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敖一回府就聽聞上官家的兩位小姐來訪,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隨即又恢復了自然。
上官沛柔是正一品太傅上官嚴的嫡出大小姐,賢良淑德,高貴端莊,好似完美得沒有缺點,云敖對她的感情更像是對一個妹妹,只是她的家世著實對自己很有益處,將來若想扳倒太子,奪得皇位,正一品太傅上官嚴的支持無疑是一道很有利的保障。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一位三皇子妃,那么云敖想上官沛柔就是最好的人選,自己從來不懷疑三皇子妃的位置是可以拿來交易的。似乎上官嚴也有這種想法,所以才縱了自家兒女和三皇子常來常往。
上官曼蓉是上官府上二夫人所出,刁蠻任性,仗著優(yōu)越的家世,巴結著長姐,妄想自己也能嫁給皇子,所以自打見到風流倜儻的四皇子云峙后,便開始了死纏爛打的攻勢。上官沛柔打從心里看不上這庶出的妹妹,更對這種死纏爛打的招數不屑一顧。在她的心里,她是上官家族的嫡出大小姐,有著無與倫比的家世和地位,高貴是她與生俱來刻在骨血里的氣質。這樣高貴的自己,也只有同樣高貴的三皇子才能相配。
過了門廊,云敖便看到了奔向自己的云峙,笑容禁不住爬到了臉上,自己這個胞弟不管何時都這樣不拘小節(jié),隨性自在。
云峙看到云敖,激動得無以言表,抓著他說:“三哥,你以后去哪兒都得帶著我,可不能再把我扔給上官曼蓉了!”
云敖笑著問:“一個姑娘家怎么就把你嚇成了這副樣子!”
云峙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說:“姑娘小爺我見多了,可此種類型的,實在是消受不起?。 ?p> 云敖笑著搖搖頭,上官曼蓉的驕縱勁兒他是知道的,雖然一個是嫡出一個是庶出,可這姐妹倆也著實相差甚遠,邊想著邊進了廳堂。
上官沛柔款款迎上來,規(guī)矩的施了一禮,說:“給三殿下請安。”
云敖伸手虛扶了一下說:“免了,沛柔怎么來了?”
對于云敖直接稱呼她的芳名,上官沛柔很受用,兩朵紅云飛上了臉頰,微低著頭似嬌羞態(tài)說:“家父新得了一顆上好的南珠,沛柔著人制了一副發(fā)飾,將南珠鑲嵌于上,想進獻給容妃娘娘,又怕魯莽叨擾了娘娘,于是帶于三殿下,想請殿下幫沛柔轉贈于娘娘?!闭f完,便有丫頭捧著一個金絲楠木的精致錦盒上前,上官沛柔輕輕打開,里面一副華貴無比的發(fā)飾映入眼簾,發(fā)飾正中的南珠閃耀著柔和的光,圓潤水瑩。
云敖看了眼發(fā)飾,臉上依然掛著溫柔的笑容,看著上官沛柔說:“你有心了!這點兒小事讓下人送來就好,何必自己親自跑一趟?”
上官沛柔抬起頭,含情脈脈的看著云敖,聲音輕柔的說:“沛柔也是想來看看三殿下。”
“下次我進宮拜見母妃的時候,帶你同去可好?母妃前幾日還曾念起你?!痹瓢降χf。
上官沛柔春心蕩漾,笑容越發(fā)燦爛,連忙應道:“沛柔也想念容妃娘娘了!”
一旁的上官曼蓉似也想急著表現(xiàn)自己,便插話道:“三殿下可否也帶曼蓉同去?曼蓉也想拜見容妃娘娘!”
云峙立馬打岔說:“那個……三哥,咱們不是還要去看皇叔的嗎?皇叔剛從邊疆回朝,再晚就不好了!”
云敖深知自己這個弟弟不喜歡上官曼蓉,便成全似的接話道:“是啊,今天要去看皇叔的,就不能留你們吃晚飯了!”看著上官沛柔,云敖抱歉的說道。
上官沛柔理解的笑笑說:“哪里,殿下客氣了,我們也出來些時候了,也該回府了,否則父親會擔心的?!彪S即拉著一步三回頭的上官曼蓉告辭了。
云峙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對云敖說:“三哥當真喜歡那上官沛柔?她是很端莊,很賢德,很高貴,但……不也很無趣嗎?”
云敖淺笑著沉默了片刻,說:“我喜不喜歡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上官沛柔?!鞭D身拍了拍云峙的肩膀,說:“走吧!別讓皇叔等急了!”
太陽徹底的沉入了西山,暮色籠罩九洲城的時候,云敖和云峙到了昆玉王府。
昆玉王是當今圣上的五弟,云敖和云峙的皇叔,手握五十萬軍權,常年駐守邊疆,從不干涉朝政的一位逍遙王爺。
府上管家報三皇子、四皇子來訪時,昆玉王凌霄正逗弄著一只剛得來的白鸚鵡。聽到這兩個心愛的侄子到訪,凌霄笑了笑,大手一揮吩咐道:“去,把我后院珍藏的上好花雕起出來!我要和這倆小崽子暢飲一番?。 ?p> 三月的夜還是很涼的,這叔侄三人卻不拘小節(jié)的坐在庭院中,小方桌,小圓凳,旁邊守著一個小碳爐,爐上溫著一壺酒,抬頭便能望見一輪明月,風中似有淡淡杏花香,說不出的愜意舒坦。叔侄三人互相訴說著許久不見的想念,好似永遠都說不完。
云峙往嘴里扔了顆花生米,邊嚼邊看著杯中的花雕,上面飄著兩三顆枸杞,一口下去,溫熱的酒似一股暖流,從口入喉,緩緩流下,入胃后似轟然炸開般,周身暖意盎然,說不出的痛快。吧唧了下嘴,云峙開口道:“叔,您怎么還不娶王妃啊?”
凌霄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嗆得直咳,云敖趕忙拍著凌霄后背,卻忍不住笑。好不容易喘過氣,凌霄順手拿了顆花生米就沖云峙砸過去,說:“臭小子!學會調侃起皇叔了!”
云峙撓撓頭,訕笑著說:“我只是覺得,像叔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該是怎樣一位女子才能與之相配?。 ?p> 凌霄斜睨了他一眼,說:“我這么放浪形骸的人,又長期軍旅,不適合成家,平白無故的耽誤人家姑娘?!?p> 云峙不依了,嚷嚷著:“誰說我叔不適合成家了,改明兒我就給叔挑幾個好的!叔你說!你喜歡什么樣的?”
云敖在一旁開口道:“叔對禮樂都很精通,想必是喜歡才藝雙絕的女子吧?”
云峙笑著說:“哈!這還不好辦嗎?這九洲城內別的不敢說,才藝雙絕的女子可是一抓一大把呢!”
此時,凌霄玩弄著手中的酒杯,似在與人說,又似在自言自語般呢喃道:“你們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才藝雙絕……”眼中溢滿憂傷和無法言說的無奈。
聽著凌霄的話,伴著這若有似無的杏花香,云敖的腦中突然蹦出了一個人,她那撫琴的柔荑遞給自己一杯清茶,她紗織的挽帶從自己手中輕輕滑過,她站在杏花微雨中對自己說“萍水相逢”。云敖莫名其妙的笑笑,笑自己的莫名其妙,為何會想起她。
云峙猶豫著開口道:“現(xiàn)如今,這九洲城內最好的藝妓坊當屬洛神坊,那里面的姑娘個個都得算才藝雙絕吧?”
當聽到“洛神坊”三個字時,凌霄的手不禁輕顫了一下,心都跟著漏了半拍,胸口好似有什么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似乎想用杯中酒將這情緒沖走。
云敖試探的詢問著:“叔,再過幾日就是洛神坊這一屆的甄選之夜了,全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前去,叔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盡盡興?”
凌霄整理好情緒,斜睨著云敖說:“你倆是不是沒事經常去?”
云峙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嘿嘿……叔,瞧您這話說的,洛神坊又不是妓院,我們經常去也沒什么吧!”
凌霄笑了笑說:“那個地方的姑娘會勾魂,要少去。”
云敖和云峙都當凌霄在開玩笑,沒有把這話當真。三人轉眼喝了幾壇子花雕,云敖和云峙都有點兒喝多了,凌霄便遣人送他們去客房休息。自己卻越喝越清醒,似有種情緒總充斥在那里,怎么趕都趕不走。
拿著酒杯,站在園中,舉頭望月,清冷的月光撒在這位孑然一身的王爺身上,透著淡淡的憂傷。
這個夜,這位曾經譽滿京都,瀟灑卓然的昆玉王爺又在思念著誰?
第二天,睡醒了的云敖和云峙在昆玉王府用了早餐和醒酒湯,管家告知王爺還在休息,他們便沒有打擾,自行告辭了。
兩人沒有騎馬,在九洲城的大街上閑庭信步,悠悠逛逛。逛到九洲城最大的酒樓“金滿樓”時,云峙提議上去坐坐,休息一下。
于是兩人挑了個二樓靠窗的位置,點了幾碟小食,兩杯清茶,便懶懶的靠著座位出神。
人來人往的街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云敖以一個統(tǒng)治者的身份端詳著這座城市,這個國家,這代王朝,思緒不知飛到了哪里。
突然眼簾闖入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今日的她身著一條枚紅色的掖地襦裙,裙擺上用銀絲線繡滿了水波紋,一直延伸到腰間,襯得纖腰盈盈一握,絲質的紗衣外搭一條白色的挽帶隨風飄搖。還是慵懶的發(fā)髻,卻簪了一朵巨大的粉白色牡丹,襯得她的臉更加嬌小動人。今日的她沒有如昨日般素白著一張臉,而是在眉間繪了朵小小的桃花,朱唇也點了顏色,映得整個人似桃花般嫵媚嬌艷,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
云峙見云敖臉上掛著笑,感到莫名其妙,喝了一口茶問道:“三哥看什么呢?”
云敖收回視線,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對一旁的福順說:“去把那位姑娘請上來?!?p> 福順早已認出昨日的那位姑娘,隨施了一禮道:“是,主子!”
柳莞心今日出門是來琴行換箏的,昨日買的那把箏有諸多不滿的地方,所以又找了個理由跑了出來。換好了箏,正和芊兒在街邊小攤上看些稀奇物件,就聽到有人說:“姑娘,我家主子有請?!?p> 柳莞心莫名的轉身,看著眼前的來人,一時沒有認出來。
芊兒反應快,在一旁提醒道:“姑娘,他是昨天涼亭遇到的那位公子的隨從?!?p> 柳莞心這才想起,露出淡淡的微笑,說:“不知你家公子找我何事?”
這可難住了福順,他露出為難的表情說:“這個……我家公子請姑娘去坐坐,還望姑娘賞光?!?p> 柳莞心也不想為難一個下人,遂跟著福順進了金滿樓。
當柳莞心來到云敖身邊時,才看到他的對面還坐著一位公子。那位公子身著玄色長袍,袖口壓著月白色的刺繡,玉冠束發(fā),腰間別著一支蕭,眉眼不及云敖的英氣,卻透著那么點兒邪氣,一雙桃花眼,勾魂攝魄,右眼角下方有一顆淚痣,此時正玩味的看著她。
柳莞心定了定心神,施施然的行禮道:“見過二位公子。”
云敖笑著說:“姑娘請坐?!?p> 云峙看著眼前這女子,不知三哥是打哪認識的,只覺得此人仙姿玉貌,周身泛著股仙氣兒,縱是從小到大見過不少美女的云峙也不禁多看了兩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小二為柳莞心上了一杯茶,云敖笑著說道:“昨天幸得姑娘賞清茶一杯,今日在下還姑娘一杯茶?!?p> 柳莞心看了云敖一眼,還是那股子英氣,還是那股子貴氣,骨子里透出來,擋也擋不住。端起茶杯,輕啟杯蓋,湊到鼻尖,輕嗅香氣,遂輕押了一口,滿口茶香。柳莞心輕輕的放下茶杯,淡淡的說:“公子這杯茶可比小女子那杯茶貴得多了?!?p> 云敖輕佻英眉,好奇的說:“哦?姑娘知道這是什么茶?”
“六安瓜片?!绷感牡坏恼f,沒有絲毫怯懦。
云峙也對眼前的女子生了些許好奇,看到她身后的芊兒懷中抱著一把箏,便問道:“姑娘善箏?可否為我們彈奏一曲?”
柳莞心轉頭看著云峙,微微歪著頭透著俏皮可愛,理所當然又莫名其妙的問了句:“為什么?”
云峙沒想到小小女子竟會這樣堂而皇之的反問他,被噎了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為什么你們想聽,我就一定要彈給你們聽?”柳莞心又看向云敖說:“公子的茶,小女子受了,多謝,告辭。”說完起身,微施一禮后,轉身翩然離去了。
云敖透過二樓的窗子,看著款款離去柳莞心,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女子,著實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