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容讓獨孤楓雪覺得脊背發(fā)涼，她收拾了眼淚，小心謹慎地問獨孤楓雪：“呃……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嗎?”“太多了。”衍宿一句話，給了獨孤楓雪當(dāng)頭一棒?！拔液芎闷妫谀愕难劾?，獨孤老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什么樣的人？”獨孤楓雪倚在門框上，望著遠山，說：“她很不愛笑，總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樣子?！?p> 獨孤珈楠站在祠堂外，望著祠堂里成百上千牌位，經(jīng)不起歲月的磋磨，一年比一年更顯蒼老的背影在獨孤楓雪腦海里閃過。
“浩劫之戰(zhàn)后，我奶奶就淡出朝野了。在軒轅仲天出生之后，她就完全不過問朝廷里的事情了。”獨孤楓雪回憶道，“我總覺得她很不開心。”她嘆了口氣，說：“我小時候不懂事，到別人家做客，看別人家人丁興旺，熱熱鬧鬧的。我回來就老愛問她，我們?nèi)藶槭裁茨敲瓷?？每次問起的時候，她總是黑著臉不回答。后來知道是因為浩劫之戰(zhàn)，家里人都戰(zhàn)死了。我這才知道奶奶為什么一直不愛笑了?！?p> 浩劫之戰(zhàn)，是獨孤府的禁忌。就在那一日，獨孤氏百余人，包括獨孤楓雪的爹爹和他龍鳳胎的親姑姑全都殞命在了朱厭的利爪之下。獨孤珈楠作為獨孤氏唯一幸存者，為族中百人收尸入殮。其中還包括他的兒子和女兒。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已經(jīng)是人間至痛了，更別說她要送別一整個家族的人。
浩劫之戰(zhàn)后，喧鬧的獨孤府成了一座死城。城里只剩一個孤老婆子和一個尚在襁褓里的嬰孩。所以，府里的人都默契地不提往日獨孤府的喧囂。免得勾起老太太的傷心往事。
“前輩問我這個問題，是準(zhǔn)備顛覆我奶奶在我心里的形象嗎？”獨孤楓雪已有前車之鑒。
獨孤麟在獨孤氏的地位就如同月亮在夜空中的一樣，無人能與之爭輝。她是蒼離國開國王后，是獨孤氏里少有的陪著蒼王平定天下的女中豪杰。獨孤氏女子皆以她為榜樣，就連獨孤楓雪也是。
可是，獨孤麟的光輝形象，就因為衍宿的一句“我看見她用心血渡化了千瑾草”被顛覆。
今天，聊起了獨孤珈楠，獨孤楓雪心中又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衍宿嘆了口氣，道一聲：“算了，有些事情，你以后慢慢會了解到的?！?p> 獨孤楓雪一愣，心想：難道我猜對了？
“你家老太太是個了不起的人?！毖芩拮隽私Y(jié)束語。
這句話，衍宿說得不假。獨孤氏入主蒼離國千年，留下了無數(shù)古籍文獻，獨孤珈楠是第一個將這些文獻整理歸類，建立總錄的人。
兩人原本發(fā)掘出的共同話題，又因此打住了。
氣氛再一次陷入了尷尬。兩人沉默了好半天，衍宿看獨孤楓雪情緒穩(wěn)定了之后，才又開口說話。他問獨孤楓雪：“其實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關(guān)于囚夜墜崖這件事。特別是執(zhí)劍提起的那兩個神神道道的路人。你能跟我講講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嗎？”
一提到神羅峰的事情，獨孤楓雪就想起了執(zhí)劍斬殺朱厭王的事。她蹙起了眉，問衍宿：“前輩，執(zhí)劍能斬殺朱厭王，你是不是覺得在情理之中？”
衍宿眸子顫了下。想避而不談這件事情。但獨孤楓雪總是為這件是糾纏，他不得不答。沉思了片刻，衍宿說：“剛才你在車上，一定聽到我勸執(zhí)劍的話了?！?p> “你指的是哪一句？”獨孤楓雪問。
衍宿說：“我說執(zhí)劍是見過情劫的人?！彼麗澣蝗羰У乜戳霜毠聴餮┮谎?，說：“他見過兩場情劫，都是刻骨銘心的情劫。一場是見過我和萬劫的禁忌之戀。”
獨孤楓雪心里顫了下。心想，另一場莫不是執(zhí)劍自己經(jīng)歷過？
衍宿像是看透了獨孤楓雪的心思，笑言：“不是你想得那樣，執(zhí)劍還沒對哪個姑娘動過心?！彼樕系男θ轁u漸淡去，說：“另一場情劫是他爹娘的?！?p> 是執(zhí)劍爹娘的？獨孤楓雪十分吃驚?！皥?zhí)劍不愿意說穿，一直回避的事情難道是有關(guān)二老的？”畢竟事關(guān)長輩的過往，不像同輩之間的事情，更需要謹慎對待。
“當(dāng)然！都說了是情劫，其中勢必有些難以啟齒的過往。就像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姓伊耆，不想讓人知道我是龍陽一樣，每個人的心里總有一些事情，是不能與人分享的?！毖芩藿o了獨孤楓雪肯定的回答。
“事情跟他胸口上的封印有關(guān)？”獨孤楓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嗯。而且關(guān)系重大?！?p> “當(dāng)真一點都不能透露？”獨孤楓雪不死心
衍宿輕笑道：“如果我未經(jīng)他統(tǒng)一就把他雙親的過往說給你聽，你覺得合適嗎？想想歸海光，再想想我？”他善意地提醒著獨孤楓雪。
獨孤楓雪覺得確實有些不妥。之前歸海光未經(jīng)衍宿的同意就把他有龍陽之癖的事情告訴了自己，現(xiàn)在搞的大家說話都很尷尬。
“畢竟是執(zhí)劍的家事，他如果愿意告訴你，自然會對你說的?！毖芩拚f。
“那他的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封印啊？看你那么好奇，可以淺淺的跟你解釋下。但你不準(zhǔn)笑話他?！毖芩尥蝗幻硷w色舞起來。
“笑話他？”獨孤楓雪不明白執(zhí)劍的封印有什么值得笑話的。他都疼成那樣了，她可笑不出來。
衍宿咳了一聲，正了正聲色，說：“他那封印其實有兩道。一道是封印他體內(nèi)靈力的。一道是他給自己下的詛咒?！?p> “詛咒??？”獨孤楓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事情說來話長。”衍宿揉了揉鼻子，看著獨孤楓雪：“你們這樣大家閨秀，很少有人能為自己的姻緣做主的吧？”
獨孤楓雪點點頭。不說自己，單說朝堂上那些大臣的子女，幾乎所有人的姻緣都是為了壯大家族勢力的政治聯(lián)姻。
“執(zhí)劍的父母就是政治聯(lián)姻。”衍宿點到為止，“想必結(jié)果不用我說，你應(yīng)該清楚吧?！?p> 結(jié)果，獨孤楓雪自然清楚。既然是政治聯(lián)姻，又有幾個人能兩情相悅？好一點的，成親之后還能做到互敬互愛，慢慢產(chǎn)生感情。糟糕的可能連相敬如賓都做不到。
“這場政治聯(lián)姻，就是執(zhí)劍娘親的情劫?！毖芩扌那橛行┏林?，“天下誰人不想求得一人心？求得一個專情于自己的人，與他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但這樣的美好感情，在政治聯(lián)姻里根本就是奢望?！?p> “執(zhí)劍的娘親就犯了這樣的錯誤。她以為自己天之嬌女，憑自己身份和地位，嫁給執(zhí)劍的爹之后，能得他一人心?？蓤?zhí)劍的爹只把這場姻緣當(dāng)成穩(wěn)固家族的手段。成親之后，依舊留戀在花叢中。她娘為此傷透了心，幾乎賠上了性命?！?p> “執(zhí)劍那時雖然年幼，但見不得母親受苦。找他父親理論。他父親居然告訴執(zhí)劍，你以后也會這樣。跟一個自己根本就不愛的女人結(jié)婚生子。你想，當(dāng)執(zhí)劍聽到自己的父親根本就不愛自己娘親，而且自己日后也會成為他父親這樣的人時，他是怎樣的心情？”衍宿看著獨孤楓雪。
獨孤楓雪心中五味雜陳。她在朝中也有閨蜜，每次聚在一起，聽姐妹們聊起跟一個自己根本就不愛，也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是何等煎熬痛苦，獨孤楓雪就覺得十分恐怖。兩人朝夕相伴，睡在同一張床上，卻形同陌路，那種感覺大約像萬箭穿心一般吧。
“執(zhí)劍那時候才幾歲？九歲吧……很多事情懵懵懂懂，不懂什么叫政治聯(lián)姻，理解不了兩個根本不相愛的人怎么會走到一起。他爹平日留戀花叢連家都不?；?。她娘含辛茹苦把他帶大。他自然舍不得娘親受這樣的委屈。本來父子之間的感情就淡漠，執(zhí)劍越是跟他父親較勁，父子兩的關(guān)系就越差。”
“執(zhí)劍嘛，你知道，他脾氣很好。但這種人生氣起來才最可怕。終于有一天，父子倆的矛盾徹底爆發(fā)。他是家中嫡長，又是獨子。為了他娘妻的事情，他恨毒了父親家。干脆一道封印封印了從父親家繼承來的靈道天賦。他是嫡長，他父親怎么可能任他胡鬧，便要找人來解這封印。他便在這道封印上加了一道死咒?！?p> “死咒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衍宿怕獨孤楓雪不懂死咒是什么意思。
獨孤楓雪垂著眸子，說：“我知道。死咒就是不達到解咒條件，就無法解開的封印。強行解咒的話，輕則靈道被廢，重則命喪黃泉?！彼钗艘豢跉猓瑔枺骸敖忾_執(zhí)劍死咒條件是什么？”
“愿得一人心。”衍宿淡淡地說道，“他求這世上能有人與他兩情相悅，白頭偕老?！?p> 獨孤楓雪莫名一陣心酸。她似乎明白衍宿為什么總是提醒她男女授受不親這件事了。并不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是因為有些東西，她給不了執(zhí)劍。衍宿怕她能給得了兩情相悅，卻給不了白頭偕老。獨孤楓雪抬起眸子，傷感的看著衍宿。
看獨孤楓雪的眼神，衍宿知道她已經(jīng)明白自己提醒的用意了。他淺笑道：“我這人說話直白，有些話我也不同你迂回了。我是經(jīng)歷過情劫的人，我不想身邊再有誰為情所傷。不管是執(zhí)劍……還是你?！彼麗蹜z地看著獨孤楓雪，就像看著自己的妹妹一樣，“你要知道，情傷，天下無藥可醫(yī)……”
字字如刀，刺痛著獨孤楓雪的心。“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嗎？”衍宿輕笑道，“如果不是戾天之亂，你已經(jīng)是蒼離國的王后了。你有你的去處，哪怕蒼離國亡國，你真的自由了，執(zhí)劍也不會是你的歸宿?！彼嗥嘁恍Γf：“都是名門之后，跳脫出命運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嗎？”
獨孤楓雪惶恐地看著衍宿。
衍宿說：“在龐大的家族勢力面前，政治聯(lián)姻是區(qū)區(qū)一道封印就能阻止得了的嗎？要聯(lián)姻，誰還管執(zhí)劍的封??？只要他活著，能履行傳宗接代的職責(zé)就行。誰還管他靈道完不完整。你別忘了，執(zhí)劍的家族和伊耆氏是世交?！彼牧伺男乜冢凳灸切┭b在白色小瓷瓶里的千瑾草藥丸。
獨孤楓雪的心猛地一沉。那些只要不死就能愈傷的藥丸……
“這東西不止我有……”衍宿無奈地笑著。
“呼……”獨孤楓雪嘆了口氣，
“你要破局，就專心破局吧。別牽扯太多。”看著獨孤楓雪沉重的表情，他知道多說無益?！爸劣趫?zhí)劍斬殺朱厭王一事，我覺得在情理之中。這句話你應(yīng)該聽說過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梵空這么大，不僅僅只有夜滄瀾有能力斬殺朱厭王。能與伊耆氏結(jié)成世交的家族，不會差。”
“我知道了……”獨孤楓雪垂著眸子。不管怎么說，她心里的疑問基本算是解開了。
天邊飄來一片烏云，遮住了火辣辣的日頭。天色陰了下來，原本清晰的遠山漸漸隱入了山間騰起的霧氣之中。
獨孤楓雪望著迷蒙的遠山，平靜了下心緒，對衍宿說：“那天神羅峰上真的是一片混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