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碑文自是要刻上主人生平,可王公公大半輩子都是在那宮里過的,實在是沒什么能刻上來的。”
見宋至皎突然便直接道出了墓主身份,陸青婉是猝不及防,一時未想好說辭,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
宋至皎卻好似沒有察覺一般,兀自說道:“宮里的事情,如若是敢刻在碑上,傳了出去恐怕這整片祖墳地都留不得了?!?p> 雖是知道他說的有理,陸青婉卻還是有些不忍心,道:“那也不至于連個名字都沒有啊?!?p> 宋至皎卻是神色平淡得很,說起話來好似不帶半分情緒,道:“宦官死后歸鄉(xiāng),沒有入祖墳的道理,這能把他葬進(jìn)來,已是后來人盡力了。”
陸青婉聽了這話,心知他是在說陸鈺,可面上仍是裝作不知,感嘆道:“落葉歸根,能葬在這里,想必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定是高興的?!?p> 剛進(jìn)這片墳地沒多長時間,兩人還沒有說上幾句,陸青婉還沒有緩過勁兒來,那宋至皎竟是突然說道:“我們該回去了?!?p> 這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就算是陸青婉由著他,可她這身體也吃不消,只得哀聲道:“等等吧,好歹也得讓我歇息會兒吧,方才這老長的山路走下來,可去了我半條命了?!?p> 許是陸青婉的那副神情實在是太可憐,宋至皎也動了惻隱之心,便也同意了。雖是不知為何,可這祖墳地陰涼的很,納個涼歇歇腳還是極好的。
能夠歇息了,陸青婉還是不知足,實在是不堪寂寞,這休息的時候也歇不住嘴,強(qiáng)拉著人說話,宋至皎著實是好脾氣,問一句,他便答一句。
許是見他這副好脾氣,陸青婉說起話來也開始有些口無遮攔,竟是說起宋汐來,道:“你說宋汐她那般漂亮,怎得要嫁給陸鈺呢?”
可這話一出,宋至皎卻是不理會她了。
不待陸青婉再追問幾句,他便徑自往來時的路上走去,陸青婉哪是能讓的,忙追了出去,在路上一把攔住,陰陽怪氣地問道:“你那堂妹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這說話的態(tài)度雖是有些咄咄逼人,可這些話也著實憋在心里許久,如今倒是好,莫名其妙地全都給吐露出來了。
可宋至皎聽完這話,那反應(yīng)卻是出人意料,陸青婉本以為他會與自己爭論,未想到他竟是低下頭去,不肯說話,瞧著心虛得很。
見他這般模樣,陸青婉是氣不打一處來,剛一說道他那堂妹的錯處,他便一聲不吭,這可叫她有勁也無處使。
實在是沒轍了,陸青婉卻還是不死心,好似想到了什么,便小心問道:“當(dāng)初,陸鈺娶宋汐時,可有許諾過什么?”
那時宋老爺能將女兒塞給陸鈺,可是得意的不得了,甭說是要陸鈺許諾什么,他自己倒是舍去一半的家業(yè)作嫁妝。
可宋老爺這買賣做得可是不虧,一個女兒再加上半份家底,換下來自己的性命,還能有這層姻親關(guān)系,哪怕是這個親家名聲也足夠唬人的了。
宋至皎是覺得她這話奇怪,這樁親事明明便是強(qiáng)塞到陸鈺手上的,如若是還需要他屈就,那陸鈺可不得掀桌子了。
許是見宋至皎仍是半天不吭聲,陸青婉也有些著急起來,忙道:“不論你今天說什么,我定是不會告訴第三人的,且也不會多為難他二人的。”
陸青婉是極力地保證著,宋至皎抬頭看著他,眼神晦暗不明,直看得人心里發(fā)毛。
這時陸青婉方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這荒郊野嶺的,如若是發(fā)生點什么意外,自己可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如是想來,便覺得宋至皎的眼神愈發(fā)不懷好意起來。
此地雖是荒涼,卻是去王氏祖墳的必經(jīng)之路,如若是宋至皎真要害她,也絕不會選擇在此地動手,見她的眼神愈發(fā)慌張,也再繃不住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見他竟是笑得出來,陸青婉的思緒完全被打亂了,也沒了心思去胡思亂想,雖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發(fā)笑,可卻是懷疑他是在笑話自己,不禁有丁點兒惱怒。
好似宋至皎發(fā)現(xiàn)了她的情緒有些不對,也止住了笑聲,溫聲道:“弟妹是有多不相信陸鈺,竟會這樣問我?”
也不是陸青婉的疑心病重,實在是她想不通。
自來了都城,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接連著來,著實打得她沒了還手之力,如今想來,有些事情實在是太過于順理成章了,連貫的不像話了。
可現(xiàn)下對著宋至皎,卻是不敢吐露半分心事,說地凈是些場面話。
“我與他青梅竹馬長大,又怎會不信他,”陸青婉輕嘆一口氣,眼睛定定地盯著那人,道:“只不過,有的時候也想知道在別人的眼里,到底是怎么回事?!?p> 見她眼神如此堅定,想想她的言行舉止,宋至皎只覺此人也不比自己想的那般無趣,現(xiàn)下看來,怕是有趣得很。
溫聲道:“這樁親事可是我那叔伯求來的,哪有還要陸鈺出什么的道理?!?p>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不是宋老爺,是宋汐。”陸青婉說這話,好似有些難以啟齒似的,加快語速帶過,可宋至皎卻是準(zhǔn)確無誤地聽清了她說的每一個字。
若真論起來,宋至皎與宋汐二人,雖是有堂兄妹之名,可關(guān)系卻并不親進(jìn),是而對于陸青婉的這個問題,宋至皎也只得如實相告,自己并不知曉。
可陸青婉卻是不相信,畢竟在她看來,無論是堂兄帶堂妹出來散心、堂兄為堂妹去勸說未來夫婿,其間種種,可不是一句關(guān)系不親近便能搪塞過去的。
宋至皎知她還不相信,許是因為她是自己好友的妻子,便耐心解釋道:“我幼時喪父,是母親一人將我拉扯長大,很是辛苦,那時候親戚都知道我家的情況,少有愿意來往的,直至后來學(xué)有所成,做了縣丞,這以往的親戚才漸漸開始走動起來?!?p> 雖是寥寥數(shù)語,可句句皆是無奈,陸青婉雖是心生憐憫,動了惻隱之心,可嘴上還是問道:“你為何還為她做這般多?”
話剛一出口,陸青婉便有些后悔,人家的家務(wù)事豈是自己一個外人能指手畫腳的,此刻兩人俱是無言,陸青婉是只待他發(fā)作,哪怕是對她惡語相向,她也認(rè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