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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疾

第三章 七月流火

北風疾 咪尤 2514 2020-06-05 09:47:46

  “王爺,人來了?!备泄苁驴觳蕉鴣?,在蕭曜身側低聲道。

  “他果然敢來夜闖王府!”蕭曜身子不由得一僵,面現(xiàn)冷峻之色,“帶了多少人馬?!?p>  管事頓一頓,道,“只有統(tǒng)領大人……一人?!?p>  席間眾人聞言,不由得詫然相互對視一眼。

  郝云天冷笑一聲,“咱們這位蘇大人果然好膽色!”

  錢四海沖他壓了壓手,“他怎么說?”

  “蘇大人說深夜造訪只為私事,所以只一人前來。他還說……只等一炷香的時間,要……”管事抬眼看看秦王,又趕忙低了下去,“要王爺把人給他送到府門前。不然……”

  “不然如何?!”蕭曜厲聲問道。

  “不然他就自己入府來領人。”

  蕭曜連連冷笑。

  他起身在暖閣門前,目視著采薇亭,“你告訴他。夜已深,本王不便出府相迎,就在這里等他?!?p>  又一指閣外,“放一柱煙火?!?p>  ……

  王府樓宇眾多,層巒疊嶂,不知幾重。

  放煙火便為示警。

  向王府內(nèi)的皇室供奉示警。

  既然蘇赫一人前來,未帶一兵一卒,是以府中一應埋伏和左近的神武軍卒皆用不上。

  當璀璨的煙花炸開在雪夜的暮色中。

  蘇赫身披黑氅。

  腳著軟靴。

  手摯劈山。

  抬腿進了王府。

  ……

  來王府這一路上,金蠶子便嗡嗡飛舞在他的頭頂四周。

  時不時便像沒頭蒼蠅一般,重重的撞在蘇赫的腦門上。

  尤嫌不夠,它還趴在他的脖頸上,狠狠的咬了他好幾口。

  金蠶子不想讓他去。

  金蠶子在天祭壇后山之下,會過這兩位皇室供奉,它不敵,是以知道他們的厲害。

  蘇赫懂得。

  然而當他踏進了王府,金蠶子便不再阻他。

  它面向府中凌空懸停,幾只腹爪凌厲的抓撓幾下,彈丸大小的身子頓時散播出無邊的熱力。

  口器間微弱的滋滋聲響,它像是決意要豁出命去!

  蘇赫幾次沖它招手,它卻置若罔聞,只是一味將體內(nèi)火線來回往復的催動極致。

  無奈,蘇赫伸手將它自眼前摘了下來,捏了捏,塞進了懷里。

  它猶自不忿的嗡嗡亂撞想要沖將出去……

  ……

  蘇赫信步而行。

  只是一味向前。

  王府中竟似空無一人。

  踏至二進,蘇赫身形頓了一頓。

  劈山斜拖在手,他隨即便加快了腳步。

  沒有濺起雪屑飛舞,他越行越快,已近踏雪無痕。

  因為雪夜之下,就在深深庭院當中,站立一人。

  不見其面目。

  也無需見其面目。

  其人那聲勢磅礴的氣機,已然沖天而起。

  ……

  莫管面前是誰,蘇赫只凝神疾進。

  突然,他心中閃過一絲詫異。

  怎得他竟在這大雪紛飛之夜,在這庭院之中嗅到一絲淡淡的煙火氣……

  頓時他周遭的空氣,變得焦躁而又干涸。

  好似身邊四處,飄散著無數(shù)干枯草葉,只需濺出一個火星就會怦然而燃。

  蘇赫恍然發(fā)覺,只在這庭院的小小天地間,卻是一片雪花都未見。

  下一瞬!

  蘇赫眼前就著了火。

  因為他身前那人,是七月流火。

  ……

  威能境,皇室供奉,蜀山玄門,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是一個瞎子。

  然而他此刻卻睜了眼。

  一副滲人白瞳。

  此時他那乳白色的瞳仁間,有火。

  他的鼻息吞吐間,帶火。

  他手中的長劍,噴火。

  甚至他身上的衣服都著了火……

  七月流火,變成了一個火人。

  其實他更像是一個置身于雪夜中的火魔。

  ……

  蘇赫確定自己來不了這個。

  這根本搞不成。

  七月流火這個瞎子弄出來的火,甚是詭異。

  貼著近了,蘇赫的黑皮大氅就著了火。

  刀劍交戈,劈山上居然帶著火。

  蘇赫不進反退,一步間便退了十步之距。

  他樣子很難看的在雪地里打著滾兒。

  然而這該死的火,撲不滅,甩不脫。

  甚是麻煩!

  所以蘇赫決定逃。

  卻往哪里逃……

  一道筆直的火線,來自于七月流火手中的劍氣,急速的向他襲來。

  任他身法有多么飄逸,左閃右突之際,這一道火線卻好似有眼睛一樣,對他緊追不放。

  七月流火雖然是個瞎子,但他已緊緊鎖住了蘇赫的氣機。

  他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普天之下,能躲過他的火的人,不多。

  只可惜,面前這人,顯然不在此列。

  七月流火卻愣了。

  他雖然看不到,但卻可以意識到,他的火,似乎變成了一縷青煙?

  火起大盛,火消卻只在一瞬間。

  為何?!

  ……

  金蠶子自空中直接暈了過去。

  吧嗒。

  它那小小的身軀好似僵死一般,掉落在了積雪化盡的青磚上。

  它一口氣便吞盡了七月流火的火。

  它非常不喜歡這火的滋味。

  不純凈,帶著腌臜的煙火氣。

  所以它被惡心到了。

  惡心的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它的意識里還是覺得蘇赫身上的味道好。

  它決定醒過來之后,要狠狠的啃他幾口補償一下自己。

  它早就叫他不要來的!

  ……

  雖然熄了火,蘇赫卻很是狼狽。

  其實這么多年,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狼狽過。即便是他像瀕死之魚一般犯了羊角癲的時候。

  發(fā)跡間,焦糊一片。

  身上的大氅,焦糊一片。

  他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就像是方自失火的屋子里逃命沖出來一樣。

  他顯然把自己搞得很臟。

  他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很臭,很難聞。

  然而劈山無礙。

  于是他此刻便認真的出了刀。

  倉促間再無暇玩火,七月流火出了劍。

  ……

  沒關系的。

  七月流火很自信。

  沒有了火,他依舊是威能境。

  世間罕見的威能境。

  至于他面前那個人,雖然他看不見,但他敏銳的感知的到……什么也不是。

  他則不同。

  他是蜀山玄門十二月中的七月。

  蜀山玄門在這世間有著何其響亮的名頭!

  玄門幽泉,大威能圣者,座下十二名弟子分別冠以十二月之名,雖不盡是威能境的修為,但他七月流火是。

  威能境的劍究竟有多快,即便蘇赫曾經(jīng)會過那許多高手,到此時,他方才真正算是領悟到了。

  這,究竟是多么痛的領悟。

  然而這竟然不是這份痛楚的全部。

  蘇赫只覺得在七月流火的劍下,踏進的每一步……

  都走得好辛苦。

  ……

  是以,七月流火這一劍去,輕輕松松的洞穿了對面這人的肋下。

  這對于七月流火而言,很平常。

  再正常不過。

  他再一劍去,頗為寫意的挑開了對面這人左臂的皮肉。

  這對于七月流火而言,本也就沒有什么了不得的。

  然而令他突感詫異的,兩劍之下,這人疾馳而至的速度居然未見絲毫的遲滯。

  ……

  七月流火的感知瞬間便亂了。

  他自覺得是亂了。

  因為在感知中,他清晰無比的看到了這個人。

  那卻不是人……

  竟然是一尊金身羅漢!

  羅漢邁開大步,一往無前。

  羅漢手里有刀。

  此刀名劈山。

  有刀卻無招。

  刀前,唯有一個破字。

  破山河。

  破世間萬物。

  蘇赫手摯劈山勢無可擋。

  是以。

  這一刀之下。

  七月流火,破。

  ……

  當蘇赫緩緩蹲伏在他的身側,要替他撫上大睜著的眼瞼之時……

  七月流火費力的擺了擺手,只是極為平靜的問道,“你,可曾看過七月流火么?”

  “沒有。”蘇赫搖了搖頭,如實答道。

  他的聲量已然細不可聞,“有機會,替我看看?!?p>  他的氣息漸消,那一刀徑直破開了他的胸腹。

  他今生一世,都未曾看過一眼真正的七月流火。

  他很想看。

  他想看一眼仲夏七月的夜空中,流火墜下西行的壯闊。

  只是他從來也無法看到。

  他再也看不到了。

  “好!”蘇赫沉聲應道。

  七月流火笑了。

  他滿意的閉上了眼瞼。

  再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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