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琳點點頭，認了。
“不是在獵場丟了嗎？誰撿回來了？”解薔胡亂猜測，“魏承文？”
邱琳搖搖頭：“一個人，突然找到我，說送我的見面禮。我?guī)Щ貋淼臅r候，不小心給邱珞看到了，他一看就說，你在圍場丟了一只火狐。我直覺，這事一應(yīng)該知道一些，便邀你而來。”
“你離開將軍府的這些日子，可否細說？”這皮子就是她的狐貍，這人拿了火狐，又借邱琳之手回到她面前，其心不純昭然可見。
邱琳笑了笑，坦言道：“沒有什么不能說的，我去皇陵了。重陽皇家祭祖我自然是不能去的，只是心里仍有諸多掛念，心里已經(jīng)藏不住了。這才……做出這沖動之舉。到了那兒，又想著，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見他們了，就想好好地陪一陪。”
......
邱琳笑道：“莫要說出去啦，我是偷偷去的，畢竟皇陵重地，閑人不得入內(nèi)?！?p> 解薔心里有些苦澀，她收斂好心情，抬起頭來，目光描摹著邱琳的輪廓：“你真的決定好了？若是家人逼迫與你，我定——”
“別這么說......”邱琳鼻頭一酸，斷了解薔要說出口的話。
邱琳從小長于太康，十六歲遠赴邊關(guān)要塞駐地，本以為那是她此生走過最遠的地方了，沒想到時勢所迫......
“聽珞兒說，你和表舅在皇陵東遇險，明王府也出了人力去查，這些天可查出什么來？”邱琳傷懷之余，不忘關(guān)心解薔的情況，“還有你的傷可是把大家都嚇得不輕，一聽到你脫險后，我們都松了一口氣。也沒想到，你能恢復得那么快?！?p> 解薔與她說：“是我的錯，傷沒有養(yǎng)好......跟我交手的是渠韃人，他能和氿罕并肩而行，他的渠韃話和我們的官話說得都很好，且武功也在我之上，想必他在渠韃的地位不低。”
房間里又是一次沉默，直到外面開始吵吵嚷嚷。
“姐——姐——”
邱珞在外面喊著：“解薔姐是不是來了？誒呀，你們攔著我做什么？讓我進去！”
“邱珞是要留下來嗎？”解薔見邱琳沒有把邱珞放進來。
邱珞從來沒有隨邱融回過太康，這一次回來，猜測他會留在太康的不在少數(shù)。但若要追究其原因，無外乎兩個。
一則是此次邱融回京要明王兵權(quán)，自然是在準備與渠韃展開一戰(zhàn)，邱珞是他長子嫡孫，喬燧關(guān)一役，邱家沒有那個膽子讓邱珞涉險，唯恐他會步入康安的后塵。
二則，便是拿邱家的長子嫡孫，說服陛下，為他順利拿到兵權(quán)加碼。
不過這只是旁人的猜想，邱家是如何打算的未與外人道過。
“不一定了。”邱琳皺眉，輕輕搖晃著手中的杯盞，愁字當頭。
解薔挑眉，這個“不一定了”四個字過于含蓄，只看聽得人怎么想。
外頭又不鬧了，邱琳見解薔探頭的模樣笑道：“那小子鬼得很，指不定藏哪里去了?！?p> 解薔又看回來：“琳兒，你在外頭這些日子沒有別的事發(fā)生了么？”
邱珞說邱琳像變了個人似的，這一會兒聊下來，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有哪里不對。
邱琳眼神落寞：“可是珞兒與你們說了什么？”
說完她又笑道：“他該是關(guān)心則亂，我就是見了故人，難免傷懷?！?p> “姐姐！”邱珞的腦袋在邱琳屋后的窗邊露出，下巴墊在手背上，像一只不聽話的調(diào)皮的貍貓兒。
他竟然翻進了院子里，邱琳看著弟弟有些傷腦筋：“你怎么回事？”
“不是我！”邱珞像是得到了姐姐的默許，利落地翻窗進來，此時守在前院中的守衛(wèi)和丫鬟傭人完全無反應(yīng)，邱珞瞄了一眼屋外的人還露出一抹得逞的壞笑，然后脫了鞋跳到踏上，自己給自己倒茶，“是小魏?！?p> 邱琳：“......”
解薔疑惑，小魏是誰，值得邱珞這般越矩。
“說了不能這樣稱呼別人，不知禮數(shù)。”邱琳抽回邱珞手中的茶盞，還用邊上的帕子抽了他一下，跟解薔解釋道，“他說的是魏承文?！?p> 解薔：......
“雖說邱家和魏家早有不和，但我們小的時候也是一起長大的，那會兒他還小，老跟在我們后面，大街小巷，哪里都去。他是最小的那個，大家干了壞事兒，都拿他定罪，反正國公爺寵得狠，也不會真的拿他怎么辦。”邱琳說著往事，窗外斜照落在四方的茶幾上，盞中綠茶染上了暖色，通透溫和。
邱珞胳膊支在茶幾上，眼睛亮堂堂的，透著羨慕。他從小生長在白閬，不能說沒有快活的童年趣事，但是邱珞沒有經(jīng)歷過邱琳的年少時光，如今同為少年人，他在太康的少年生活與姐姐的完全是兩個模樣。姐姐還有同齡好友一塊玩鬧游街，他卻與今時今日的太康少年人無話能說。
看到邱珞愁眉不展，邱琳上前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你先說說魏承文什么事？”
“就是前來拜訪啊，趁著爺爺進宮的空檔跑過來的，現(xiàn)在在二哥那里。”邱珞如實說來，“他不方便見你，便讓我來傳話的，問你......”
他看了一眼解薔，正猶豫要不要說。
邱琳已經(jīng)開口：“你就說吧，你解薔姐姐和魏承文都打了多少年了?！?p> 解薔：......
“那我說了，”邱珞略微不好意思的撓頭，想看卻不敢看解薔，“他來討一句話，陪公主前往渠韃，是否為你意愿？”
邱琳只是笑了笑：“自然，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再回來？”
邱珞撓撓頭，俯首藏住了眼睛，顯然答案不是他心中所期待的，他連笑都覺得勉強。
“他傷勢如何？”邱琳問，太康城近日風波不斷，一個二個叫得上號的人物都先后遭遇險情，實在是惹人關(guān)注。
邱珞擺擺頭：“沒什么大礙了，解薔姐都能出門了，他一大男人還能多嬌弱？”
解薔聽著不對味兒了，揪了一把邱珞側(cè)垂的馬尾：“姓魏的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要打你姐的主意？”
邱珞哪里知道，他品著覺得有點那個味兒，眼睛都睜大了，滿滿的不可置信。
這廝實在覬覦他家最優(yōu)秀的姐姐？！
他決不會答應(yīng)的，早知道不傳話了，生氣！
邱琳又拿桌上的帕子抽了一下弟弟的胳膊：“什么表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p> 迎上解薔懷疑的目標，邱琳解釋道：“真的不是......我們幾人少時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分也因此不同外人。”
邱琳不愿多言，解薔也不過問，不管他們二人是什么情，那也不是他們旁人好介入的。
“大小姐，明王殿下來了?！币晃粙邒哒驹陂T口，邱珞聞聲刺溜一下，解薔來不及低頭尋人，少年甩著馬尾已經(jīng)跨坐到了后窗上。
解薔：......
下一瞬，連白毛也看不到了，只留下滿地余暉。
解薔收回目光：“竟然這么晚了?！?p> “表舅或許是來接你的?！鼻窳論P聲道，“進來?！?p> 嬤嬤規(guī)矩地站在門口的盆景架旁：“殿下說時間不早了，王妃娘娘出門已久，該回家換藥了?！?p> 解薔收拾好身上，也站到地上，欲與邱琳告別。邱琳先一步走到前面：“我送你出去?！?p> 兩人快走出內(nèi)院的時候，在廊下遇到了邱瑯領(lǐng)著魏承文也走了出來，后頭跟著一個背對著他們倒著走路的毛小子。
“誒呀！”邱珞撞上了二哥的后背，嘟囔著轉(zhuǎn)身，“怎么——姐？”
魏承文難得收斂了一身輕狂之氣，穩(wěn)重了很多，他看了一眼解薔，意味不明，轉(zhuǎn)而看向邱琳，意圖挽留：“你當真不肯——”
“你當真覺得，”邱琳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留在此處是最好的么？弟弟......”
“嗯？”邱珞探頭，坐在廊下，仰視他姐，發(fā)現(xiàn)他姐并沒有看他，又看向別處，發(fā)現(xiàn)月門角上露出一截黑色衣擺。
“事已至此，我意已決，祖父也已經(jīng)請到圣旨了，斷不能改?！鼻窳兆志溏H鏘決絕，魏承文見勸不住，一甩衣袖而去：“你不后悔就行?！?p> “小安哥?。?！”魏承文離開后，邱珞跳起來，越到廊外，奔著那諦聽暗紋的銀線黑袍又喊又跳。
解薔三人見來人站在門邊的竹籬笆外，端立著，頗有一分風骨。
“回去換藥?！笨蛋部匆娊馑N看過來，向她招呼道。
邱琳和邱瑯也走進他來行禮，康安虛抬手臂：“行了，既然回來了就安生些，最近城中有些亂，小心為好?！?p> 他說完又看向邱琳，嘆了一口氣：“琳兒，念兒交給你，其他交給我?！?p> “我知道?！鼻窳照f完把解薔推到康安身邊，“表舅都來了，我們就不送了。”
.
馬車轔轔聲，車廂內(nèi)軟墊鋪滿，不至于晃。
“今日邱融進了宮，與皇上在殿里談了一下午，定了三件事?！笨蛋舱{(diào)開了竹簾的一條縫隙，盯著馬車回府的路線，“一是琳兒作為陪嫁隨念兒去渠韃王庭，封鱸麟大郡主；二是增兵十萬，過了年護嫁發(fā)往白閬；三是為邱珞求了一條后路?！?p> “后路？”解薔重復道，所以邱珞不跟邱融走了？
與其說是后路，不如說是靠山，康安看向解薔：“對，就是我們?！?p> “我們？”解薔一頭霧水。
康安點頭，手掌在解薔膝頭拍了兩下：“對，你得帶孩子了?！?p> ？
解薔問：“為什么是我？為什么不是你？這不是你家的？”
“邱珞十六歲了，品行心性比其他的公子王孫要好得多，日后別家的夫人少不得邀你前去赴宴的，”康安仿佛一個過來人一般，“邱家沒有女眷留在京中，沒有女眷如何赴花宴，不找你找誰？”
男酒宴，女花宴。夫人們的花宴必定少不了看相說親的，兩家對眼了，就能商議了。邱家沒有女眷留京，要想在花宴之外讓少年少女相上，可謂難上加難。
康安又說：“再說了，我家的不就是你家的?！?p> 解薔眼皮子一跳，坐著有些不自在，感覺心跳節(jié)奏奇奇怪怪的，一時間接不上話。膝蓋一晃，把康安還搭著的手甩掉。
康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有多唐突，見解薔靠邊離他遠了，望著外頭發(fā)呆，又不好意思再提，索性一人占據(jù)一方窗沿，看車外街道逐漸空曠。
回到王府門前，康安踩著木凳下地，天色已經(jīng)晦暗下來，影子又淺又長，繁華的盡出生出寂寞。
“別擋路?！辈坏瓤蛋才查_，解薔扒拉著他的肩膀，已經(jīng)擠下來了。
管家迎了上來：“王爺王妃，晚膳已經(jīng)在準備了，洗漱過后就能開始?！?p> “去準備吧?！笨蛋颤c頭。
用了飯過后，下人來稟：“侯府來人遞帖子?！?p> 說著，將花貼送到了解薔手里。
帖子上是重疊錦簇的燦爛秋菊，康安站到解薔椅子后背看著：“敬侯府的秋菊開了，侯夫人初五宴請諸位夫人賞花玩樂?！?
何妨吟笑
不連貫真是一件頭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