魏長官,還有林叔叔,你們讓龍門脫離了黑蛇的陰影,帝國的血盆大口也被你們用神勇和智謀擋在了外頭,只不過,人是如此的脆弱,英明神武敵不過年邁蹣跚,一輩子的勵精圖治最終換來的也不過是分崩離析,窮困饑饉?!?p> “叔叔……”安歧頓了頓,“龍門選擇過【你們】,交付于【我們】,而現(xiàn)在,輪到了【他們】?!?p> “呵呵……”周槿瑜無可奈何地苦笑道,“誰又會知道,近衛(wèi)局的每一次【更新?lián)Q代】都是如此的慘不忍睹,腥風血雨后,等待著下一代的,也只是一模一樣的無盡輪回。”
“呼……只是,丫頭?!濒旂挈c燃了一支香煙,一邊吞云吐霧,一邊黯然傷神道,“我們,還有近衛(wèi)局的幕僚們,我們用血肉喂飽了這座城市的萬千子民,但萬事萬物從不因我們的犧牲而變得有所改觀?!?p> “【這一切,我們不擇手段所付出的一切,真的值得嗎】”安歧接上槿瑜的話,自言自語,“是的,我們做出的所有改變至今為止都毫無意義,久而久之,獨行者們都厭倦了改變——找不到問題的源泉,弄不到徹底解決的手段,甚至連一個能夠?qū)ψ锶诉M行公正審判的地方都不復(fù)存在,一代又一代人踏上前輩的道路,流盡他們體內(nèi)的熱血,踐踏引以為豪的道德尊嚴,昨天是周槿瑜,今天是薩伏伊,明天,明天又會是誰?是楓彬語?還是繪繪子?我無從得知,但這并非失敗?!?p> 周槿瑜神情復(fù)雜地抽著煙,傾聽著女人的一言一語,驕傲中帶著些許憂傷。
他明白,跟前的女人再也不是那個束手無策,頭腦簡單的烏薩斯軍士,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手段,只是迫于現(xiàn)實,變得過度極端。
極端得像是過去的自己。
“后來之人,會踏著我們的影子繼續(xù)前進。”夏樹鄭重其事地說。
“哈哈哈哈……”一言不發(fā)的周槿瑜突然開懷大笑起來,“了不起,了不起……”
“想想看,安歧,要是那幾個躺在土里的老家伙現(xiàn)在還在,又恰好聽到了你剛剛說的那些東西,他們的臉上會是一副什么表情?”
“我不知道,但那一定相當精彩?!?p> “不知不覺,連我這個前代遺老都要聽從你的發(fā)號施令了。你知道一把年齡了還要拿那么重的狙擊槍到底有多折磨人嗎?知道計算提前量有多傷腦袋嗎?又知道從大庭廣眾之下全身而退有多困難嗎?不,哈哈,你這磨人精只會在乎龍門和近衛(wèi)局?!?p> “我向您保證,周伯,上周對楓彬語實行的那次恐嚇狙擊,會是您為近衛(wèi)局執(zhí)行的最后一次任務(wù)?!笨ㄌ厮拱腴_玩笑道,“說來慚愧,安歧欠你的太多太多,你也不在乎這一次吧?!?p> “哼,油嘴滑舌?!?p> 兩人不再多聊,安歧夏樹迫不及待地動起了筷子,男人烹飪的面條是一如既往的軟硬適中,高湯則鹵味四溢,瘦肉是軟嫩多汁。
“真好,和那天晚上嘗到的,一模一樣?!笨ㄌ厮挂贿呂持鏃l,一邊頗有感觸地回想自己著以前的狼狽模樣。
——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她把象征妥協(xié)的面條一滴不剩地吞進了肚子里。
寒冷被驅(qū)散,恐懼被淡化,饑餓被填充。
體力不支的卡特斯跪倒在牢籠之中,身形魁梧的魯珀居高臨下,像是在挑逗路邊的流浪狗。
【你愿意親手殺掉你妹妹,來換取這么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嗎,薩伏伊】
薩伏伊記得很清楚,那天夜里,面前的男人就是這樣侮辱著她的尊嚴,侮辱著她這個連烏薩斯都引以為豪的女性戰(zhàn)士。
但那時的她沒有意識到,這不是侮辱甚至連謾罵都不是。
這是一種傳承。
所以,她不恨他,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
黑發(fā)魯珀轉(zhuǎn)過頭去,望向黎明前的黑色天空,指尖的香煙宛若他惶恐不安的內(nèi)心在蠢蠢欲動,煙灰層層掉落,煙頭的火星慢慢隕落。
他在享受,享受血雨腥風前的靜謐時光。
而在那之后。
有人會變成安歧,有人會變成薩伏伊。
“我走了,長官?!笨ㄌ厮拐酒鹕恚辉仡^,一如既往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安歧?!蹦腥藴绲魺?,端坐不動,“現(xiàn)在,去解決你一直想要解決的那個問題吧,答應(yīng)我,不要變成我,變成下一個【周槿瑜】?!?p> 一襲黑衣的女人稍稍停頓,隨后,她便義無反顧地朝近衛(wèi)局的方向走去。
“感謝您曾經(jīng)來過,周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