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林宜和江紹方還沒回來,李嫂家里有事請假兩天,家里只有江景陽一個人。
客廳漆黑一片,只有樓梯上的壁燈閃著微弱的光。
臥室也是一片安靜。
江景陽躺在床上,枕著一只手。長長的睫毛垂下灑下一片陰影,性感的薄唇輕抿。
手機傳來提示音,江景陽隨手抄起。
“哥哥,你在干嘛?”
江景陽沒急著回消息,靜靜地看著。對面可能剛接觸手機,打字有些慢,一直顯示正在輸入。
“我可以來找你嗎?”
江景陽垂著眼睫,按下幾個字母。
對面的齊洛沒有說話了,直到手機黑屏,江景陽隨手甩到床尾。
齊洛偷偷打開房門,探出頭左右看看。踮起腳尖悄悄下樓,客廳沒有開燈,險些撞到頭。
當齊洛站在門前的那一刻,江景陽不可置信地擦擦眼睛。
小姑娘穿著白體恤,下身是藍色短褲,兩條細長的腿在日光燈下白的發(fā)亮。房間里是光明,房間外是黑暗,而齊洛就是送光的仙女。
小仙女笑著走近,黑色的瞳仁閃閃發(fā)亮,說出的話也那么悅耳動聽。
“哥哥,我來了?!?p> 齊洛不小心聽到了吳曉琪和齊正國的對話,心里既震驚又著急。
書桌上的作業(yè)一點不想動,只想趁爸爸媽媽回房間了偷偷溜出來。
在齊洛看來,江景陽躺在床上像被拋棄了一樣,齊洛心里說不出的難過。
還沒等江景陽說些什么,一陣馨香襲來,后背上兩只小手在輕輕地拍。
“哥哥不難過,哥哥還有我?!?p> 江景陽眼睛有些干澀,使勁地眨眨眼睛。
這是見到那個老頭的第三天,老頭神通廣大,還找到了林宜和江紹方。
林宜和江紹方瞞不下去了,江景陽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說來也諷刺,因為傅家有后能繼承家業(yè),所以一定要把他搶回去嗎?
江景陽勾起嘲諷的笑容。
“哥哥,你真的會走嗎?”齊洛的尾聲有些哽咽,手下的動作越來越輕柔。
“不會?!苯瓣枔崦R洛的黑發(fā),安撫懷里的小姑娘。
明明那么小一只,卻還是把他護在懷里。
江景陽的溫柔讓齊洛忍不住哭出來,明明自己也很難過了,卻還在安慰她。
齊洛哭的發(fā)狠,一顫一顫的,兩只眼睛通紅。
江景陽親親她的發(fā)頂,順順她的背,怎么哄也哄不好。
懷里漸漸沒了動靜,齊洛的睫毛顫抖,眼角還殘留著淚水,原本粉嫩的嘴唇因為脫水泛起了干皮。
江景陽輕輕抱著她,慢慢把她放到床上,親吻她的眉心,躺在她的身邊。
腿有些抽筋,江景陽想翻身,卻受到阻力,垂眸看去,齊洛的小手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角。
***
咖啡廳里。
傅海寧點了一份甜品,江景陽沒動。
傅海寧見過各式各樣的人,在面對自己的兒子時卻不知擺出什么姿態(tài)。
只覺得嘴里的咖啡的苦味蔓延到心里。
“景陽,爸……我今天就是想問問你想不想跟爺爺回去。”
江景陽低著頭,手摩挲著水杯,水溫溫的,不燙手。
半晌,江景陽冷漠開口:“我的看法能決定事情的走向嗎?”
傅海寧苦笑,孩子看的倒是通透。
“我會跟爺爺商量?!备岛幒眍^哽住,江景陽澄澈的眼睛讓他說不下去。
希望渺茫,硬要景陽留下只能兩敗俱傷。
江景陽站起微微傾身,聲音清冷:“再見?!?p> 出了咖啡館,江景陽沒有去學校。
他走過一條條路,重溫熟悉的場景,那些他與齊洛一起走過、笑過的地方。
他看見五歲的齊洛吃著甜筒笑的眉眼彎彎。
他看見八歲的齊洛穿上夏裝的第一條花裙子。
他看見九歲的齊洛在畫室里畫畫,軟軟的發(fā)絲搭在她左邊的側臉上。
他看見十一歲的齊洛放下手中所有東西攙扶老奶奶過馬路。
他看見十二歲的齊洛面對一只流浪狗想抱卻又不敢抱的猶豫。
十幾年的生涯中,那些他以為不存在的記憶在特定的時間空間里再一次觸發(fā)、鮮活。
江景陽抬頭看向天空,輕輕閉上眼睛。
“孩子,怎么了?”路過的大媽猶豫的走過來,靠近又不敢接近,生怕攤上事。
江景陽睜開眼,望著大媽,那眼里的情緒大媽看不懂。
江景陽搖搖頭,轉身走掉。
A市每天都有人口進進出出,卻從沒有人特意關注。
江景陽暗想,雖然幾天后他出去,但幾年后他就回來,就是不知會有多少人記得,有多少人遺忘。
***
離別的那天比想象中要輕松的多,沒有痛哭流涕的場面,就連登機都很順利。
窗外的云層隨意飄蕩,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江景陽沒有吃一粒飯,只喝了一杯水,全程都在閉著眼。
傅老總裁給助理使眼色,助理服從命令,只是江景陽不理會周圍的一切聲音。
助理承受巨大的壓力喊了三四次,還是沒有回應。
傅老總裁擺擺手,罷了,隨他去吧。
不帶一絲憂愁的李然愁容滿面,蹲在地上一邊戳螞蟻窩一邊嘆息:“景陽怎么就走了呢?”
“他雖然有些坑人,但也還是不錯的?!?p> “也不知道他在M國過的開不開心,那里肯定沒有我李然這樣的哥們?!?p> 絲毫沒有回應,李然皺眉抬頭,齊洛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丟了魂一樣。
“洛妹,別嚇我呀。”
“景陽讓我好好照顧你的?!?p> “誒,你別哭呀?!?p> 聽到景陽兩個字,齊洛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
艸。李然從沒見到齊洛哭,此時一見到眼淚手足無措。
微風風干了眼淚,齊洛的眼里殷紅,眼睛腫的像核桃仁。
“洛妹,不哭了,景——,啊呸,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李然說這話一點不恥,雖然他覺得好兄弟回來遙遙無期。
齊洛清清嗓子,抿抿干燥的唇:“然哥,我回家了?!?p> “好,我送你?!?p> 這路上李然總想說些什么,卻無從下嘴。
到了家門口,齊洛沒心情說再見,只是擺了擺手。
“我懂,回去好好睡一覺,又是新的一天。”
齊洛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