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和裘月生的意，哪里看戲都一樣，讓他坐在這里面對孩子不像孩子，大人不是大人的李君，他連說話的腔調(diào)都找不著，還不如去轉(zhuǎn)轉(zhuǎn)，心里也有個數(shù)。
裘月生幾大口喝完碗里的茶水，突然起身霸氣的一揮手道
“走！”
陳凡嚇了一跳，大壯剛給他端上一碗熱茶，他趕緊端起茶碗補上幾口，燙的齜牙咧嘴。
李君笑呵呵的快走幾步到前面帶路，駕輕就熟的把他們帶到了大石頭上。
“這里可以看遍整個山谷，平時都是我自己站在這，今日何其榮幸！”
話說完卻無人應(yīng)答，李君笑了笑道
“之前屯里人手不夠，一部分上山打獵，一部分下地務(wù)農(nóng)，還要一部分人伐樹建谷，進展緩慢，現(xiàn)在好多了，將軍請看，谷中一片繁忙……”
裘月生冷哼一聲打斷李君道
“我本預(yù)調(diào)撥一千人給你，你不要，這人手不夠從何說起？”
“人手和人……是兩回事！”
陳凡冷汗都下來了，這丫頭又故弄玄虛，陳凡到今天都還時不時想起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我養(yǎng)不起那么多人，卻需要人手，就像將軍，隨時有可能腹背受敵，卻不敢招兵買馬一樣?！?p> “你這地方，漫山遍野都是可吃可用之物，如何跟我比？”
“將軍自己愿意因噎廢食，卻要死死盯著我這山溝溝，又是何道理？”
陳凡真想縱身一躍，直接跳下去，肯定摔不死，能摔暈也好，眼前這氛圍，就猶如夏天里的一場雪。
周恒溫倒是不生氣了，他納悶這個小姑娘哪來的膽量？他側(cè)目打量這個又黑又瘦的小姑娘，她說話的語氣與背著小手的樣子，讓周恒溫想笑，可說的話卻值得人深思，尤其那雙眼睛實在是……周恒溫一時竟想不出像什么。
陳凡擦了擦臉上的汗，偷偷看向李君想傳遞些信息，奈何李君不看她，正一臉意猶未盡，不知死活的準(zhǔn)備再接再厲，根本沒在意臉色已經(jīng)如鍋底的裘月生。
“將軍守著兩座城，幾萬將士，即擔(dān)心種了糧食引得敵人前來攻城，又怕萬一敵人攻下城后便宜了他們，所以干脆什么都不種，這不是因噎廢食是什么？”
“姑娘莫亂說，有些事你不懂……”陳凡趕緊插嘴想阻止李君說下去。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懂這片山地能種什么，不懂怎么種，不懂怎么收，不懂那些農(nóng)具怎么用，甚至到現(xiàn)在我都五谷不分！可我懂怎么種希望！將軍又是如何給你的將士們希望的？靠我這點山地？養(yǎng)活你那幾萬將士？”
陳凡雙腿一軟，干脆坐到大石頭上。
裘月生真想一伸手將這個討厭的小丫頭推下去，他咬著后槽牙才忍住了，他怒視著李君，李君微笑看回去。
“你再說一遍！”
“你怕腹背受敵，你怕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你怕懷璧其罪！可你唯獨不怕將士們怎么想！等到有一天敵人來攻，你會怎么勸你的將士們上戰(zhàn)場殺敵？跟他們說‘被砍死總比餓死痛快？！’”
“你……”裘月生憤怒的渾身都在抖，他要殺了她！
“你就這么不信你自己？你就這么不信你的將士？若說這亂世之中還有哪里算安穩(wěn)些，你這遼東鎮(zhèn)算一處！若這兩年你安心種糧，踏實練兵，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腹背受敵又如何？即是軍人何懼一戰(zhàn)？！”
周恒溫，裘月生俱是一怔。
“先不說韃靼，中原亂成什么樣我不知道，但少不得經(jīng)歷燒殺搶掠，缺糧少兵，若是一群蝦兵蟹將，將軍懼誰？若是明主，哪里會不問青紅皂白直接來攻？”
“再說韃靼，他們來不來攻跟將軍有沒有種糧可有關(guān)系？你沒種糧他們就不來了？”
“將軍若要種糧，也不用成片成片的，真要擔(dān)心也可退一步，總有相對穩(wěn)妥的辦法，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方法總比問題多！”
裘月生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李君站在太陽底下，就那么坦誠的看著他，小臉被汗水沖刷著，散落的頭發(fā)貼在臉頰，針腳粗糙的衣裳皺皺巴巴的穿在瘦瘦小小的身體上，可裘月生卻不覺得那么難看了，他認(rèn)真審視著李君，心里反復(fù)重復(fù)著李君的話。
這兩年來，裘月生一直在躲，想躲到周家人來找他，有時，夜深人靜，他甚至?xí)w慕那個帶著家人跑掉的守備，可他不能，他不能丟下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丟下生他養(yǎng)他的城池，更不能丟下他堅守的忠誠！可一下子沒了主心骨，沒了‘為了誰？’該怎么堅持？
誰都可以驚慌失措，唯獨他不可以，也有人勸他趁亂拉起大旗自立為王，那是他從心底都不愿意做的事，他用忠誠堅守著心底的防線，只盼著明日周家人就能出現(xiàn)，如此日復(fù)一日……
“陳大人暈倒了！”
就在裘月生內(nèi)心五味雜陳時，李大壯在大石頭下發(fā)現(xiàn)了歪倒的陳凡。
…………
陳凡沒有大礙，不過是早晨出發(fā)進食本就不多，一路疾馳顛簸，午飯又沒吃，再加上一點驚嚇和烈日炎炎……
胡大夫連方子都沒開，只讓做了一碗粥幾樣小菜讓陳凡吃下，便與常人無異了。
“姑娘可知剛才你已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
剛緩過來，陳凡不禁就埋怨起李君。
李君笑了笑，她哪會不知道，她甚至自己還在算，這個時候掛了，算是第幾集領(lǐng)盒飯。
“姑娘可知我廢了多大的勁才勸得將軍肯來這谷中走一趟，原以為你會好好利用這機會，唉！”
“多謝陳大人，只是……有病得治病，不根治后患無窮?！?p> 陳凡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這不是說他，這是說將軍呢。
“唉，姑娘，將軍不比你我，不能如此直接……”
“所以我說當(dāng)官無趣呀，好了，反正我說也說了，做也做了，你先在李叔這好好歇一歇，我?guī)④姾湍俏粠浌愚D(zhuǎn)轉(zhuǎn)屯子，順便哄哄你的將軍?！?p> 說罷，李君頭都沒回的走了。
“哄將軍？哼，你不把他氣死就不錯了?！标惙残÷曕洁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