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王瘋了!
看著李道宗面不改色,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這是大唐朝臣的第一反應(yīng)。
契丹、靺鞨、奚族分明就是大唐藩屬,不時入貢請求冊封賞賜,對于這一層關(guān)系,李道宗身為禮部尚書理當(dāng)一清二楚。
他怎么就敢罔顧事實,公然聲稱靺鞨乃是高句麗藩屬?
這是嚴(yán)重的外交事件,李泰讓勿吉長興下跪是抓住了道義的高點,加上大唐國威君威的威懾,勿吉長興莫敢不從。
李道宗身為禮部尚書,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將靺鞨剔除大唐藩屬,這既是對大唐遼東宗藩體系的否定,也是對鴻臚寺大典記錄靺鞨入貢稱臣的否認。
終于來了!
泉文生和高玉琪精神一震,他們一直提防李泰借題發(fā)揮,將這把野火燒到高句麗身上。
雖然幾經(jīng)推演,大唐不可能掌握實際證據(jù),以此證明靺鞨與高句麗的實際宗藩關(guān)系。
反倒是大唐,無論鴻臚寺還是禮部,對于靺鞨入貢稱臣大唐的記錄,無不鐵證如山不容置疑。
高玉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道宗,又看了看李泰,終是一言不發(fā)。
李泰再度沖高玉琪點了點頭,高玉琪眉頭一皺,他能夠感受到李泰目光的善意和別有意味。
這又是何道理,高玉琪眉頭皺得更深了。
那日昆侖居前相救李泰以后,李泰并未遣人表示致謝,自己上門拜訪也被魏王府門子婉拒。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選擇靜觀其變。
泉文生心跳如雷。
李道宗好大一口黑鍋扣來,身為屬國搶奪宗主之藩屬,這口鍋大到足以壓死高句麗。
雖然是事實,不過無憑無據(jù),江夏王“無端”誹謗咬人,高句麗自然不會答應(yīng)。
本以為高玉琪會憤然反擊,但這個高句麗的恥辱竟然與李泰眉來眼去,這讓泉文生出離憤怒,而后深感恐懼如墜深淵。
高玉琪和李泰……
泉文生想到了一些東西,如今高玉琪默不作聲,他咬了咬牙,決定阻止李道宗那條瘋狗繼續(xù)胡說八道。
大唐編制的羅網(wǎng)越來越大,天曉得還有什么好菜招呼高句麗,他有預(yù)感李道宗的目標(biāo)不會是表面那么簡單。
勿吉長興同樣亡魂大冒,契丹、奚族也不好受。
身為大唐藩屬,卻與高句麗私相授受,這可不是鬧著玩兒,在李泰全新邦交政策下,天曉得大唐會做出何等反應(yīng)。
“李道宗!
你瘋了不成?
靺鞨自貞觀五年入貢大唐以來,按時歲貢儀禮周全從無懈怠,朕從未聽聞其與高句麗暗通款曲!
你身為禮部尚書,對外藩入貢之事理當(dāng)如數(shù)家珍,為何今日信口雌黃壞我大唐邦交?”
不待勿吉長興和泉文生叫屈,李世民已經(jīng)怒不可遏痛斥李道宗。
這讓二人心神稍定,大唐皇帝如此旗幟鮮明地駁斥李道宗,興許是李道宗為了討好李泰之舉。
“父皇喜怒,王叔一生為人沉穩(wěn)重信,他既然當(dāng)眾放言靺鞨私認高句麗為主,必定有著真憑實據(jù)鐵證如山。
且待王叔道盡緣由,父皇再行定奪不遲,若是王叔信口開河以國事為兒戲,兒臣亦贊成父皇嚴(yán)懲王叔?!?p> 李世民狠狠瞪了眼李道宗,又憤怒地看了看李泰,一字一句道:“朕便聽你一言。
若是你王叔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朕便將你二人一同治罪!”
老李似乎讓李道宗的出言無狀給氣壞了,竟然當(dāng)眾嚴(yán)辭痛罵李泰這塊心頭肉。
“兒臣愿為皇叔作保!”
李泰及時撲滅了皇帝的雷霆之怒,又大包大攬愿與李道宗共同進退,這讓泉文生二人無話可說。
“哼,邦交重事,大庭廣眾之下宣之于眾成何體統(tǒng)?
百姓和朝臣都散了,三省六部三品以上重臣及各藩使節(jié),隨朕入宣政殿議事!”
李世民說完一拂袍袖當(dāng)先回轉(zhuǎn)大明宮,宣政殿在含元殿之后,距離很感人。
皇帝和朝臣逐漸散去,百姓們歡呼一片恭送至尊。
誠如李泰所言,來到這里的百姓并無人強迫,乃是京兆府按照他的指示,連夜安排長安、萬年兩縣,挨家挨戶告之勿吉回術(shù)殺人之事。
而后呼吁愿為楊三伸張公義,為大唐表熱血的漢子,盡可直上朱雀大街,朝廷絕不強征一人,今日敢來的百姓膽色和血性都超過常人。
在百姓們狂熱的眼神中,李泰安排京兆府安排人手保護楊三,以防有人利用其繼續(xù)做文章。
做好后續(xù)收尾工作后,李泰趕上李世民一行,并肩與高玉琪走在一起,在泉文生森寒的眼神下,李泰親切地與高玉琪主動攀談。
入宣政殿必過含元殿,含元殿臺基一丈,整個殿高于平地四丈。
含遠而眺,含元殿背倚藍天,高大雄渾,攝人心魄。
其大殿之前有三條“龍尾道”御階,是地面升入大殿的階梯。
龍尾道分為三層,兩旁有青石扶欄,上層扶欄鏤刻螭頭圖案,中下層扶欄鏤刻蓮花圖案,扶欄之上有各類石刻神獸獸頭。
初來含元殿時,泉文生和高玉琪驚嘆于大唐國威之煊赫,器物建筑之磅礴華美,卻對大唐朝廷勞民傷財嗤之以鼻。
而今再返含元殿時,見證了廣場事件靺鞨的悲慘遭遇,泉文生第一次對大唐升起了三分敬畏。
如今高句麗也被大唐的血盆巨口咬上,泉文生再看巍巍含元殿氣象萬千,卻是如同踏足閻羅殿。
平地起樓高達數(shù)丈的正殿,如同吃人不吐骨頭的鬼門關(guān)。
龍尾道下首,碩大的無頭斗牛仍舊端然矗立,李世民下令永遠保留這一頭別致的斗牛,以彰顯李泰的英武。
泉文生再看斗牛和前方李泰的背影,只覺自己便是巋然巨物的斗牛,李泰已然再度揮起了無從捉摸的屠刀。
“相機行事,勿讓李泰各自擊破!”泉文生不著痕跡地靠近,輕聲而又嚴(yán)厲地提醒勿吉長興。
勿吉長興面無表情不發(fā)一言,眸光中既有不屑也有憂慮。
……
三品以下朝臣散去后,不領(lǐng)實差的三品勛貴也自覺離去。
來到宣政殿的,只剩下三省六部和大理寺、鴻臚寺、太常寺的主官,以及高句麗、契丹、靺鞨、奚族、室韋諸部使節(jié)。
李世民高踞龍座余怒未消道:“李道宗,現(xiàn)在你有話盡可道來。
朕給你一盞茶時間,若不能證明靺鞨暗認高句麗為宗主之事,朕必定嚴(yán)懲不貸以儆效尤!”
李道宗鄭重道:“事涉邦交臣怎敢胡言,靺鞨與高句麗是否暗通款曲,臣……自有分寸。
勿吉長興,老夫問你一言。
貞觀九年,爾粟末靺鞨部是否對高句麗獻上玉爪海東青三頭,并獻白牛一尾,青狼九頭,歃血為盟永尊高句麗為主?”
“嘩”
大唐重臣們聽聞此事一片嘩然,如若此事屬實,這就是粟末靺鞨與高句麗暗箱密謀,共同挑戰(zhàn)大唐主導(dǎo)的朝貢體系,性質(zhì)可比勿吉回術(shù)當(dāng)街殺人嚴(yán)重百倍!
李世民勃然變色,對李道宗的滿臉煞氣,盡數(shù)化作對高句麗和靺鞨的滔天煞氣。
勿吉長興臉色煞白,粟末部投獻高句麗一事及其隱秘,大唐朝廷如何會得知此事?
泉文生亦是面色難堪,此事性質(zhì)及其嚴(yán)重,如若證實便實證了高句麗,準(zhǔn)確地說是泉蓋蘇文與大唐虎口奪食搶奪藩屬的罪名。
高玉琪面色微妙,此事乃西部大臣、莫離支泉蓋蘇文背著朝廷做下,粟末靺鞨名為投獻高句麗,實則僅尊蓋蘇文號令。
高句麗朝廷對此無力干涉,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原因簡單又無奈,蓋蘇文已經(jīng)掌控了全國大部的兵馬大權(quán),鴨綠江以西、遼東的所有地盤,被蓋武文經(jīng)營得鐵桶一般。
國主高建武暗恨蓋武文威勢熏天,粟末部的做法令其暗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如今大唐朝廷挑開此事,高玉琪雖然代表高句麗國主,免不得受此事牽累,但真正承受大唐怒火的卻是泉蓋蘇文。
高玉琪衡量之后樂見其成選擇了沉默,泉文生暗自著急,連連示意勿吉長興一定要頂住李道宗的壓力,咬死不能松口。
內(nèi)中門道當(dāng)事三方各有心思,勿吉長興心思電轉(zhuǎn),而后斷然否認道:“絕無此事!
江夏王殿下不知從何處聽得此等風(fēng)言風(fēng)語?
我粟末靺鞨自貞觀五年入貢大唐以來,有且僅奉大唐為宗主之國。
此事鴻臚寺、禮部當(dāng)有我靺鞨入貢典錄為證,唯望天朝明察,還我靺鞨之清名!”
李道宗不置可否,又對高玉琪道:“高句麗使節(jié),老夫亦有一言相詢。
貞觀九年,高句麗以鑌鐵刀三千口,弓弩五千副,箭矢十萬援助粟末靺鞨。
貞觀十一年,高句麗輸粟末部糧十二萬石,騾馬九千三百六十四頭。
貞觀十四年,粟末部選妍麗女子十八人遣高句麗,高句麗盡數(shù)笑納,并賜粟末部‘忠義節(jié)臣’匾……
以上諸事,是否屬實?”
這位平時一團和氣,幾乎快要讓人忘記曾是百戰(zhàn)名將的禮部尚書,此時應(yīng)接不暇地拋出一顆又一顆重磅炸彈,徹底掀翻宣政殿所有人的三觀。
高句麗素懷不恭人所共知,但肆意妄為挖大唐墻腳摻沙子到如此地步,依舊讓大唐朝臣震駭不已。
此事如果屬實,那么大唐發(fā)動征討高句麗之戰(zhàn)就迫在眉睫!
如若高句麗犯下如此嚴(yán)重的罪行而大唐無動于衷,則大唐構(gòu)建的天下一同朝貢體系世界觀,立即就會轟然崩塌。
從此以后大唐藩屬將會群起效仿,非但新近征服根基未固的西域會烽煙四起,已被大唐打垮,部族盡數(shù)南遷的東突厥也會掀起復(fù)國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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