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清冷的月光洋洋灑灑的鋪滿了整個院子，好像是給地面擦上了一層白色粉霜，憑空又添了幾分涼意，院子里還頗為熱鬧，幾人正在空地上擺弄著燒烤架，一旁地上零零散散堆放了十幾個箱子，有的箱子已經(jīng)開了封，往里看一眼，全是一些肉類食品。
今兒個是除夕夜，按理來說該吃餃子的，堂伯公也是個講究人，托手下買了滿滿幾大袋的芹菜豬肉餡的餃子，配上油汪汪的羊肉串子，再來幾瓶雪花啤酒和二鍋頭，一群兄弟是樂的找不著北。
晏仲弋從架子上摸了兩串肉串，又順了罐啤酒，自己坐在一邊的石階上，一口肉，一口啤酒，吃進嘴里，有著香味，卻沒心情。
距離他從堂伯公那里拿到信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他不是不著急，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依舊是個平凡而又普通的人，他一開始頗為驕傲的手藝和名號，在真正出事的時候顯得一文不值。
他沒能力，沒手段，更沒人脈，自己能現(xiàn)在還在這吃著肉喝著啤酒還是靠著堂伯公的庇佑，不然，按照堂伯公的說法，他現(xiàn)在早就被那伙人帶走，扒皮還是抽筋抹脖子，這些可就不知道了。
哪里還會有現(xiàn)在的安生日子。
罐里的啤酒幾口下肚就沒了，晏仲弋看著手里已經(jīng)冷掉的肉串，也沒了再吃的欲望，他本來想等兩天看看能不能再收到什么消息，又想起那封信已經(jīng)是半個月前送來的了，若有什么消息，也早該有了。
他三姑既然把信繞了個圈子從堂伯公手里給他，估計也是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在得知消息后直接回老宅找他們，這才暗里拜托堂伯公對自己照看一二。
晏仲弋有下沒下的轉(zhuǎn)著肉簽子，心事重重，眉頭緊皺，一言不發(fā)，面色沉的好像誰欠他錢不還一樣。
老爺子一出門就看見他一個人窩在臺階那里，整個人縮著，跟個小可憐似的。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這個小輩從小就被堂弟一家保護的極好，什么黑水里的臟東西都近不了他的身，就像個普通孩子一樣平安而又平凡的長大，遠離是非，干凈的讓人覺的匪夷所思。
在他們這樣的家族里，這樣的孩子，太少太少了。
有時候，平凡也挺好的，沒有機會見識大場面，同樣也沒有機會見識真正黑暗的一面。
老爺子吸了口煙，煙頭一閃一閃著火花，吐出的煙霧遮住了他的面孔，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小弋啊”老爺子叼著煙，趿拉著拖鞋，年邁的身子微微有些彎曲，米白色的大褂子一晃一晃，露出他枯瘦的身軀。
“怎么一個人在這呢？”老爺子從他手里抽出了一根肉串，咬了一口，在嘴里磨了半天。
肉考的有點老了，以他的牙齒，咬著頗為費力，老爺子呸的一聲將嘴里的肉塊吐了出去，朝著伙計喊道：“小兔崽子，烤嫩點，老的跟裹腳布似的！”
“知道啦爺！”伙計們哄笑一片，負責(zé)烤肉的小伙紅著臉應(yīng)聲到。
晏仲弋看著眼前歡聲笑語的一片，以往這個時候，三姑和自己還有老媽應(yīng)該正包著餃子，商量著第二天去墓地給大伯，奶奶，還有二姑燒紙，老爸和爺爺在一旁下棋，你一聲我一聲，誰也不讓誰......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什么，狠狠的咬了口肉，狼吞虎咽的咽了下去，轉(zhuǎn)頭十分肯定的說道：“堂伯公，我想去老宅！”
老爺子叼著煙屁股，眼神渾濁卻十分有威嚴，他盯著眼前這個年輕小輩的臉，一點也看不出前幾天的惶恐不安，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晏仲弋說的話，好像前幾天一直勸人不要亂跑的不是他一樣。
“你可想好了？”老爺子又吸了口煙屁股，把煙蒂扔在了地上，趿拉著的拖鞋捻了捻還冒著煙的火星子，說話時嘴里一陣冒著煙，“你現(xiàn)在去，無疑是把自己往那伙人懷里送?！?p> “你三姑他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你的出現(xiàn)，很有可能會打斷他們的計劃?！?p> 老爺子說話絲毫不留情，雖然是實話，晏仲弋聽得還是手心直冒汗，道理他都懂，可他實在等不住了，這種明知身邊的人都身處險境，卻被蒙在鼓里的感覺實在難受，他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來抵抗內(nèi)心深處的惴惴不安。
哪怕等待可能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堂伯公，我知道自己沒什么用，可是...”晏仲弋撓了撓頭，皺著眉頭，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但是又迫切的想讓眼前的這個長輩知道自己的決心。
“我想幫他們！”
老爺子看著他良久不說話，晏仲弋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老人不笑的時候，整個人不怒自威，和他爺爺十分的相像，這讓他不由的開始緊張，腦子也不受控制的亂想起來......
要是堂伯公不同意怎么辦？他難道要繼續(xù)漫無天日的等待嗎？也不知道他家的墻好不好爬......
“唉，你跟我來?！崩蠣斪訐u了搖頭，轉(zhuǎn)身朝著屋里去了，晏仲弋仿佛覺得他的身子比之前的又彎了許多。
晏仲弋跟著他來到了里屋，這間就是他被綁來的那間屋子的隔壁，相比較下來這間屋子就正常許多，有床有桌有衣柜，日常需要的生活物品這里都有。
老爺子從抽屜里摸出了一個盒子，這個盒子外形方方正正，涂著一層紅漆，像是什么首飾盒子。
“這東西給你?！崩蠣斪禹樖謱⒑凶咏o他，轉(zhuǎn)身又開始翻衣柜，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晏仲弋好奇的看著手里的盒子，一旁的堂伯公喊他打開，盒子沒上鎖，他輕輕一掀便打開了，里面的東西讓他大吃一驚。
竟然是把手槍！
“堂伯公這...”他連忙問道，卻被老人打斷，“給你防身用的?！?p> 老爺子說完又塞給他一個背包，說道：“你需要的東西都給你準備了，既然決定好了，那就趁早走，你三姑那邊似乎搞了什么動作暫時吸引了那伙勢力的注意，這是你的機會。”
晏仲弋看著這些東西，神情復(fù)雜，他抬頭看著這個老人，他好像一早就知道自己會參與這件事，東西都是準備好的。
老爺子像是沒看到他一樣，一番收拾讓他有些疲憊，他揮了揮手，說道：“路上慢慢想吧，你跟著門口的人，他會帶你去車站，你從那里走。”
房間內(nèi)一時無話，顯得院子里的笑聲十分的歡樂，晏仲弋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向他鞠了一躬，“謝謝你堂伯公，這份情，仲弋永遠記在心里。”
說完，他便拿著東西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
過了很久，屋內(nèi)傳來一聲重重的，飽含深意的嘆息。
晏仲弋在跨出大門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是突然上了一艘不知去往哪里的大船，船下的海面暴風(fēng)洶涌，他孤身一人站在船板上，等待著隨時可能來到的暴風(fēng)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