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瑞四處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雖然看起來十分樸素簡陋,但每一件家具都是比黃金還貴重、好看的上等木料制成,加之名匠精雕細(xì)鉆,實是奢侈得緊。
就比如一扇竹木屏風(fēng),看上去似乎普普通通,但那木料懂行人一看就知是萬中無一的奇珍黑金竹,而那開孔的手法更是平湖劉大海獨(dú)一分的百孔不透法。
再比如一件木桌,木料看起來同尋常松木一般無二,但隱隱飄來的香味告訴花瑞那是沉香木,只有松樹在湖底浸泡了上千年才能形成的罕見木料,上面細(xì)細(xì)的花紋其實是大有文章,必然是雕刻大師魏光的得意之作。
那沉香桌上放著一張上等薛濤箋,上面端端正正寫了許多字,花瑞心亞好奇,走向那桌只見紙上用香墨淡淡寫了幾十個清麗俊秀的蠅頭小楷:“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
花瑞心下一凜,難不成這美若天仙的姑娘竟已有了心上人不成?
“你干什么!”
背后傳來了王小姐略帶責(zé)備的嬌喝。
花瑞心神慌張,忙將手中的紙放下,岔道:“姑娘的字真好看!”
“哪有?”王小姐明眸下視,羞道:“隨便寫寫罷了?!?p> 花瑞默然,王小姐素手捻來,將她父親大壽收到的那些稀奇字畫一張一張地鋪開。眉飛色舞,指指點點,這一張如何恢弘大氣,那一幅怎樣別具匠心,看上去極是興奮。
但花瑞卻無心觀賞這些她極其喜愛的字畫,他的一顆心都悄悄掛在那王小姐那散發(fā)著光彩的眼睛上。
突然,這眼中現(xiàn)出一絲羞澀,連那無暇如玉的面頰上也微微粘上了一絲緋紅。
他暗暗奇怪,低頭一看,只見王小姐正拿著的那畫上,一個面貌白凈,唇紅齒白,眉和目朗,風(fēng)度翩翩的白衣少年神采飛揚(yáng),正微微笑著。不禁心下納悶:這小白臉有什么好看的?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那兩撇黑亮亮的胡子,他很愛惜自己的這兩撇小胡子,將它們修得很整齊,如果有人想剃掉他這兩撇胡子,那簡直比要他命還難。
花瑞嘆了口氣,突然看見那畫后的落款:王莞遲作。
筆意清麗,正是方才所見的蠅頭小楷,突然似乎恍然大悟,妒火不由大生,問道:“這是你畫的?”
王小姐紅著臉點了點頭,小聲道:“讓相公見笑了?!?p> 花瑞看她眉目之間顧盼生情,心中那把火更是燒得難奈,并不理睬,只是問道:“這是你心上人了?”
“不是啊!”王小姐趕忙回道,眼光與花瑞剛剛一接,便又立刻閃開,低下頭喃喃道:“這是我按著自己的想象畫的?!?p> 花瑞冷笑了兩聲,但見王小姐兀自低頭微笑,一臉?gòu)尚?,就像一朵便要綻放,但還未完全盛開,含著露水的花蕾。
突然之間,花瑞心底埋藏獸性如火山一般噴發(fā),他的眼中冒著渴求的火焰,他像一只雄獅向王小姐撲去。
王小姐先是一楞,隨即大呼起來。
花瑞知道金背大刀王忠推行人人平等,家中并無低賤的仆人,便也不理睬,自顧自地去撕王小姐那布料上乘的白色衣衫。
王小姐揮著白藕一般的手臂,拍打著花瑞,但花瑞何等功夫,縱使她衣服再結(jié)實,不一會兒也變成了一條條碎布飄揚(yáng)在屋子的各個角落。
一具完美無暇的銅體出現(xiàn)在花瑞眼前。
花瑞卻楞住了,他感覺自己在玷污的是一幅神圣的軀體,自己萬不該對這樣一具無暇的身體行此骯臟之事。
聽著王小姐稀稀落落,風(fēng)鈴一般的哭聲,他越想越惱,忽然抬起右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道了句:“對不住?!北阋滦湟粨],翻出窗子,飄然而去。
世界安靜的出奇。
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又好像是暴風(fēng)雨之后的寧靜。
王小姐扒在她那素雅的小床上,能聽見的只有她自己淡淡的抽泣聲。
她將臉埋在那嗅著白色小花的被褥上,那白色小花上漸漸粘上了露水。
漸漸被露水淹沒……
王小姐抽泣了一陣,便拾起一件新衣服,重新打扮后將地上的碎布料掃了干凈,包成一包,悄悄地繞到屋后,小心翼翼地把包袱埋在了屋后的地里。
一切似乎都同往常一樣了……
只是王小姐卻神志恍惚起來,總是心不在焉,王忠?guī)状螁査?,她都搖頭不語,卻每每在一個人的時候紅了眼眶。
決不會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她的身體只能給她的丈夫瞧,那日花山而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個清清楚楚,是不是意味著她這輩子都要和那個留著兩撇胡子的男人栓在一起了呢?
日夜思索竟變成了日思夜想,花山而占據(jù)了她的整個腦海,再也揮之不去。
她是多么想再見他一面??!
“如果我再見到花山而我一定會問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那日為何要如此對我!”
可連了幾天,花山而都沒有再出現(xiàn),她開始惶恐不安,竟思念起他來。
她躺在床上,會想到自己被她脫光,被粗暴地丟在床上的場景。
坐在竹雕小椅上,會想到花山而一屁股坐下,呆呆的情狀。
趴在書桌前會想到花山而正讀著她寫在薛濤箋上的詩句。
把玩字畫時又記起她曾一張張地將這些字畫說給他聽。
可是,她對花山而的記憶也就只有這些了……
一日,王小姐又坐在書桌前,正出神間,突然響起一聲悶雷,她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筆下竟又多了八個小字: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
她輕嘆了一聲,推開窗子,只見外面的天已漸漸黑了,烏云密布,想來大雨將至。
一陣風(fēng)吹吹動了一片白凈的衣角,她心中一凜,忙忙看過,只見門外站了個面貌白凈,神態(tài)溫和的年輕人。
這不正是她畫中那個朝她笑的男子嗎?
她以為自己身在夢中,暗暗掐了自己一下,隱隱生痛,便又揉了揉眼睛。
那年輕人也轉(zhuǎn)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王小姐這才看清,這個同自己畫中青年極其相似的竟是幾日前非禮自已,幾日來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剃了胡子的花山而!
花瑞向她揮了揮手,王小姐楞了楞,心神大亂,不知如何是好。趕忙關(guān)上窗戶,恍恍隱惚地坐了下來。
嘩……嘩……嘩……嘩……
大雨傾盆而至,王小姐暗道:“完了,雨下這么大,他必是走了?!彼⑽⑼崎_了窗子,透過那一條細(xì)縫,她看見花瑞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身上那件干凈亮麗的白衣早已濕透。
王小姐不禁暗暗擔(dān)心:被這雨一淋,他會不會生病?他生病了該怎么辦?他不會病死吧?
關(guān)心則亂,諸多念想給至沓來,直急得她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停地踱著步。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拿下了主意。
她推開門,喊道:“雨下大了,你進(jìn)來避避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