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解薔才知道自己手里握住的是一根拐杖的尾端,而康安沒了一根拐杖的支撐,全身倚在另一根上,斜著身子,淡眉不爽地微蹙。
她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不愿搭理康安,奈何康安一直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看著她的笑話。
康安就這么帶著一抹捉摸不透的笑,站在解薔身后,他眼里的解薔背著他坐在草地上,也許是晚照無意的暈染,黑發(fā)裹著金邊,扭轉(zhuǎn)上身向后仰視他,兩眼周圍紅彤彤,不知道下眼瞼處是哭得紅腫還是天生的臥蠶,雙眸含怒,更是有被人撞破后的明顯拘謹和遮掩,鼻尖也是紅的。
看起來有點可憐呢,也不是那么可惡。
這女子真是善變。
康安看得很仔細,頭一回看得那么仔細。
她哭了,被本王看到了。
莫名的,心里有點爽,上次這么舒暢還是因為他終于能完整地打出一套拳,想想也有大半年了。
康安不屑,再可憐又他可憐嗎?可憐也不能是可以挑釁本王的理由!
“本王覺得,你在這里哭,你的兄弟們卻不知道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可惜來的路上,我不小心讓他們南旗的人聽見了,沒事吧?”康安注視著解薔,心里有一個催眠一般誘惑的聲調(diào)在說:快——生——氣——啊——
曾經(jīng)兩個人沒有交集,解薔僅僅是大致能把康安的五官和人對上號。在圍場深夜偶遇,解薔也僅僅是多了一個輪廓還不錯的印象。
今天,這一次,在自然光線的暈染下,霞光溫暖,層云透亮,暖紅和水橙光疊在康安因病而瘦削的臉頰上,隨意扎攏的黑發(fā)垂下一縷,貼在臉邊,在那些陰影處又打上了一層蒼灰,壓住了霞光的暖意。
一雙與皇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端正眼睛,掛在嘴角不懷好意的笑,整個人看起來亦正亦邪。
康安長得自然是好看的,但是解薔最是不會欣賞別人的“好看”,她堅信:相由心生。
短短一天一夜的接觸,解薔已經(jīng)體會到了康安的惡劣。
陰晴不定的脾氣,并且無視場合,常常讓人難堪,說話尖酸刻薄。
明明可以很和諧去解決的小矛盾,到最后總是弄成正鋒相對;明明知道錯的是自己,卻端著沈麗哲的高貴姿態(tài),說著是非顛倒的詭辯之詞。
一個活了二十五歲的人,心態(tài)像十五歲一樣幼稚,好事、好勝、好怒,要么拿身邊的人出氣,把自身的痛苦加之他人身上;要么拿自己發(fā)泄,自暴自棄、自我否定,讓自己加倍痛苦,用這種懲罰來緩解“自我厭棄”帶來的窒息感,來麻痹自己,逃避不愿意面對的殘酷事實。
可是虛幻中看到的一切,也沒有期待中的讓他感到安慰,甚至讓他更加痛苦。
說白了,就是心理脆弱,脆弱到不堪一擊。這種人北旗每年都有,解薔每年都會發(fā)現(xiàn)幾個,這樣的人,若是無法認清自己,在苦難中沉淀,在折磨中強大,最后只能變成一種人,一種全禁軍都瞧不起的人——逃兵。
解薔不了解康安的過去,但是自己也是有過去的人。雖不想以此“比慘”式站在高處貶低他人,但她可以選擇和康安保持距離。
所謂志不同,道不合。
“你,究竟想要怎么樣?”解薔松開了拐杖,反手輕輕打開,跟康安面對面,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問道,“說出來,我滿足你?!?p> “本王想咱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康安回答道,“解統(tǒng)領(lǐng)要怎么滿足本王?”
“確實,本該如此?!苯馑N揉了揉手指,“本統(tǒng)領(lǐng)這就滿足你?!?p> 偷偷伏在不遠處,準備拉架的魏承文、杜休和阿言三人,看到兩人站近了私語半天,什么也聽不見。
“他倆這是說什么呢?湊的那么近也就算了,看表情也不是往哪邊發(fā)展......”杜休迷惑不解。
帶頭的魏承文笑了笑:“哼哼,自然不會是好的方面。”
杜休拔了一根草梗咬著:“魏統(tǒng)領(lǐng),敢問您對我們統(tǒng)領(lǐng)是何居心?您也該知道,您在我們北旗的風評不是很好,我這次完全是擔心我們頭兒才會跟您來的。這么久了,要再不打我就得回去了,我東西還沒收拾呢?!?p> “我不信......”阿言不敢揣摩主子,但他一口咬定不會打起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么的也會注意一下吧?”
近日坊間火熱傳聞之一的當事人——魏承文挑眉,做出了合理性懷疑:“哦?”
阿言:......
魏承文抓住機會:“怎么樣啊二位,下注嗎?魏某賭他們一定會打起來。”
杜休和阿言都沒接話,魏承文的手氣,和解薔的人氣一樣有名。
一朵流云飄到了日頭前,天地顏色晦暗,坡上的一雙人影被拖得很長很長。
遠處倆個頭都不矮的男女開始推搡起來,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康安晃了兩下就倒在了地上。
魏承文跳起來,沖上去大吼:“解薔你真他娘的邪門兒!住手——杜休,愣著干嘛?。俊?p> 還好剛才不是押的誰先動手或者誰先被打倒,魏承文的話,會押解薔動手,解薔倒下。還以為康安的身份擺在那里,站在上風的一定是康安。沒想到解薔是真敢?。≌讨裁催@么囂張的......
“......”杜休一個激靈,忙吐掉嘴里的草梗,跟著魏承文一路狂奔上前,嚇得他眼沒眨過,嘴合不攏,“娘啊——咱姐兒怎么揍起王爺來了!”
護主心切的阿言是反應最快的那個,早就連滾帶爬沖上去扶住了狼狽的康安:“王爺!王爺!王爺沒事吧?咱去找皇上做主去吧——”
阿言哭著嘶吼著,大營那邊聽著了動靜,有些騷亂。
“頭兒!姐??!冷靜哈,咱冷靜哈!”看著越來越多人往這邊聚集,杜休和魏承文兩人一人拽著解薔一條胳膊,把摁著康安在地上掐的解薔拉開三步遠。
“你這動靜也太大了吧,每次動手都不看看場合的么?”魏承文發(fā)力鎖住她左肩,“看,來人了,你少不得又得挨教訓了?!?p> 解薔一看到魏承文就噴:“姓魏的你假不假,人不還是你叫來的?覺得我憷你么?放開我?!?
何妨吟笑
年輕人啊,就是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