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照定在6月9日,日子平和而忙碌地推進。越來越多同學傳來了簽約的喜訊,沒有定下來的只是寥寥。
潘銳是這寥寥中的一個。他隔三岔五地跑出去面試,始終沒有確信。夏至沒有多問,她心里也慌,但只能等著。
這兩個星期,夏至每天晚上下班,潘銳都會到地鐵站口接她,兩個人再牽著手慢慢走回宿舍。不累時,她會跟他說說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太累了,就安安靜靜地走著。
就算什么都不說,她也覺得滿足。她想,他是真的對她好。再難,總會過去的,她得有這個信心。
內刊工作的進展,磕磕巴巴的,但大體還是順利的。夏至沒能按照她們原定的想法在6月前定稿。
初稿倒是趕出來了,梁家寅沒說什么,上送到王博逸那里,提了意見,打回來讓她們重修。趕了兩天,又送上去,又打回來。
倒不是她們沒能改好,而是王博逸一會兒一個想法,每次上送,總讓她們按照他的新想法添加點什么或者改動點什么,就這么反反復復改了一個多星期。
面子上,彭芮晗總說王博逸構想很獨到,狠狠夸一番,有時夏至也覺得這是不是夸得有點過分了,有拍馬屁的嫌疑,不過也只能跟在后面使勁夸。
一轉頭,吃飯時彭芮晗就開始悄悄地跟她吐槽。
彭芮晗一會兒說王博逸只知道拍腦袋,沒一個整體的規(guī)劃和思路,這樣不但苦了手下干活的,還降低工作效率;一會兒說他老是外行裝內行,其實某個東西根本就不應該這么辦……
夏至點頭稱是,然而心里也默默地說了句,他裝內行裝得那么過癮,還不是因為你一通吹捧……
盡管這樣,兩人還算是合作無間。稿子終于定下來了,彭芮晗對版面設計一竅不通,排版的工作只能讓夏至來干,彭芮晗負責校對、找圖片,她每排出一頁,就打印出來給彭芮晗。
這項工作昨天才開始。因為操作不熟悉,夏至排得很慢,還老出錯,焦頭爛額地一天下來才排了四頁,彭芮晗也不好意思干坐著,就拉把椅子坐她旁邊看,順便也提點意見。
今天夏至請了假拍畢業(yè)照,她本來還擔心著彭芮晗這一天該怎么整這個版面,結果彭芮晗說她也要請假,學校里有事。
夏至覺得自己也是瞎操心的,自己還忙不過來呢!
6月9日這天,夏健鋒和何艷一大早就從康洲坐車過來,弟弟夏遠也想來看看熱鬧,但剛好碰上高考,只能作罷。
相對于夏至,夏遠從小成績就不太好,沒少挨夏健鋒的罵,可是這幾天夫妻倆還是緊張兮兮的,調了好幾個鬧鐘擱床頭,前兩天何艷還跑到考場外等著夏遠出來。
今天剛好碰上夏至拍畢業(yè)照了,沒有法子,只能早上先掀了夏遠起床,給他備好早餐才出門趕車。還好是最后一科了,是騾子是馬,也溜得差不多了。
夏至讓兩人從車站下車后直接打的到楠師,然后她出校門接應,之后再趕去行政樓前集合拍集體照。
她穿了件白襯衫、黑西褲,年級發(fā)的學士袍用袋子裝著,在前面一邊帶路,一邊向夏健鋒和何艷介紹校園建筑。
康洲離楠洲雖然只有兩個鐘頭的車程,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來學校看她。
何艷臉色常年蒼白帶點蠟黃,背有點佝僂,平日極少出門,最多每天去買個菜、樓下小區(qū)逛兩圈,坐車去得最多的是醫(yī)院。
接她下車的時候,她腦門上貼著個米色的塑料小圓點,夏健鋒說那是暈車貼,夏至才忽然驚覺,何艷這輩子幾乎沒出過遠門,兩個鐘頭的大巴對她來說是真的很難熬了。
她挽著何艷的手走在校園里,第一次覺得自己作為女兒,根本沒盡過多少孝道。
就連何艷生病住院那些日子,她也因為要參加高考被夏健鋒禁止離校。
何艷的真實病情,她是在高考過后才知道的,她一直以為就是個小病小痛,夏健鋒也說做完手術就好了,沒有大礙。
何艷做手術時,她正在課室里做著月考題,那一次的月考,她考了年級第八,是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
夏至也后怕過。要是那一次,何艷出不了手術室,為了那場該死的考試,她就連何艷的最后一面也見不上了。這加深了她對夏健鋒的怨念,她實在無法理解他的做法。
不是說她親情觀念有多深刻,恰恰相反,她覺得自己從小就和父母不親,不管做什么事情,她都很獨立,父母也很少管她,在家里經常話也說不上幾句。
可是那畢竟是生她養(yǎng)她的母親?。∷袡嘀?。至今想起,她還有點忿忿。
夏至的手指貼在何艷手臂上,觸摸著她松松垮垮的皮膚,鼻子酸了一下。她指著行政樓前聚集的穿著學士袍的人群說:“我同學都在那邊呢?!?p> 何艷點點頭,用另一只手里的紙巾擦了一下汗:“這學校那么大啊?!睆膶W校正門走到行政樓,何艷出了一身汗。
夏健鋒背著手邊走邊四處張望:“大學是這樣了,像個村子似的?!?p> 楠師的情況夏至有回家里跟他們說過,不過親眼見總是不一樣的。何艷又說:“那早知道讓夏遠也考這大學啊,多好的學校。”
夏至哭笑不得,不說夏遠的成績能不能上楠師,何艷光走一走這校園,就斷定這學校很好了?她說道:“現在的大學規(guī)模大一點的大部分都這樣,小遠報的工大也差不多這樣。”
“你弟要能考得上工大才怪?!毕慕′h噴了一句,夏至不說話,是這樣沒錯,但那話說得好像夏遠不是他兒子似的。
走近行政樓,夏至看到了潘銳,他手里捧了一束花走向了她。
“呀,我還有花收呢!”夏至笑著接過了花束,潘銳還是第一次送花給她呢,連情人節(jié)也沒送過。
夏至轉向兩老介紹道:“我同學,潘銳。”
潘銳靦腆地笑著:“叔叔阿姨好?!?p> 夏至沒向兩人提起過潘銳,兩人點頭應著,夏健鋒上下打量了潘銳兩遍,何艷眼里滿是愕然。
潘銳被看得很不自然,他抓了一下頭,對夏至說:“我去和阿明他們打個招呼?!?p> 阿明是潘銳在中文系的球友,夏至在4班,他在1班。夏至說:“去吧,等下過來拍照哦。”
看著他跑遠的背影,何艷問:“那是誰?”
“朋友??!”
“男朋友?”夏健鋒加了一個字。
“朋友?!毕闹翉娬{。
她才不想在這種時候又聽夏健鋒的長篇大論,她都能猜到他會說些什么,比如不要吃虧啊,要保護自己啊,要看清楚對方為人啊,對方家境怎么樣啊……
她都和潘銳說好了,就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去見父母,過幾天輪到他拍畢業(yè)照,她也是這么操作,工作的事已經夠兵荒馬亂的了,沒必要再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