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原來是蘇南城一小鎮(zhèn)丁秀才的女兒,年紀不過二十有六,大概是我在地球時空的年紀。她被父親賣給了鎮(zhèn)上的青樓,是當時去蘇南探望舊友的老蘇贖了她,后來我的影子出事了,老蘇趕回來。那之后,丁氏遇到了路千常。
“我本想把錢給蘇老,帶她回路府時,奈何汀蘭花毒發(fā)作,隨從將我?guī)Щ亓碎L京城。”路千常坐在柴房的小板凳上,那是我第二次見他,“幾個月后我終于又有機會去蘇南找她,青樓的人說蘇老把她帶回來做妾,還懷了孩子,我便隨時都想找機會來問那是不是我的?!?p> 這一出,我聽了也無法判斷。
“那日奶奶帶我和千余過來看看蘇二小姐,我想著或許與她訂婚了就能常來府里,總有機會問問,奈何千余和二小姐早就兩情相悅,我最后的希望都沒有了。”路千常的臉色蒼白,與李玗是差不多的,“蘇大小姐,我知道你和大哥有情份的,我不求自己能全身而退,求你保住她?!?p> 怎么會有這么傻的少年,問清楚孩子是誰的又有什么意義,丁氏已然入了蘇府,不管是老蘇還是路丞相,都不會成全他們的。
“丁氏說,孩子是蘇家的?!?p> 我覺得還是如實對路千常說,不論這個孩子是誰的,丁氏已經(jīng)咬定了,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沒有好的科學(xué)方式可以驗證。況且現(xiàn)在清宜和路千余的婚事還沒有成,宮里太子之位還在爭,蘇家不能出事。
“二公子,你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再做這樣的傻事。”我認真看著他,原來該是個跟路千夜一樣健康俊朗的少年啊,偏偏成了這副病秧子,“我放你走,從此斷了對她的念想,她是蘇府的妾,你還是路府的二公子?!?p> “如今你說孩子不是我的,我已死心?!甭非СUf,起身來對我行了三禮,“一禮是謝大小姐從中幫助,二禮為千余謝禮,三禮……就當作是對未來嫂子的敬意。”
我扶著他并未讓他行完所有禮儀:“三禮我都不敢接。一來把此事壓下來的是我府林姨娘,二來清宜和路千余你大哥助了不少,三……算了。你走吧?!?p> “是與我大哥吵架了嗎?他向來閑云野鶴無拘無束,有時性子確實隨性了些,大小姐不必計較這個?!甭非СUf,“也不知這兩天大哥又到哪里去了,說不定又在醉翁仙喝酒,大小姐放心,煙花之地他雖去,但從來不會過夜的。”
如此說來,路千夜這個人,除過夜意外的他都通是吧。花花公子的“美名”下,燕過不沾水,到底如何,那就留給別人評判了。
放路千常走了,我一個人坐在柴房里發(fā)呆。好像我有點理解為什么以前那個影子,會留下許多傳聞,什么抓丫鬟偷盜了,什么報復(fù)來府上的紈绔公子調(diào)戲府里人了……府里的瑣碎不就是這樣嗎。
今日的事,是個大事件,林姨娘一來擔(dān)心路千常惹到老蘇,影響清宜的婚事,二來也算是高看我,才來找我解決此事。
“茯苓,你進來?!北緛碓陂T口等我的茯苓被我喚進來,“你覺得我把路千常放走,像不像以前的我會做的事?!?p> 我果然還是在意,路千夜沒有相信我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蘇清宵的事。
“非要說的話,按茯苓以前聽說的對比,大小姐是不像從前?!避蜍哒f,叫我歪著腦袋等她的理由,踱步著分析,“以前的大小姐聽不得這種事的,萬事求個‘立刻’,不可能耐心問完一切,還就這么算了?!?p> 聽著我的影子是個暴脾氣的,她好像比我強勢硬朗得多。也是,一個能給自己下汀蘭花毒的人,比我狠得多。
“汀蘭花毒!”
茯苓抓住了我的手,疑惑地問道:“什么汀蘭花毒,大小姐,你說的是路千常公子嗎?他方才不像犯病的樣子吧?”
“不是,茯苓,我從前是不是在瑞王府中了汀蘭花毒?”我緊握她的手,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我可以拿這件事向路千夜證明我不是原來的蘇清宵,因為汀蘭花毒是無治之癥,“對,就這樣?!?p> “小姐,你記憶不完整忘記了,后來大王爺發(fā)現(xiàn)清泠那里有一種蘑菇,一時中毒像汀蘭花毒,但是對人體危害不大,已經(jīng)澄清過了?!避蜍哒f,“放心,小姐你身體好著呢。”
我所有的希望,一下子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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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宜,我回來了。”我到丁氏的院子里,看到清宜一點也不焦急,和琉璃玩起了挑繩子的游戲,“柴房的人我放走了,我決定這事不要告訴爹,你認為呢?!?p> 她只能點頭,事情牽扯路府。
想著這院子里的丫鬟萬一總有包不住的,我走進去了丁氏屋里。丁氏沒有再大吵大鬧,見我進來,她反而用殷切的眼神看著我,我開口說道:“姨娘說孩子是蘇家的,那就是蘇家的。路千常我放走了,只是你院子里的人……”
“大小姐你要殺了她們嗎?”丁氏這個時候倒是非常仗義攔住幾個丫頭,“大小姐她們都是我在蘇南時買回來的,我對她們恩重如山,不會去告密的?!蔽夷玫呐”局鴮崨]錯,都被人如此猜忌,你見過哪個言情瑪麗蘇女主被懷疑這時要殺人滅口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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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清宜撤了之后,帶著茯苓徑直到了前院會客廳,李玗還在。
“爹,外面鋪子的賬目我還沒有查完,今日回來休息了片刻,還是繼續(xù)出去得好。”趁丫鬟添茶的功夫,老蘇和李玗被擋住,我沖林姨娘點了點頭,她滿心歡喜退下了,“長京城的鋪子我們府占了四成,林姨娘母家小林府又占兩成,還有四成都是哪些人的?”
老蘇沒想到我會認真查賬管理府內(nèi)外大小事,對我說:“將軍府中家有一成,你記得不要與他府里的鐘牧琛起爭執(zhí),城東那家瑞扇居老板聽說與他不和,小心你買不到簪子?!?p> 路千夜最喜歡的瑞扇居?
“昨日便聽蘇老說大小姐查賬去了,也不知昨天查了哪些,可與我說說?”李玗刻意舉著茶杯與我說,那毫無血色的臉,一雙狹長的眼,讓人看不到他的內(nèi)心,“大小姐,不知我可有資格與你同去?”
“你去做什么,我走了。”與茯苓轉(zhuǎn)身便乘馬車出門,李玗倒是沒有多說話,“告退。”
昨日借著查賬的名義去了寒山,李瑞突然竄出來傷了路千夜,李玗又卡好時間挑撥我和路千夜,方才李玗說早就知道我要出去查賬……他和李瑞早就知道我要出門,難怪這段時間他一直賴在蘇府,我本以為是為了討好老蘇。
想了想,我們似乎是中計了。
“小姐,你最近越發(fā)心事重重了,還在和路大公子鬧別扭嗎?”茯苓看著我,擔(dān)心地說,“我剛到大小姐院子里的時候,小姐你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你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多好?!?p>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是,我可是現(xiàn)代文明教育體系下長大的人啊。一個平等安寧的世界已經(jīng)離我而去,那時我只需要想著好好工作填飽肚子就可以了。
“長京城的一切都太復(fù)雜了,宮里勢力糾紛像暴風(fēng)雨將要來臨,李瑞又拉著我摻合進了鐘翎兒的舊事,如今丁氏和路千常也給我埋了一顆雷,我不得不想那么多。”我對面前的丫頭說,這個時候我覺得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也并不是看上去的美好,“我知道蘇家在長京城說得上話,絕對不是因為爹的永寧侯之稱,主要還是這些鋪子,所以,我突然意識到,在這關(guān)頭,手里握著錢,比談感情更重要。”
小姐,你只是在跟路大公子置氣,茯苓說。
原來我還是個學(xué)生時曾經(jīng)也生過氣,氣舅舅動不動就吼我,整棟樓都聽得見的那種丟人現(xiàn)眼之后,我就會跑到隔壁大學(xué)的圖書館,裝作是本校生背英語單詞。
“瑞扇居這里停一下,我想進去看看。”真正的我和路千夜的緣分,就是從這里做出來的那把質(zhì)量堪憂的夜明珠扇穗開始的,“茯苓,你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咱們借個假身份進去逛逛?!?p> 茯苓拍了拍腦袋:“那就說是外地來長京城探親的小姐,不如就說老爺?shù)墓式惶K南城淳于府吧,那府與很多重臣都有交情?!?p> 嗯。
我們倆踏進去瑞扇居的門,里面人不多,許是飯點時間的原因。掌柜的年紀并不大,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有幾分脂粉氣,應(yīng)該是個“婦女之友”了:“不知是哪家小姐,想要挑點什么?!?p> “我看你外面牌匾寫的‘瑞扇居’,為何進來偏偏是濃烈的脂粉味,你們這兒除了扇子還有什么?!蔽覍λf,早見識過了他家的扇子,“我們是蘇南城淳于府過來的,對這里也是不熟悉,隨便逛到了這里?!?p> 掌柜的行禮:“原來是蘇南淳于府的小姐,淳于府名下鋪子盡是奇珍異寶多,瑞扇居的東西恐怕不入您的眼。不過我這兒倒是有全姜洲都找不到的夜明珠子,小姐隨我上樓來。”
他說的夜明珠子,路千夜送過我一顆,助清泠出府送出去一顆,太子李珣幫我出瑞王府隨手打發(fā)下人又一顆,看來正是高門望族的公子喜歡的。
到樓上,我才看到瑞扇居中除了那夜明珠子,還有好些黃金珠釵,靠窗的位置又有好些胭脂盒子。掌柜的倒是個有頭腦的,我進來鋪子,確實是聞了這味道,又見“扇”字好奇,突如其來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