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桃村的花花趴在屋頂上,喝著盲僧給的白骨酒。此酒無量,愈人不愈妖,傷妖不傷魔。
它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只黑狐,一只入魔的九尾黑狐。
生來的卑賤,孤傲的性情。
明明什么也沒做,只因來歷不明,不僅賠上了哥哥的性命,還扛下了所以的子虛烏有,流浪于五界。
如果自己也像咒神一樣該多好,雖然背負(fù)的很多,可是至少還有尊嚴(yán),還有……自由。
自由?自由是什么?是斷去線的風(fēng)箏自由里彷徨?還是迷路的木船汪洋里徜徉?
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至少不是像她一樣,在九州茍延殘喘的活著,沒了信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出了扶蒼峰又能怎樣,死去和活過來都是需要經(jīng)歷時(shí)間的洗滌。就像初春里的野草,成長(zhǎng)和枯萎不是一瞬間的事情。
夜深了,花貓徹底醉了。
迷迷糊糊地,它好像在森林的深處看見一個(gè),又或者是兩個(gè),甚至是三個(gè)模糊的戴斗笠、穿蓑衣的人。
這三更半夜的,除了陰陽師之外竟然還有人敢夜行。
……
次日,雞鳴。
一臉怒氣的梅吉森一個(gè)竹竿把花花從屋頂打下來,拎著它往白夜瑾的房子里走。
這大清早的,瞎折騰什么。
“說,你對(duì)大師兄做了什么!他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么變成這般模樣了!”梅吉森指著花花,讓它看看躺在床上的白夜瑾。
花花非常不愿的睜開雙眼,登時(shí),酒還未睡醒的它一個(gè)激靈的醒過來。
僅一夜之間,白夜瑾那柔軟的墨發(fā)此時(shí)是雪一樣的蒼白,平日素色的衣賞是血一般的喜慶紅,五官標(biāo)致的俊臉比平日還要慘淡幾分。三分的生機(jī),七分的虛弱。若不是它還能感覺到七彩羽的存在,當(dāng)真以為這是個(gè)冒牌貨。
“聽說妖怪最喜歡吸食人的精魂,你是不是早就心懷不軌,想吃了大師兄!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大師兄,連他死了都不放過!”梅吉森不分青紅皂白地用縛妖繩將花花困住。
花花垂下眸子,什么也沒說,任他拖著往外走。
果然,妖怪就是妖怪,即使過了十年,即使是換了一身份,即使它什么都沒做,也沒有人愿意相信它,依舊莫明其妙地背負(fù)著虛妄的罪惡。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咒,所謂的命運(yùn)么?
他們是不是忘了,是誰冒著生命危險(xiǎn)救了在黑夜里哭泣的他們?
呵,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呀。
記憶中的那日,天灰蒙蒙的,電閃雷鳴,下著鵝毛大雪。
“九曜,你可知罪?”
“不知。”
話落,佛雷鳴下,從此五界再無九曜,極北門前凍死的寒流笙沉睡十年。
寒流笙啊寒流笙,你真的是還要流浪一生啊。
見花貓被梅吉森綁在木頭上,圍觀的村民們立刻拿著石頭、沙子、臟水什么的來表達(dá)自己對(duì)白夜瑾的恩情,來發(fā)泄自己心中的怨恨。
聽,是風(fēng)在哭,云也為之翻涌。
花花與白夜瑾靈契,白夜瑾的五成靈力在它體內(nèi),按理說如果白夜瑾有什么事,它必受牽連。可是,沒有人知道,它很好,好到可以再吃一條肥妹的鮮魚。
“唉,阿九,本宮說什么來著,拉攏人心才能干大事嘛?!蹦X海里傳來睡美人縹緲的聲音。
“醒了?”
“嗯,需要……”
“不需要。”花貓現(xiàn)在的心情很不爽,“你上次說,白夜瑾是誰?”
“這……雖然本宮不是封神冊(cè),但是他身上的仙術(shù)本宮覺得應(yīng)該是月神,瞧他這樣子,興許是渡過了一劫?!?p> “當(dāng)真是月神?”
“……紅衣白發(fā),錯(cuò)不了?!豹q豫了一會(huì),睡美人很肯定地告訴它。
花貓兩眼一汪死潭,沒有任何光芒和生機(jī)。
你可曾見過夭夭桃花凋零時(shí)一瞬間的凄美?可能見過被大火燒焦嫩芽時(shí)的破滅?可曾見過突然失去月亮的黑夜,是無限的迷茫與蒼涼?
它,見過。
寒流笙和九曜都見過。
魂中魂的禁術(shù)讓她們相遇,讓她們?cè)俅胃惺艿绞篱g的冷,比極北的雪還要冷上七分。
“鈴鈴~~~~”
“鈴鈴~~~~”
一個(gè)小孩砸中了鈴鐺。
一盆臟水潑在花花的臉上。
“還以為能把圣鯤打敗的妖怪很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
“妖怪,快把白大人變回來!”
“壞貓咪,還我的夜瑾哥哥!”
……
……
隱藏在體內(nèi)的邪靈在涌動(dòng),花貓努力的壓制著。然又一盆臟水潑來,堅(jiān)強(qiáng)終潰不成軍。一聲哀嚎,花貓沖破縛妖繩,體形變大,摧毀了周圍的一切。
“阿九!”
“安靜?!?p> 都說人在沒有方向的時(shí)候,往往會(huì)來到最初開始的地方?;ɑㄒ宦房目呐雠?,來到之前的橋下。
“好點(diǎn)了嗎?”睡美人的仙術(shù)纏繞著花貓。
“嗯?!?p> 花貓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就在它感覺過去了很久很久,感覺自己快要陷入深淵的時(shí)候,一個(gè)溫柔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呼喚它。
“流笙,流笙,你醒醒……”
“流笙,流笙,你醒醒……”
聲聲呼喚,像黃鶯在花下啼叫一般婉轉(zhuǎn),像冰下的清泉緩緩流過荒無人煙的雪原,帶著光明與溫柔浸潤(rùn)著黑暗與寒冷。
終于,花貓緩緩地睜開雙眼,一個(gè)漂亮的人闖入眼瞳。
是白夜瑾。
他有些憔悴。
傾瀉而來的淡淡月光在他雪白的發(fā)絲上失去了色澤,將身材完美勾勒的火紅衣裳隨風(fēng)舞動(dòng),似徜徉在藍(lán)天的錦鯉,就連含著淚水的桃花眼也格外的好看。
嗯,都很好看,非常好看。
“流笙?!卑滓硅哪樋吭谒嫶蟮哪樕希尊氖种笓崦?。
聞著貓身上濃濃的血腥味,他無法想象它受了多少傷,忍了多少痛。
它怎么和小黑一樣傻,連反抗都不知道嗎?話也不說一句。
十五年前年的噩夢(mèng)仿佛在這一刻重演,他心里很難受,心仿佛再一次被掏空。
“嗯……”花貓蹭了蹭白夜瑾的臉,昏昏沉沉地回答他。
“你,還好嗎?”
“嗯……”
“現(xiàn)在沒事啦,有我在,一切都會(huì)好的,”白夜瑾滿眼噙著溫柔,突然又道,“你怎么不為自己解釋一句?”
“嗯……”
“你以前都是這樣的嗎?”
“嗯……”
螢火蟲悄悄飛過。
“流笙。”
“嗯……”
“我們回家吧?!?p> “嗯……”
夜里涼涼的,白夜瑾嘆了一口氣。算了,就在這陪著它吧。想著,靠著花花,輕輕合上眼
到底要經(jīng)歷多少,才能夠如此堅(jiān)強(qiáng)?才能夠這般平靜地面對(duì)死亡?才能一言不發(fā),任人踐踏自己的尊嚴(yán)?
風(fēng)踮起腳尖從橋上飄過,夜是如此荒涼,從沒人能將它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