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過去
1.
老頭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
桌上放著白粥和幾樣小菜，是我讓小二端進(jìn)去的，老家伙起來倒也沒講究，
呼嚕嚕地全部喝完了，我開門進(jìn)來的時候，他正靠著椅子，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吃好了？”
見我進(jìn)來，他直起身子，笑道，
“小丫頭，倒是有點良心?！?p> 我將手里的酒壺遞過去，“諾，給你。”
重新洗干凈才發(fā)現(xiàn)，酒葫蘆是好看的翠綠色，入手潤滑
一如既往地打開，仰頭喝下，只一口便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么??！”
沒錯，酒葫蘆里的酒已經(jīng)被我全部換成了清茶，提神醒腦的那種
他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苦著臉看著我，
“丫頭，你這是做什么？”
我坐過去，氣定閑神道，
“戒酒吧，老頭?！?p> 聞言，他一臉便秘的表情看著我，
“丫頭，你想我死嗎？”
“我想你多活幾年！”
2.
在我的威逼利誘下，老頭被迫接受了要求，不然我就把那個酒葫蘆扔了，
他寶貝似的，搶過去，揣在懷里，不準(zhǔn)我動半分，
“怎么，傳家寶啊？”
老頭笑笑，伸出一只手，“你不懂?！?p> 害，你這老家伙，還賣起了關(guān)子？
“難道是定情信物？”
老頭的耳朵詭異的紅了，乖乖，有故事??！
“真的是?。】旖o我說說，咋回事！”
“哎，那還得接著上回說到的地方，繼續(xù)說。”
3.
因為那次相遇，高僧和軒轅翊便熟絡(luò)起來
軒轅翊天生聰慧，又懂事，很難有人在跟他接觸之后不喜歡他，
藥僧也很喜歡他，只是他貴為太子，課業(yè)繁忙，鮮少有時間，
那日見了面之后，快到藥僧離開，才再次見到了軒轅翊，
“老頭，又見面了！”
軒轅翊似乎很喜歡藥僧，見到他的時候，像是褪去了貴為太子的氣質(zhì)，
就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眉眼透亮，笑容純粹
“可是我要走嘍，小子！”
他也不喜歡叫他太子，那樣生分的稱呼令人難受，
“老頭，那你還會回來嗎？”
大概是不會了，但是觸及到軒轅翊希冀的眼神，拒絕的話，又難以說出口，
便點點頭道，
“有機(jī)會的話，興許會回來的?！?p> “那有機(jī)會的話，可以帶我出去看看嗎？”
藥僧點點頭，轉(zhuǎn)身便離開了皇宮，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他被請了回來，
這次不是為了祈福，而是為了救人。
4.
躺在床上的軒轅翊，臉色發(fā)白，皺著眉頭，額前冷汗不斷，
藥僧摸到脈搏后，心下一沉，面上倒是從容，
只遣退眾人，獨留下軒轅翊的母后一人，
“大師，翊兒怎么了？”
藥僧抬頭，看著面前的人，嘆了口氣道，
“太子，是忠蠱了……”
饒是深居宮中，也知曉所謂的“蠱”有多么可怕，
這是一種秘術(shù)，正道方可救人，邪道便是殺人的利器，
皇后想不明白，為何有人會對自己的皇兒下手，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可有法子醫(yī)治？”
藥僧沉默下來，這蠱術(shù)他雖了解，但是眼下并不清楚軒轅翊中的是哪一種，
蠱術(shù)來源很多，有情蠱，母子蠱，絕情蠱，生死蠱，
每一種的解法都不同，每一種的危險程度也不同，
“太子這般多久了？”
“三天了……”
藥僧算了一下，只剩下四天的時間了，一般的蠱術(shù)發(fā)作均是七天之期，
一旦過了七天，縱然是大羅神仙，也回天乏力了，
藥僧走到床前，覆上太子的額頭，
“我先施一針，叫太子不要那么痛苦?！?p> 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攤開，金針有序地排放著，
“娘娘你把這些日子，太子的吃穿用度全部記下來，這蠱必須從頭查起。”
5.
藥僧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才找到了蠱的來源，是最兇的一種蠱，生死蠱，
此蠱之所以兇險，是因為難以找到源頭，
首先需要一對雙生蠱蟲，分別放入人身中，
通過對其中一人的刺激，來傷害另一人，原理很簡單，但是生死，生死，
只能有一人生，另一人必須死，
“娘娘，只有找到藏著另一個蠱的人，才能救活太子?！?p> 可是眼下，去哪里找呢？
皇后看著臉色越發(fā)蒼白的軒轅翊，心中滿是煎熬，
“大師，這另一個下蠱，對人是不是有什么要求？”
藥僧恍然道，“的確，要想達(dá)到最佳的效果，最好是血親關(guān)系。”
聞言，皇后便笑了，眼角掉落的淚水像是剔透的珍珠，
“我知道了，大師，你等我?！?p> 6.
皇后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深夜，她發(fā)髻散亂，眼圈通紅，
但是眼神堅定，像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左右她接下來的決定了，
“大師，還有一種解法，對嗎？”
藥僧一驚，隨即道，“娘娘，想說什么？”
皇后苦笑著，“生死蠱，一命換一命，只要有的換，不就好了？”
“可是，娘娘！”
皇后擺擺手，“大師不必多言，我已經(jīng)決定了?！?p> “娘娘，三思??？”
皇后走到床邊，輕輕地摩挲著軒轅翊的臉頰，
“可是我的孩子在受苦啊。”
“大師，若是不救，兩人均會身死對嗎？”
藥僧不清楚皇后如何得知這些，只能嘆了口氣道，
“生死蠱，生死蠱，無生便死了?！?p> “大師，您確定，只要有一命，就能換一命嗎？”皇后問道
藥僧點點頭，“一命換一命，死消生長。”
“那便開始吧。”
“娘娘……”
藥僧還想說些什么，皇后打斷他，
“大師，我拜托您，以一個母親的身份?！?p> “好?！?p> 7.
藥僧只記那天下了整整一夜的雪，太子的東宮里亮如白晝，
即便燃盡香爐的檀香，也退散不掉漂浮的血腥氣味兒，
偌大的宮殿，只有藥僧一人清醒，
他拔下最后一根針，扒開太子的眼瞼，看見那道黑線消失，才松了口氣，
轉(zhuǎn)而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皇后，皓白的手腕上，隱隱出現(xiàn)了一道紅線，
藥僧忍不住嘆了口氣，將燃盡的紙灰包裹在平安符中，系在了太子腰間，
又剪短斷的一截頭發(fā)，放入黃紙中，一同燒盡，最后滴入自己的血，
將金針灼熱，一把扎進(jìn)手腕，直到紅線的顏色褪去，只有一道輕微的細(xì)痕，
“三年，皇后娘娘，老夫能做的只有這些了?！?p> 8.
三年之后，藥僧又見到了軒轅翊，只是這次他一身素縞，而他自己狼狽不堪，
“小子，我們又見面了?！?p> 彼時的軒轅翊已經(jīng)長成了翩翩公子，有了儲君的風(fēng)范和氣度，
只是在看到藥僧的那一刻，眼眸中的光燃起又灰暗，最終只剩下一片漠色，
“沒想到啊，昔日的得道高僧，如今竟是這般模樣，真是令人唏噓不已啊?！?p> 站在高位上的人細(xì)細(xì)地打量著自己的指尖，輕笑著，只是眼神令人發(fā)寒，
“太子殿下，想清楚了嗎？要做這筆交易嗎？”
藥僧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么，只是覺得眼下的局勢對軒轅翊很不利，
“殿下！以大局為重??！不用管老夫?！?p> 話音剛落，他便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散亂的額發(fā)，難以還看得出這是昔日的得道高僧？
這三年，他隱姓埋名，放棄自己身為高僧的榮耀，東躲西藏，逃避追殺，
卻還是再次落入皇室之手，要殺自己的人，此刻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不過是個糊弄人的老東西，還敢放肆，怎么，會幾個蠱術(shù)，就真把自己當(dāng)神仙了？”
“在我看來，你不過就是一只螞蟻，本宮想踩死，就可以踩死的那種！”
藥僧抬頭看著上面的人，明明有著相似的容貌，神態(tài)卻完全不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然啊，牡丹永遠(yuǎn)是牡丹，山花永遠(yuǎn)是山花啊?！?p> “你說什么！”
“混賬東西，出言不遜，來人啊，給我打！”
細(xì)密的拳腳落到身上，本就支撐不住的身體更加脆弱，
“夠了！”軒轅翊出聲道，冷眼看著面前的人，
“周貴妃，你不就是想當(dāng)皇后嗎？好，我成全你！”
“但是，你必須放了他！”軒轅翊指了指藥僧，
“把他完好無損的交給我！”
周貴妃笑了，“果然和你娘一樣，都是個念舊情的啊。”
“詔書未下期間，他必須待在宮中，否則，我有的是方法叫他，生不如死！”
臨走前看了一眼倒在地下的藥僧，又看了看軒轅翊，頭也不回道，
“這種廢物也值得你救？”
9.
“老頭，你走吧，走的越遠(yuǎn)越好！”
藥僧看著已經(jīng)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少年，終是不忍心道，
“小子，想走嗎？想走的話，一句話的事兒，老夫帶你離開這里！”
軒轅翊咬著嘴唇，生怕說出心里的話，好一會兒，才重新說道，
“不走了，老頭兒，母后說，叫我好好地陪在父皇身邊?！?p> 他看了看身后的皇宮，又看了看遠(yuǎn)方，“母后說，叫我守護(hù)好這天下。”
“傻小子！”藥僧知道，他貴為太子，自然是不可能離開，
他只是覺得心疼，心疼這吃人的地方，以后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了，
“沒事兒的，老頭兒！母后說，我不是一個人！我有百姓！”
“民如水，水載舟，只要我愛民如此，賢明寬宥，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站到我身邊的！”
真是天真啊，可是那眼里的光叫人無法忽視，這才是王朝需要的儲君?。?p> “有時間老夫再回來看你??！”
軒轅翊點點頭，將手里的盒子遞了過去，“老頭，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拿好了！”
“待我有了自己的力量，就能保護(hù)你了！保護(hù)所有人了！”
傻小子，那誰來保護(hù)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