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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的人

章4 尾音漸滅

喝醉的人 蠻亦蟲 1294 2020-02-25 23:45:25

  “元先生有愛過一個人嗎?”

  “元先生相信一見鐘情嗎?”

  “元先生……還記得心跳過速的感覺嗎?”

  西裝掉落在車上,她的眼睛微微瞇起,笑意動人。

  這樣的場景,元宏慶已經(jīng)想了很久很久。

  對他而言仿佛一個噩夢,不斷跳躍,不斷接近,不斷失去。

  他和前妻很相愛,劉愛萍瘦瘦小小,但是精明能干,好強(qiáng)又愛操心。橙花大酒店是她的陪嫁,也是他們婚姻的起點,當(dāng)時在她姐夫手里差點倒閉,到了她這被盤活,成了小城一大招牌。

  當(dāng)時他們住在這個小庫房里,又何嘗不是過著互相扶持、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呢?

  元宏慶失魂落魄地把玩著手里的煙,是凡芃掉在他車?yán)锏呐繜熀小Kf買了很久都沒抽完,像是一個戒煙后的紀(jì)念品。

  她走的時候堅定又理智,好像他才是那個就著腥咸濕冷的河風(fēng)喝了數(shù)不清的酒的人。

  那年的凝凍封住了高速,他在外地送貨回不來,有一批建材送到了銅城,被卡在那里。劉愛萍聽他著急上火了大半個月,自己開著車偷偷繞老路去接貨,半路上被滑坡的巨石砸穿了車,當(dāng)場死亡。

  從此,岳父岳母再也沒給過他好臉。

  他也覺得愧疚,于是一心干好事業(yè),既是存續(xù)了劉愛萍的心血,也算是給他的兩個小孩一份補(bǔ)償。

  他是入贅的男人,這個枝葉茂密的大家族里只有劉愛萍一個親人。他的愛人。

  后來兩個孩子長大了,被舅舅們接去了國外,他都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他們。

  也就是現(xiàn)在,他的建材公司上了新臺階,大家都不再像年輕時一樣,揪著過往不放,他才從一個滿身罪惡的透明人變成了大家圈子里后來的參與者。

  可是他累了,他的前半生起起落落,終于到了可以收獲成果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身邊無人分享。

  和他關(guān)系最好的是愛萍理發(fā)店里看門的一對老夫妻,男的叫老吳,以前做過盲人按摩師,女的就是以前橙花大酒店的保潔工人,因為多少也會一點理發(fā)的經(jīng)驗,索性就雇來在這幫他看店。

  他以前睡不好的時候,就來這里躺躺,老吳幫他按按,他就能輕松好多。

  但是現(xiàn)在,他在這里休息了幾天了,夜夜睡不著,總是能想起那個滿臉揚著笑意的女孩子。

  年紀(jì)不大,但是活得多委屈啊。嫁給一個明明不愛的合適的人,真的能好過很多嗎?當(dāng)時劉愛萍嫁給他,他也不是良人……如果沒有出那場事故,他們現(xiàn)在也該是一對恩愛的老夫妻了吧。

  凡芃……凡芃……凡芃……

  元宏慶坐在理發(fā)店里的搖椅上,看著斜對面的花店里淋著雨的綠植們舒展的綠葉,生機(jī)蓬勃的樣子,突然就鼻頭一酸。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車?yán)铮财M輕輕地含住他的喉結(jié),口齒不清地講,元先生,你信不信一見鐘情。

  我看見你的五官里蘊含的風(fēng)情,看見你的發(fā)式著裝,看見你的走路姿勢,就能知道你的過去,看見你的真心。

  可是我們不可能的,是不是莫大的遺憾?

  我想過好多次好多次,我愛的人,要有一身老氣橫秋的西裝,有著漂亮的喉結(jié),在一個雨夜,撐著傘,身姿挺拔地像我走來,說,走吧,我?guī)慊丶胰ァ?p>  她說到這里,笑得眼睛都瞇起來,臉上是向往的快樂。

  然后她突然喜極而泣一般掉下來淚,低聲喃喃,你也只是把我當(dāng)做一個陌生人呀,我們本來就應(yīng)該是兩條平行線的,對不對?我再強(qiáng)求,就是貪心了,對你來說也是無端的打擾,我不能做一個自私的人。

  你不會再像我一樣愛的,你的這里,有一個很棒的女人。

  她的手輕輕拍著他的左胸口袋,流著淚神情失落地一笑。

  轉(zhuǎn)身下了車。

  在元宏慶的視野里越走越遠(yuǎn)。

  她就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沿著悠長古舊的街道,水紅色鮮艷的裙角消失在石子巷口。

  等第二天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她早就走了。酒店301號房里,有一個滿滿的煙灰缸。

  他找到了她留下的電話號碼,在她的朋友圈里找到她了結(jié)婚的消息。

  那天他才突然想起,十月過了,小城短短的秋天就結(jié)束了,濕冷陰沉的空氣即將彌漫在整個寂靜無聲的季節(jié)。

  而他元宏慶五十歲的一場顏色緋麗的遇見,大夢初醒。

  凡芃自己的婚禮也是千篇一律的熱熱鬧鬧,杜尚摟著她一桌一桌地敬酒。陳橙抱著個小孩子也來了,和凡芃親密無間地敘了半天舊,還她的兩萬塊錢合在禮金里,包了個全場最大的紅包。

  陳橙還談到婆家和她關(guān)系不好,幸好生了個兒子,婆婆的態(tài)度才多少緩和了些。凡芃笑著恭喜陳橙,反手又給了小孩一個紅包,接著去下一桌敬。

  她和杜尚這么些年的同學(xué)、朋友、同事,兩家人積攢多年的親朋好友,一輪一輪地敬下來,她還是沒有半分醉意。直到她打開手機(jī),看見一條S城未命名聯(lián)系人的短信,短短四個字“新婚快樂”,就讓她心里猛的恍惚了一下,那些記憶才昏昏沉沉地又具體起來。

  放下酒杯,客套地回復(fù)了大家,凡芃按著杜尚家里的風(fēng)俗進(jìn)了新房待著,等吉時到了再出去過一遍禮。

  大紅色的婚房像極了那天晚上漆黑夜光下她的裙子顏色,紅得有些不真實。

  她想起那天晚上元宏慶張著嘴沒有說話的樣子,想起他回應(yīng)他的吻之后長長的嘆息,想起他輕輕撫過她頭頂?shù)氖?,想起他挺拔的背,銀灰色的西裝……

  一直等到杜尚來接她出去過禮,杜尚當(dāng)著一眾賓客的面,愛憐地湊近了她,配合著高價請來的樂隊演奏的煽情音樂,動情地說,“凡芃,你知不知道,遇到你是我的幸運?”

  凡芃似乎是感動得雙眼通紅,一把抱住他,哽咽地說道:“我也是,你才是我的幸運?!?p>  她想,今晚喝醉的人,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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