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正北方的浮誅山上,有一座香火很旺的寺廟,名曰祉羅寺。向來不信鬼神的水縈,鬼使神差的登上了浮誅山,來到了祉羅寺赤紅的廟門前。
祉羅寺巍峨的正殿中,供奉的是釋迦牟尼佛,水縈跪在蒲團(tuán)上,雙手合十,佛像高高在上,稱的人那么渺小,仿佛真能指點(diǎn)迷津。
噔的一聲,簽筒中掉出來一只簽,水縈撿起來,只見上面寫著四句簽語:滿目凄涼浮云遮,親自仇來困心眠,幸得潛魚未化龍,直待情來解萬千。
這是什么意思?她拿著簽去后殿找禪師解簽。禪師坐在桌案后,瞇著眼,口中小聲念著經(jīng)文,水縈聽不懂,走過去將手中的簽,恭敬的雙手遞向禪師,“大師,我想尋人?!?p> 禪師睜開眼,不接簽,咚咚的敲了兩下木制的桌案,水縈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一只功德箱清晰的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姑娘,心誠這簽才準(zhǔn)?!?p> 自己沒錢,難道就不心誠了嗎?看吧,沒錢沒勢,連佛祖都不幫你。水縈笑笑,轉(zhuǎn)身離開。
兩名女子緩緩踏入殿門,走在前方的女子一身白衣,背著光朝水縈走來,身姿淡雅,仿佛普度眾生的仙女,水縈一時竟看呆了。
“慧能大師,請您幫我解一下簽,還有這位姑娘的?!蹦桥觿傉f完,她身旁的丫鬟朝功德箱中放入了兩錠銀子。
“衛(wèi)小姐,您常來敬拜佛祖,佛祖心中早知,解兩只簽?zāi)睦镞€用如此破費(fèi)?!倍U師笑著接過了她的簽。
被叫做衛(wèi)小姐的姑娘淡笑道:“還是該為佛祖添些香油錢的?!?p> “衛(wèi)小姐要解什么?”
她有些羞澀,微低了頭,淡淡道:“還是先為這位姑娘解吧!”而后朝水縈柔聲道:“姑娘,把簽給大師吧!”
禪師接過水縈的簽,看著上面的簽語,微微皺眉,恰好一身披袈裟,手捻著菩提佛珠的老者走了進(jìn)來。
“師父!”端坐的禪師急忙站起來將水縈的木簽遞給老禪師。
“智光大師!”白衣女子雙手合十,恭敬的向老禪師行禮。
“既是衛(wèi)小姐和朋友的簽,怎不來內(nèi)堂讓老衲親自來解?!?p> “智光大師潛心修佛,小女子不便叨擾,想著由慧能大師來解,也是能指點(diǎn)一二的?!?p> 水縈看著他們熟絡(luò)的交談,覺得自己好生突兀。白衣女子看出了水縈的不安,對智光大師道:“智光大師,您看我這位朋友的簽如何解?”
“姑娘問什么?”智光大師問水縈。
“我想尋人?!?p> “滿目凄涼浮云遮,親自仇來困心眠,幸得潛魚未化龍,直待情來解萬千。”智光大師默念了一遍,搖頭道:“這簽尋人不妙,從簽語上看是支下下簽?!?p> “尋不到人嗎?”水縈問的有些急切。
“那倒不是,只是恐怕會歷經(jīng)坎坷,傷人傷己,難達(dá)初心。”智光大師連連搖頭:“老衲勸施主一句,世上因果報應(yīng),莫執(zhí)念太深。”
“只要能尋到,下下簽便是下下簽吧?!边@簽還真準(zhǔn),自己要尋的是仇人,自然會傷人,歷經(jīng)坎坷自然也會傷了自己,但只要能找到人,又有什么呢?莫執(zhí)念太深是讓自己放棄報仇嗎?父母含冤而死,自己怎么能不報仇,水縈誠心向智光大師道謝,但放棄一事,她做不到。
智光大師看她執(zhí)著的樣子,忍不住道:“這簽若是問姻緣,倒是難得的上上簽。姑娘莫執(zhí)著于尋人,害了自己一生?!?p> 自己這般樣子,哪里還求什么姻緣,水縈笑笑不再言語。
“衛(wèi)小姐想問什么?”智光大師看向另一支簽,同樣是四句簽語“真心相許兩情傷,善渡前塵換錦衣,家中縱有憂疑禍,許折東頭第一枝。”
“我想問姻緣。”聲音微若蚊語。
智光大師和慧能心中了然,衛(wèi)小姐自小與康親王世子定親,如今已年滿十八,怕是到了嫁娶的時候。一入侯門深似海,自然要求一簽問心安的。
“衛(wèi)小姐放心,這簽問姻緣正是上上簽?!敝枪獯髱煹?。
“真的?”衛(wèi)小姐臉上染上了紅暈,不過她對那一句“家中縱有憂疑禍”心有不安,繼續(xù)求解智光大師。
“問向不明,其意難解。”智光大師安慰她“只要衛(wèi)小姐善心不失,此生貴不可言。”
“多謝大師?!彼邼某枪獯髱煹乐x。
曾幾何時,自己笑的也如她這般燦爛。水縈突然覺得這般善良的姑娘若是沒有一個好姻緣,當(dāng)真是上天不公了,幸好是上上簽。
智光大師離開了,水縈向衛(wèi)小姐道了一聲謝,也轉(zhuǎn)身離開。突然間,一陣眩暈,水縈急忙抓住門框,才沒有跌倒在地。
衛(wèi)小姐見狀,急忙扶住水縈,關(guān)切的問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沒事!”水縈想走,只是渾身無力,身體靠著門板往下滑。
“巧兒,我們送姑娘去看大夫。”衛(wèi)小姐眼見扶不住水縈,喊自己的丫鬟幫忙。
慧能看水縈臉色有些蒼白,端了一碗糖水過來,對衛(wèi)小姐道:“貧僧看姑娘這樣子,像是餓的。”
“餓的?”顯然,衛(wèi)小姐對這個解釋沒有概念。
水縈坐在地上,靠在門板上,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什么濕潤的東西流入口中,她模糊的睜開眼,看見一位仙女端著一碗水,一勺一勺的喂自己,正是那位衛(wèi)小姐。
“你醒了?”衛(wèi)小姐很是高興,問水縈:“姑娘可是身體有恙,我?guī)Ч媚锶タ创蠓虬???p> “我沒事!”水縈見她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難為情的說了一句:“我就是有些餓,不礙事的!”
慧能剛剛已經(jīng)對她說過,只是她不確信,此時聽水縈親口說出來,她才放下了心。
“巧兒,把糕點(diǎn)給我!”
那是整整三層食盒的糕點(diǎn),是她拿來打算供奉內(nèi)殿里諸佛的。巧兒有些踟躕:“小姐,你都給了她,咱們拿什么禮佛呀!”
水縈忙道:“多謝衛(wèi)小姐,我已經(jīng)沒事了?!?p> “拿來!”衛(wèi)小姐薄斥巧兒一句,拎過食盒遞給水縈:“這些你拿去吧,剛剛智光大師還說讓我多行善事,你若不收,莫不是想壞我姻緣?”
水縈被她的玩笑話逗笑了,“那多謝衛(wèi)小姐了?!?p> “你一連都謝過我好多回了,快吃吧!”衛(wèi)小姐說著,又遞給水縈兩個大銀錠子,共二十兩。
“衛(wèi)小姐,這我不能要!”水縈急忙推脫。
“拿著吧!”衛(wèi)小姐硬塞到了水縈手中,“我看你衣著不像京城人,我也不便問你緣由,但出門在外還是多留些銀子方便?!?p> 水縈覺得那銀子端在手上沉甸甸的,當(dāng)真是人窮志短,她竟然沒有勇氣送回去,“衛(wèi)小姐,你府上在哪,等我有了銀子,一定還你。”
“不必了!”衛(wèi)小姐站起身來,領(lǐng)著丫鬟離開了。
水縈扶著門板站起來,問殿中坐在功德箱后面的慧能和尚,“大師,這位衛(wèi)小姐是哪家的小姐?”
“她是太常寺少卿衛(wèi)大人家的大小姐,樂善好施,經(jīng)常來這里禮佛?!被勰芎蜕刑崞鹦l(wèi)小姐連連稱贊,看著水縈手中兩個大銀錠子,滿臉的妒忌,“你今天能遇上她,可真是天大的福氣?!?p> “她既然經(jīng)常來,你得到的福氣豈不是連天都捅破了。”水縈看見她對自己和對衛(wèi)小姐截然不同的兩幅面孔,沒好氣的懟了他一句。
“這野丫頭果然不能跟大家閨秀相比?!被勰芎蜕羞谶诘馈V徊贿^水縈已經(jīng)疾步走了出去,沒有聽見。
她站在寺廟下山路上,看著漸行漸遠(yuǎn)的白衣女子,漸漸握緊了手中的銀錠子,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