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蕭冀曦躺在床上疼的齜牙咧嘴時，門被打開了。蕭冀曦以為是來換藥的醫(yī)護，為在外人面前給自己留點面子趕緊收拾出一張不起波瀾的表情來。
結(jié)果進來的是蘭浩淼，這讓蕭冀曦有些吃驚。
“怎么，來看我死沒死嗎？”他放松下來打趣道。
蘭浩淼沒為這個蹩腳的笑話發(fā)笑，他在病床邊坐下來憂心忡忡的注視著蕭冀曦，把蕭冀曦看的有點不自在了。要不是不能動，蕭冀曦一定會想辦法躲開蘭浩淼的目光。
“你死不了?！弊詈筇m浩淼這樣說，但沉重的語調(diào)聽起來像是在說反話。
“所以呢？你這語氣聽起來簡直是有點失望。”蕭冀曦疼的倒抽冷氣還不忘翻給他一個白眼。
蘭浩淼沒說話，翻開了一份文件。蕭冀曦躺在床上看不見文件里寫著什么，但是他能看見文件的封面，這封面看得他冷汗直流，就差立正敬禮了。
官方文件，至于是褒是貶蕭冀曦就不知道了，不過鑒于自己手底下的人傷亡七七八八，他也跟著躺在了病床上，蕭冀曦覺得八成是一紙調(diào)令要貶自己去當(dāng)個大頭兵。
但蕭冀曦并沒有什么怨言，反正到了現(xiàn)在這步他也不想著什么炮不炮灰的事兒了，能上陣殺敵就成。
他還反過來安慰蘭浩淼：“能打仗就行，降不降職都無所謂?！?p> 蘭浩淼神色有些古怪。
“誰說你能接著打仗了？”
蕭冀曦瞬間緊張起來，看著蘭浩淼這一身輕裝簡行，琢磨他能從哪變出一把槍來?！皯?zhàn)敗處決？看來我的運氣不太好?！?p> 蘭浩淼看蕭冀曦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罢l和你說要處決你？真要處決還浪費什么醫(yī)療資源給你治傷？”
蕭冀曦的表情更加迷茫了，蘭浩淼懶得跟他解釋，直接清了清嗓子念起手里的調(diào)令來。
“茲令第八十八師戰(zhàn)防炮營營長蕭冀曦，即日起調(diào)往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diào)查統(tǒng)計局上海區(qū)行動潛伏組任副組長?！?p> 他念的不快，然而也只是一瞬間就念完了，蕭冀曦在病房里跟蘭浩淼大眼瞪小眼，外頭隱約還能傳來炮火聲。
要不是蕭冀曦身上帶著傷動彈不得，他幾乎要從床上跳起來了?！伴_什么玩笑？”
蘭浩淼合上文件，煞有介事的上前查看他的傷口?！皼]開玩笑，上頭下來的調(diào)令?！?p> “莫名其妙！”蕭冀曦因為太過激動，聲音都疼的走了音?！皯?zhàn)場失利的不止我一個吧？怎么單我要被調(diào)進情報系統(tǒng)？”
蘭浩淼看著蕭冀曦，幾乎可以說是帶著些同情的神色了。
“不是因為失利?！彼詈筮€是說了實話?！笆且驗槟阋呀?jīng)沒法再上戰(zhàn)場了?！?p> 他說的每個字蕭冀曦都懂，然而合起來忽然就變得艱澀難懂起來了，一瞬間病房里的空氣好像被一股寒流給凍住了，叫人喘不過氣來。
“為什么？”蕭冀曦艱難的問。
“你這條腿受傷最重，是沒法全好起來了。”蘭浩淼飛快的看了一眼那條被包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腿?！肮庀ドw骨里就拽出來不少榴彈片，就算愈合了，走路也走不利索。”
蕭冀曦一時間不知道哪個消息更壞一點。
是自己往后不能再戰(zhàn)斗了，還是自己成了一個瘸子。
蘭浩淼似乎是在試圖安慰他?！拔乙呀?jīng)打聽過，你在校期間的偵探勤務(wù)和道路偵查兩門課得分都很高，當(dāng)時上面可能就已經(jīng)注意到你了，所以才會現(xiàn)在下達(dá)這樣一紙調(diào)令?！?p> 蕭冀曦忽然想起自己頭一次跟著沈滄海學(xué)射擊時聽到的評價。
說他比起做個戰(zhàn)士更適合做個刺客，現(xiàn)在他果然做不成戰(zhàn)士了。然而要怨也只能怨自己轉(zhuǎn)移陣地的速度不夠快，怪那顆手榴彈太會炸，除了留下一條命，旁的竟一點好消息也沒有。
“我這是又被打回原職了。”蕭冀曦忽然苦笑一聲，這個營長算是臨危受命，現(xiàn)在降回去也是正常的。真要他進辦公室做個科長，他可能還習(xí)慣不起來。
“不過這個潛伏組——潛伏？去哪里潛伏？”
最初的消沉過去之后，蕭冀曦很快就振作了起來。他想自己畢竟還活著，而且轉(zhuǎn)去情報部門也不能算很壞的一種結(jié)果，畢竟這也是在戰(zhàn)斗，只是戰(zhàn)斗的方式換了而已。他對新組成的這個調(diào)查統(tǒng)計局了解不算太多，只知道二處那個處長就是蘭浩淼原先的頂頭上司，暗殺王亞樵的幕后主謀戴笠。
蕭冀曦本能的不喜歡，或者說忌憚這個人。
不過蕭冀曦也清楚的很，出身于中央軍校，要是被調(diào)進第一處估計會死的不明不白，進第二處起碼不會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人手里。他只是一個小組長，戴笠連他是哪根蔥都不知道，肯定也不會因為他師父和王亞樵有過那么一段兄弟情就把他怎么樣。
蘭浩淼拍了拍蕭冀曦。要做到這一點其實挺困難的，因為他渾身上下基本上都叫繃帶裹滿了?！跋葎e想那么多了，跟著我不會叫你吃虧的。”
蕭冀曦和他對視一眼?！案?？”
“力行社改組為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第二處，我任潛伏組組長?！碧m浩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的有點不懷好意。
蕭冀曦猜得到他想起了什么。
肯定是想起自己過去幾年是怎么和他頂嘴的往事了，雖然蘭浩淼不至于要給他穿小鞋，但往后蕭冀曦想對上司不敬肯定得好好考慮一下。
他把潛伏這兩個字又念了兩遍，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敵占區(qū)才需要潛伏。”蕭冀曦突兀的蹦出來一句。
蘭浩淼苦笑了一下?！耙袁F(xiàn)在的戰(zhàn)場形勢來看，倘若沒有天降神兵，只怕放棄上海固守南京市早晚的事，等你養(yǎng)好傷，只怕早就成真潛伏了。”
這話說的喪氣，然而也是事實。蕭冀曦聽著那仿佛越來越近的炮火聲，嘆了口氣。
他又想起那顆手榴彈，忍不住咬牙切齒。咬牙的勁兒有點大，叫他傷口又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