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陌生
良久,顧絳才松開秦霜。
他的手顫抖著,心中思索,若是秦霜清醒以后知道真相他該如何應(yīng)對。
兩人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
他有些后怕,對著秦霜一臉的愧疚:“霜霜,對不起?!?p> 秦霜眉頭一皺:“什么意思,你不想負責?”
顧絳一慌:“沒?!?p> “那你什么意思?”
“你現(xiàn)在不清醒,以后你知道會后悔的。”
秦霜氣急:“顧絳,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是……”
秦霜生氣地將他推了出去:“出去,不想聽你廢話?!?p> “霜霜,你聽我說?!鳖櫧{這才意識到自己正事兒還沒說。
秦霜賭氣地將他推出去,孩子氣地道:“不想聽。”
“咚——”地一聲,秦霜將門一關(guān)。
顧絳呆呆地看著緊閉的房門,犯了愁,事情有些不受他控制了,他以為自己可以喚醒秦霜,結(jié)果自己也陷了進去,一點點墮入圈套。
究竟是誰設(shè)了這個局?
“喲,這不是顧公子嗎?半夜跑我阿姐院子里作甚?”
顧絳聞聲瞧過去,秦子揚似笑非笑地站在婆娑的樹影之中,所不仔細瞧,很難發(fā)現(xiàn)。
不知道他何時來的,也不知道他究竟看了多少。
顧絳心中微微有些慌亂,沒頭沒腦來一句:“你來這兒干嘛?”
秦子揚從黑暗處走出來,在顧絳面前站定:“顧公子,你不是我阿姐的良配?!?p> “何出此言。”
“你心里明白?!鼻刈訐P唇角微揚,邪魅一笑。
顧絳皺著眉頭。
秦子揚篤定:“顧公子,你不了解我阿姐。”
他的確不了解秦霜,到現(xiàn)在為止,他一直確定秦霜是陷入了幻境,接受了這個虛幻的世界,可秦霜是誰,神醫(yī)宋來的弟子,怎么可能任由別人控制自己,除非……
除非,她自己愿意接受,承認這個世界。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里面的人……
秦氏,秦氏,秦氏……穎華居……
顧絳猛抬頭,看向秦子揚:“這里是暮江秦氏?!?p> 暮江秦氏滿門被滅,仙門之中無人再提及,顧絳也是偶然路過暮江之時聽人提及過,印象不深。
秦霜是暮江秦氏之人!
他不可思議地盯著秦子揚:“你究竟是誰?”
秦子揚玩味一笑:“你猜。”
房門突然被打開,秦霜疑惑地看著站在院中的兩人:“你們在干嘛?”
她是聽見門外的動靜才出來的,這兩人說話也不知道小聲些,這么明目張膽的生怕她聽不到似的。
“霜霜?!?p> “阿姐?!?p> 顧絳和秦子揚互看不爽,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霜霜,你怎么出來了?”
秦霜看了一眼顧絳:“你太吵了?!?p> 接著,她對著秦子揚露出笑臉:“揚揚,你怎么過來了?”
顧絳這下就不高興了:“霜霜,是我先來的?!?p> 秦霜瞪了他一眼,顯然還在為之前的事兒生氣。
“阿姐,爹爹讓我跟你說,初八是個好日子,你和顧絳的婚期就定在那天?!?p> “什么?”顧絳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什么時候同意了。
啊,不對,他不是不同意,只是這種情況下,他沒辦法同意啊。
秦霜疑惑地盯著他:“你有意見?”
顧絳忙不迭道:“沒,沒有?!?p> 他是見識到秦霜的脾氣了,他可不敢亂說話,那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顧樂師還虎視眈眈著呢,他沒那個膽兒。
“顧公子,未成婚的夫妻不能見面?!鼻刈訐P好意提醒。
顧絳默默翻了個白眼:“沒必要這么守規(guī)矩吧?!?p> “不成規(guī)矩難成方圓,顧公子這幾日都受不了,我怎能相信你能對我阿姐好一輩子?!?p> 顧絳察覺到秦霜炙熱而懷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渾身一抖,好男不跟……小朋友斗。
“弟弟說的是?!彼麗喝の兜厝嗔巳嗲刈訐P的腦袋,“弟弟,那我先走了?!?p> 他完全不管秦子揚嫌棄的眼神,沖秦霜拋了個媚眼:“霜霜,我先走了?!?p> 秦霜不好意思:“你趕緊走。”
顧絳一走,這院子清凈多了。
風(fēng)吹樹葉,沙沙作響。
月色之中,秦子揚一臉正色,表現(xiàn)出與他那張稚嫩的臉所不相符的正經(jīng)表情:“阿姐,你真的喜歡顧絳?”
她盯著秦子揚,一臉認真:“我不知道?!?p> 她陷入沉思,這個問題她為什么這么難回答?
難道不是一句“我喜歡他”就可以解決的嗎?
她往深處挖,自己和顧絳的過往,記得百花深處的初遇,記得他與自己共乘一劍,記得他為了自己挺身而出打蕭放……
可是,為什么她想不清楚自己為什么出現(xiàn)在百花深處,為什么出現(xiàn)在長風(fēng)山莊,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逍遙城……
她要自己好好想想。
她看向秦子揚:“揚揚,夜深了,你回去吧?!?p> 秦子揚疑惑地盯著她:“阿姐?”
“沒事,我想想,或許我沒那么喜歡顧絳也說不定?!鼻厮f罷,微微一笑。
秦子揚瞳孔放大:“你不喜歡他?那你喜歡誰?”
“行了,這件事你別管了?!鼻厮焓窒肴嗳嗲刈訐P的腦袋,卻發(fā)現(xiàn)秦子揚高了自己一個頭,根本碰不到。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高了?
秦霜拍了拍秦子揚的肩膀:“揚揚,你去告訴爹爹和阿娘,婚事容我再想想,不著急。”
“好?!鼻刈訐P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敢多待,跟秦霜道了別,便離開了秦霜的院子。
秦霜回了房,將門窗鎖好,警惕地在屋中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有異常,不脫鞋襪便上了床,放下床簾,阻隔了自己與外界。
她從乾坤袋中取出銀針包,這銀針包是她偶然在乾坤袋中發(fā)現(xiàn)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東西。
而她見著銀針,居然自然而然地知道該怎么用。
她抽出一根銀針,將銀針刺去手臂上的一處穴位。
不多時,她又抽出第二根銀針,刺入肩膀一處大穴。
額頭薄汗,她沒那功夫去擦。
半晌,她腦中清醒不少,有一些熟悉而又陌生地記憶涌出,她迅速拔出銀針,一口鮮血吐在被褥上。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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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拉開重重紗幔,望著房間里熟悉的布置,混亂的記憶一點點整理歸位,這是她兒時的房間,一模一樣的布置,一模一樣的東西,這是她記憶深處的穎華居。
是誰將她帶到了這個世界?
秦霜擦干嘴角殘留的鮮血,起身下床,或許有一個人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她出了房間,朝著秦子揚的房間過去。
秦子揚坐在院子里,面前一把琴,身后站著兩個蒙著面的紅衣少女。
他見到秦霜并未露出什么表情,一臉的清醒:“阿姐,你怎么來了?”
“過來看看你?!鼻厮粍勇暽卮蛄恐@個世界中,什么都沒有變,只有秦子揚變了,他絕對有問題。
或者說,這幻境與他有關(guān)系。
“阿姐怕不是來看我的吧?!鼻刈訐P似笑非笑地看著秦霜。
他已經(jīng)猜出秦霜清醒了,恢復(fù)了記憶。
秦霜不確定地問道:“你真的是揚揚?”
秦子揚點點頭:“是,也不是?!?p> 秦霜眉頭一皺:“你什么意思?”
“你所認識的揚揚已經(jīng)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個與你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陌生人罷了?!鼻刈訐P臉上是與年紀不相符的陰狠。
秦霜眼中欣喜,可依舊難以置信“揚揚,真的是你?”
當年滿門被滅,她是母親趁亂藏進密道之中才保全了性命,那弟弟是怎么活下來的?
“阿姐,看來你是醒了?!鼻刈訐P臉上有些扼腕,轉(zhuǎn)瞬即逝。
“怎么了?”秦霜警惕地看著他,
面前的人眉眼的確與兒時的弟弟重合,可這樣的神態(tài)絕對不是她天真活潑的弟弟。
“阿姐,既然醒了就在這兒陪著我吧,咱們姐弟可以好好敘敘舊?!?p> 秦霜拒絕:“不用了,你跟我出去,咱們好好聊聊?!?p> “哈哈……”秦子揚大笑,“出去?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每天為了爭奪仙盟盟主之位明爭暗斗,這樣的世界有什么好留戀的?!?p> 秦子揚靜靜地盯著秦霜,等待著她的回答。
秦霜微微一笑:“所以你覺得在這里就能解決問題?”
秦子揚搖搖頭:“阿姐這里有爹爹、阿娘,有秦氏一族,你出去了有什么?”
他不等秦霜回答,自顧自道:“出去以后,你要面對卑鄙無恥的蕭放、道貌岸然的孟識君,面對那個沒有親人朋友的世界,你真的開心?”
秦霜看著他,眼前之人瞬間變得陌生:“或許那個世界我并不會特別開心,但是我絕對不會待在這樣一個自欺欺人的世界里?!?p> “阿姐,如果這個世界里有顧絳呢?”
秦霜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想干什么?”
“沒什么,就是覺得挺無聊的,想多找個人陪陪自己,這混世魔王就挺好的?!彼室饧又亓恕盎焓滥酢彼膫€字。
“你別傷害他?!鼻厮合滦闹械幕艁y,保持鎮(zhèn)定。
“阿姐,我挺喜歡這個姐夫的?!?p> 秦霜眉頭一蹙,不解地盯著他。
“阿姐,初八婚禮,你可別逃婚啊?!鼻刈訐P撫摸著琴弦,指尖微動,一曲肅殺。
秦霜笑笑:“我若逃了你又能怎樣?”
“我挺喜歡這個姐夫的,你盡管逃,我會讓另一個‘阿姐’與他成婚?!鼻刈訐P笑笑,眼里卻是秦霜從未見過的冷。
眼前之人,不是她認識的秦子揚,她猜不透,也看不透。
她不敢拿顧絳的性命去冒險。
“我答應(yīng)你?!?p> 秦子揚頗為滿意地沖秦霜笑笑:“阿姐,我們一家人就這樣待在一起吧?!?p> “嗯?!鼻厮焕洳粺岬鼗貞?yīng)。
“阿姐,我知道你擔心姐夫不愿意,你放心,我給他下了噬心散,他會開開心心地迎娶你的?!彼荒槣睾偷男σ猓氯糇约赫孀隽思檬?。
“你……”秦霜咬牙瞪著他,終究是什么都沒說。
她咬咬牙:“多謝弟弟了?!?p> 秦子揚依舊笑著:“阿姐,你不用謝我?!?p> “我累了,先回去了。”
秦子揚抬頭望天,月已中天,是該歇息了。
“來人,送大小姐回去休息?!彼宦暳钕拢砗蟮膬擅倥蛔笠挥艺镜角厮磉?。
秦霜盯著他:“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p> “阿姐一個人我不放心?!鼻刈訐P摸索著琴弦,嘴角淺淺笑意。
“隨你?!鼻厮獡]袖轉(zhuǎn)身。
秦子揚盯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十指輕撫琴弦。
“年歲過霜降后西風(fēng)遇天冷
長夜更難眠依稀過往幕幕總糾纏
夢醒彈指一揮間
貪享一席清歡卻西風(fēng)殘故人隨帆遠
獨立橋頭看長街長聽繁華短
遠道白露濃斷幾人腸
柳葉彎彎撫一曲天青青
看風(fēng)雨打盡綠瓦和紅墻
廢墟之上的殘陽斑駁了年少的臉龐……”
琴聲悠悠,歌聲傷感。
秦霜回眸深深看了一眼十年未見的秦子揚,長大了,長高了,這是她的弟弟。
秦霜嘴角一抹欣慰的笑意,她回頭,沖身邊的少女道:“走吧?!?p> “是?!眱擅倥R聲道。
秦子揚盯著秦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口中低語:“阿姐,好久不見。”
他從未想過隱瞞秦霜,他秦子揚的姐姐何等聰明,雕蟲小技怎么能騙得了她。
這是他的阿姐,果然沒變。
“來人。”他面上一變,冷聲道。
很快,一名紅衣男子走了過來,屈膝跪在地上,恭敬道:“主子?!?p> “外面的那人給我送回秀色靈山去?!闭f完,他又補了一句,“別傷他?!?p> “是?!蹦凶宇I(lǐng)命,離開。
孟臨一個人待在袁府,找了半天都沒瞧見顧絳和秦霜,有些著急,可一想這兩人本事大著呢,應(yīng)該不會出事兒,心中放心了些。
一個紅衣人竄了出來,朝著屋頂飛去,孟臨追了上去,與紅衣人纏斗在一起。
孟臨擋住紅衣人的劍:“你把顧絳引到哪里去了?”
紅衣人不答,閃身一退,從袖中掏出一包藥粉,灑向孟臨,孟臨逐漸失去了意識,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紅衣人沖過去,抓住孟臨的衣領(lǐng),上了自己的劍,御劍飛行前往秀色靈山。
到了秀色靈山上空,他將人從高空一扔,轉(zhuǎn)身離開。
守山的弟子瞧見急速掉下來的人,長劍出鞘,待認清了來人,一個個趕緊沖了過去,接住昏迷不醒的孟臨。
“師兄,師兄……”眾人慌作一團,有人將孟臨抬了進去,有人去請孟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