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收拾著書包，把明天考試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然后坐在椅子上，胡亂翻著紅得刺眼的必背篇目。
心情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期待又恐懼，興奮又失落。她緩緩地翻開自己的筆記本。五顏六色的紙頁上寫著密密麻麻的詩詞成語，病句修改，承載著她整個高中生涯。
“林秋分，你準備好了嗎？”
夏至推門而入，嚇得秋分一哆嗦。她轉頭，微微蹙眉，出聲埋怨。
“你能不能學會敲門？”
夏至不以為意地一笑，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拿著她桌上的準考證認真打量。
“你這照片真是丑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p> 秋分瞪她一眼，想要搶回自己的準考證，卻被夏至一個閃身躲過。
“我看看嘛，小氣鬼?！?p> 秋分無奈，任由她去。她轉頭，繼續(xù)背早已滾瓜爛熟的古文。
“爸媽明天要上班，所以只有我能送你去考試了。你有沒有什么要求，看在高考的面子上，我都可以成全你?！?p> 秋分牽起嘴角，似有如無地一笑。回頭看著坐在床尾的夏至，淡淡地開口。
“你最好也別去送我，我怕被你的智商感染?！?p> “你.....你以為我想去，還不是老媽非得讓我去的。好不容易沾你們的光，可以放假睡個懶覺，還得早起給你加油，我容易嗎！？”
秋分聽著她豪無厘頭的抱怨，無聲地笑笑。
“秋分？快過來幫我看一下，電視怎么突然看不了了？”
林媽的大嗓門浪潮般襲來，秋分不敢怠慢，趕緊朝客廳應答。
“好，馬上來?！?p> 她邊穿脫鞋，邊囑咐夏至：“看完記得把準考證放進書包?！?p>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p> 夏至敷衍地朝她揮手，示意她趕緊消失。
秋分拖著步子沒了蹤影，夏至把單薄的準考證來回翻了翻，見沒什么看點，剛好手機響起，她順手把準考證放在床邊，開始和夏小小聊天。
第二天早上，林媽難得起來為姐妹倆做好了早飯才匆匆趕去上班。秋分和夏至坐在圓木餐桌上喝小米粥，吃包子。
黑白格子的餐布伴著泥土的氣息點綴著這個普普通通的家庭，簡單純粹。
“你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夏至從稀飯碗中抬起頭，盯著秋分問。秋分微微點頭，放下筷子，拿起勺子繼續(xù)喝粥，頭也不抬。
“我的事你什么時候操過心?！?p> 夏至不置可否，翻了個白眼，狠狠咬了口肉包子。
“誰叫你那么獨立，什么都能自己搞定，用不著我操心啊。”
秋分想了想，貌似是這樣。她總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樣，不慌不忙。她總是習慣未雨綢繆，遇見事情也總會做好最壞的打算，所以她幾乎從未慌張，一切都按照她預想的那樣緩緩推進。
當然，這僅限于她能夠掌控的東西，至于不由她決定的，她總是拿徐志摩的名言來安慰自己：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p> “確實如此?！鼻锓中χc點頭。
“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真是！今天好好考，考不好就別回來了。”
秋分抄起筷子佯裝要揍她，夏至嚇得一推桌子，整個人伴著椅子一起往后移動。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控制住自己，別激動。保持平靜，不然會影響發(fā)揮的?！?p> 秋分哂笑，不以為意地搖頭，一語道破夏至的小心思。
“你每次考砸的時候是不是都這么找借口？”
夏至一怔，咬著筷子嘿嘿一笑。沒好意思承認，但也不好意思否認。畢竟秋分說的是事實，任憑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歪曲事實。
“這....這也算客觀分析原因啊，發(fā)現(xiàn)問題以后才好避免掉進同一個坑嘛?！?p> 秋分擦擦嘴，看了一眼手表，視線落在夏至面前的小半碗粥上，崔促道。
“快點吃，我們要早點過去?！?p> 夏至不滿地癟癟嘴，瞥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急什么？還早呢！還不讓我把飯吃完了？”
秋分無奈地擰了擰眉，搖了搖頭。
“那我先去收拾東西，你快點，八點準時出門?！?p> “行行行！”
夏至低頭，開始大口喝粥，幽怨地掃過秋分慢慢悠悠的背影，心里暗自腹誹：
“還說不緊張，不緊張這么著急干嘛？”
八點時分，兩人準時出門。天氣陰沉，溫度適宜，政府為了高考前兩天還人工降雨以保證考生有個舒適的環(huán)境。
秋分載著夏至穿梭在林蔭大道，感慨萬千。
兩年前，她載著夏至，沿著這條路，進入一中?，F(xiàn)在，她又載著夏至，去往結束這趟旅程的地點。同樣的目的地，不同的時間點，不同的她們，不同的心情。
“林秋分！林夏至！”
校門口，錢亞歲正沖兩人招手。他旁邊，袁仲春低頭檢查著文具，聞言，緩緩抬頭。
秋分把車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Ｗ?，夏至急不可待地從后座跳下來?？匆娫俅簳r，愣了片刻。隨即，看向錢亞歲。
“你怎么也來了？給你哥踐行？”
錢亞歲一臉無語，不由地出手敲了敲她的腦門。
“什么叫踐行？你語文體育老師教的吧！”
夏至吐吐舌頭，不滿地拍掉他的手，不甘示弱。
“我語文老師也是你語文老師，這么說你語文也是體育老師教的嘍？”
錢亞歲嘴角微微抽搐，冷笑一聲。
“呵呵！”
秋分和袁仲春一如既往地看著他們打鬧，安安靜靜地當個好觀眾。只是兩個人的神色復雜，都摻雜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秦愫。
“你緊張嗎？”
秋分淡淡微笑，微微搖頭。弄不清自己到底該怎樣形容這種情緒，說不上緊張，但一顆心懸在線上，不上不下，隨風飄動。
“這么自信？”袁仲春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我是說不知道，又沒說不緊張。不過你應該不緊張才是，北大都為你降了20分，你還有什么還擔心的。”
袁仲春笑笑，看了一眼大門。
“那我們先進去？”
“我也這么想，早點進去比較安心?！?p> 說罷，她打開書包，翻找準考證?？衫锶龑油馊龑佣挤艘槐?，還是沒找到。額頭不禁開始冒汗，心陡然之間慌亂起來。
“我明明放里面了呀?！?p> 夏至盯著她手忙腳亂的模樣，突然之間想起昨晚她接電話之前的場景。她不禁“啊”一聲，看著秋分，支支吾吾地解釋。
“我.....我昨天看完，好像忘記給你放回去了。”
秋分一愣，瞬間喪失了思考能力。她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耳邊不斷嗡嗡作響，震得她久久回不過神。
“對不起，我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本想接完電話再放回去的，結果.....結果一不小心就忘了....”
“別慌，現(xiàn)在還早，應該來得及回去取，這樣亞歲你趕快騎車帶著夏至回去取?！?p> 袁仲春拍拍夏至的肩膀，臨危不亂，有條不紊地安排解決措施。夏至瞥了一眼秋分，滿是愧疚。
錢亞歲已經跨上了自行車，調轉車頭，沖著夏至焦急地喊：
“快走啊，不然來不及了?！?p> 夏至一如秋分般失魂落魄，只剩下一魂一魄按照指令行事。
“林秋分，你放心，我一定在考試之前把準考證給你送來?！?p> 話音未落，他已經踩著車子飛了出去。他站起身，拼命地蹬著踏板。車子像是離弦的箭，嗖地一下子往目的地發(fā)射。
“別擔心，亞歲他們一定可以及時趕回來的?！?p> 袁仲春看著秋分，握住她瘦弱的肩膀，輕聲安慰。秋分處于一種麻木狀態(tài)，仿佛關閉了所有的感官，陷入一種內里的深深不安之中。
她只覺得心似乎被浸入深海，一遍遍被海浪沖刷，一次次被海水吞噬，強烈的窒息感堵在心口，讓她腿腳發(fā)軟，身影漂浮。
袁仲春憂心忡忡地扶著她在一旁的樹蔭下坐下。目光不停地在手表與大門口之間切換，焦急地來回踱步。
考生陸陸續(xù)續(xù)地進場，緊張感隨著指針的轉動不斷加重，越來越重，壓得兩個人都喘不過氣。
錢亞歲一路狂奔，很快抵達秋分家樓下。他猛地剎車，回頭沖夏至喊：
“你趕快上去找，我在下面等?！?p> 夏至邊點頭，邊朝樓道跑。中間幾次被階梯絆倒，擦傷了白皙的手臂，她也沒做片刻停留。開門的手不可遏制地顫抖，好幾次鑰匙都沒能順利插入鎖眼。
結結巴巴地開門之后，她一鼓作氣闖到秋分的臥室。
她掀開鋪得整整齊齊的被子，著急忙慌地翻找。撲在上面像獵犬一般仔仔細細地尋找。
“怎么沒有啊，我昨天就落這里??！”她的聲音醞釀了幾分慌張與哭腔。
她翻遍了整張床，甚至把傳單就扯了起來，被子在空中甩了幾次，也沒找到準考證。她絕望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不知所措。
“我明明放這里的啊。”
眼淚不知怎么就悄無聲息地落下來，她垂下頭，蹲在地上，抱頭哭起來。
低頭的瞬間，一張藏匿于床沿的白色卡片映入眼簾，她剎那破涕為笑，抓起準考證就往樓下沖。
錢亞歲不停地仰頭看向那個他記憶中陽臺，坐在車子上嚴陣以待，只待接過準考證就踩下踏板。
“找到了，找到了?！?p> 夏至手里攥著準考證，氣喘吁吁地沖他揮手。
“快，你自己騎過去，我自己慢慢走?？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