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舉著兩只包成粽子的手回去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話是把胡楊也給捎帶上了,畢竟胡楊是做過軍醫(yī)的。
他此刻才弄明白其中關竅,想后悔也來不及了,只好預備著回去接受旁人的嘲笑。
不過行動隊沒什么人笑話他,在看見他那雙手之后還爭先恐后的來他這獻殷勤。蕭冀曦覺得,這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官大一級,另一方面與這件事上他一力承擔罪責的選擇脫不開關系。
一群人圍著噓寒問暖讓蕭冀曦覺得頗為不自在,沒過幾分鐘就敗下陣來開始往外趕人。
“都該干嘛干嘛去,我還要寫報告——”
話說到一半,他很尷尬的停下來看著自己的雙手。
眾人先是一愣,而后哄堂大笑起來,這會行動隊真可以說是和樂融融,蕭冀曦想,要自己真就只是七十六號的人,說不定也會被眼前這一幕感動到。
“耗子留下,你們照樣該干什么干什么去?!笔捈疥氐缺娙诵ν辏瑳]好氣的揮了揮手。
行動隊的人亂哄哄的出去了,只留下油耗子一個。
“我說你寫,”蕭冀曦揚了揚下巴?!凹埞P自己拿?!?p> 他現(xiàn)在是徹頭徹尾的君子了,絕對的只動口不動手。
說是要寫報告,其實跟寫檢討也差不了多少,總之是把能往自己身上攬的罪名都攬上,力圖顯得其余人清清白白。還是那句話,現(xiàn)在有鈴木薰替他背書,這事左右是對他沒什么太大的影響。
油耗子做了這么一番聽寫,更是感動莫名,等到把筆擱下的時候簡直是眼含淚花了。
蕭冀曦猜,很快整個行動隊的人都會知道他這份報告是怎么寫的。
洋人的圣誕過后就是新年。
十二月三十一號那天晚上,蕭冀曦沒急著離開。
他要去找最近一見他就沒什么好臉色的任東風。
蕭冀曦不擔心任東風會提前離開,因為他的車剛開出門就會被扎了車胎,這是蕭冀曦特意安排的,不過和以往一樣,他只負責提出想法,還是要勞煩蘭浩淼把事情辦妥。
蘭浩淼不太明白為什么他要找人大費周章的扎一個車胎,好在這不算是什么難事也就照辦了,派人一早就蹲在七十六號門口,認準了任東風的車在街那頭一出現(xiàn),這邊就在路上撒了釘子,那倒霉的車自然不能幸免。
“任處長,您這車今晚怕是開不成了。”蕭冀曦在樓上一直盯著,見車身一個顛簸停在了路邊,便趕緊下了樓。他盡力讓自己臉上沒什么幸災樂禍的神色,雖然是在有點忍不住,但為免任東風過于惱怒而不肯讓他得著問題答案,還是要盡力憋住的。
任東風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大概是想表達“你沒長眼嗎”一類的心情。
蕭冀曦對此不以為意,他已經習慣面對任東風這種臉色了,并決心就只忍這一段時間,等過了年就想辦法把他給折騰下臺。
“這天色已晚,怕是安排人去修車也來不及了?!?p> 任東風從沒想到年終歲尾的能遇見這等事情,因而顯得十分煩躁?!扒f別讓我知道是什么人動的手,要是叫我逮著,非扒了他皮不可!”
安排人動手的蕭冀曦毫無懼色,他一點都不擔心任東風的威脅會成真,說句不好聽的,就算等到他暴露了被抓去審訊的那一天,也指定輪不到任東風扒他的皮——估計那時候鈴木薰會想親自動手也說不定。
“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p> 蕭冀曦知道自己無論以什么樣的語氣說出這番話,都會讓任東風覺得自己是在嘲諷。因此在看見任東風逐漸更為陰云密布的臉色之后,他及時的補充道:“任處,要不這樣,我來送您回家?!?p> 他被胡楊包成兩個粽子的手已經恢復了正常,當晚白青竹幫他把繃帶拆開的時候,忍笑忍的那叫一個辛苦。
任東風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拒絕,但四下張望一番,又覺得沒旁人可以托付。
蕭冀曦看著任東風的神色變幻,幾乎能猜到他的內心活動了——一定是先想自己藏了什么貓膩,又想眾目睽睽下兩個人一起離開,蕭冀曦肯定不敢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對于任東風會不會答應自己這件事,蕭冀曦從未擔心過,因為他早就把任東風面對邀約可能會有的想法給猜透了,果然,任東風猶豫再三之后,臉上終于浮出了一點笑容。
“那就有勞蕭老弟了?!?p> 面對這個暌違久矣的稱呼,蕭冀曦也覺是意料之中。
任東風慣是會做人的,此刻有求于自己,當然不會擺出一副冷臉來。
蕭冀曦也跟著笑了起來,甚至還替任東風拉開了車門,顯示出一種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討好之意。
他就是要讓任東風誤以為自己是因為辦砸了上回的差事?lián)脑僭馍瓿獠徘庥懞?,如此,任東風得意之下才會透漏些消息出來。
車子足開了有一陣子,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蕭冀曦幾次偷眼去看任東風,也確信任東風把他的動作都看在了眼里。
這也算是表演的一部分,蕭冀曦心里清楚,他和任東風的不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即使現(xiàn)在自己決定要“放下身段有事相求”,也絕不會很順利的就能開口。
“任處長?!彼q猶豫豫的說道?!吧匣厥俏肄k事不利,這些日子見處長忙碌,想來是添了大麻煩?!?p> 他給任東風添了麻煩這倒也是真的。任東風這幾天每天都忙著應付上面的訓斥,而后又要將這怒氣轉移到蕭冀曦身上,一天起碼要生兩回氣,著實忙得很。
任東風聞言只笑了一聲,他可沒打算這么快就原諒蕭冀曦,于是和顏悅色的說道:“不礙事,我這個做上司的,你辦砸了差事便難免跟著被牽連?!?p> 語氣和軟,其中意思卻一點也不曾改,還是怨懟蕭冀曦保護不當。
蕭冀曦故作苦惱的一聲長嘆。
“好在王顧問是吉人自有天相,要是他也和陳明楚一樣被殺,我可吃不了兜著走?!?p> 這話剛一說完,果然聽見任東風嗤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