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一男看一眼手上的木牌,隨后抬頭望向身邊這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樹,各式各樣的木牌顏色也各不相同,懸掛在樹下隨風搖擺。夢一男翻看著一個個名字,突然,一陣奇香迎面撲來。
“你真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香十里人未到,聲音已先到。
“你懷疑我?”夢一男問。
“當然不是,我…確認一下?!毕闶锘卮?。
“長伯說,讓你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可總不至于住荒郊野外吧,想好住哪兒了嗎?”香十里狡黠地笑了笑。
“我住…”夢一男一時語塞。
“住哪兒?。窟@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香十里步步緊逼,像是在故意刁難。
夢一男不知如何回答,倘若憨俞頭在,大可告訴香十里,自己就住他們家,可眼下胖四娘新喪在身、獨自一人,實在有些不方便。
“別惦記了,他住我家?!辈恢螘r,胖四娘已來到兩人跟前。
“住你家?你…”香十里被拆穿,有些惱羞成怒。
“怎么了?就住我家?!迸炙哪锟匆谎巯闶餁饧睌牡臉幼?,故意拿話氣她。
“都別爭了,剛才是我忘了安排這名年輕人的住處,現(xiàn)在正好想起來,不如現(xiàn)在就定下來吧!”長伯移步向前。
“胖四娘,憨俞頭剛走,你新喪在身,還帶著一個孩子,實在不方便?!?p> “長伯,我鋪子里還缺個伙計,可以讓他去我鋪子里做做短工?!毕闶锩熳运]。
“香十里,你鋪子里什么時候招過伙計?”不遠處一個正往回趕的村民大聲說道。
“就現(xiàn)在。”香十里笑盈盈地回應(yīng)道。
“長伯…”
四娘想要說什么,卻被長伯用話堵了回來。
“胖四娘,落葉島的規(guī)矩,你忘了嗎?”
長伯說完,一陣咳嗽,微微顫抖的聲音里卻是不可抗拒的威嚴,而后踮起腳尖,從樹上取下一塊木牌,交給隨后趕來的村民。
“拿著,現(xiàn)在就去紅葉祠堂,甜瓜,我們會幫你找,有消息了再通知你?!遍L伯將取下來木牌遞給胖四娘。
胖四娘木楞地接過木牌,雙手開始不自覺地顫抖,像是見著了什么可怖的東西,突然,她雙手一揮,便將木牌丟在了地上,轉(zhuǎn)過身朝遠處奔去,一面飛奔,一面大喊--我不去祠堂。
這時,幾個村民開始在身后追趕。
夢一男見狀,心里很不是滋味,一邊是救過自己的胖四娘,另一邊是收留自己的長伯。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星夜,夢一男在香河鋪子安頓了下來,可心里左思右想,一直記掛著胖四娘,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總感覺那里不對。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你睡了嗎?”香十里低聲問。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我已經(jīng)睡了!”夢一男立刻吹滅了油燈,又捏緊鼻子,佯裝發(fā)出打呼嚕的聲音。
“天已經(jīng)轉(zhuǎn)涼了,給你添床被子?!?p> “我不冷。”
“那…想不想聽一聽胖四娘的事?!?p> -吱-,門一下子開了。
屋子里一團漆黑,月光斜落的地面上,一片白壁如雪,夢一男一襲白衣,玉樹而立,只看得香十里目不轉(zhuǎn)睛,一臉癡迷。
沒等夢一男轉(zhuǎn)過身,香十里已飛快地投入到他懷里,一雙柔軟的手臂如同金剛?cè)?,緊緊鎖在夢一男的腰間。
雖然開門之前,夢一男也有心里準備,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多少還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把油燈點上?!眽粢荒型屏艘幌孪闶?。
“別點,這樣也能說話。”香十里的雙臂圈的更緊了。
“…啊…,之前的蛇毒沒有完全消除,好像又發(fā)作了?!眽粢荒械吐暭饨兄?。
“我扶你躺床上去?!甭犚妷粢荒薪袉荆闶镆幌伦铀砷_雙臂,顯得有些緊張。
很快,夢一男便仰躺在床上,香十里掌上油燈后,一臉著急地問--哪兒不舒服?
“現(xiàn)在好多了,你還是告訴我,關(guān)于胖四娘的事情吧!”
“原來,你騙我。”香十里慍怒地說道。
“對不起!胖四娘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知道她的情況。”夢一男解釋道。
“你倒是有情有義,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毕闶镎f。
“落葉島有很多規(guī)矩,其中有一條是專門針對寡婦的,那就是必須守節(jié)三年,否則就會被扔進島外的黑水里?!闭f到此,香十里臉色有些發(fā)白。
“黑水?”
“聽說水下面有東西,但具體是什么,從來沒有人見過?!?p> “那紅葉祠堂呢?”
“紅葉祠堂在另一座小島上,只有正午時分才能坐船上島?!?p> “為什么一定要午時?!?p> “因為午時的水,才算是真正的水,也只有正午時分,船才能浮在水面上,其它時候,即使是羽毛,也會沉入水中?!?p> “三年,那守節(jié)的人吃什么?”
“吃什么?說是三年,其實,凡是去上面守節(jié)的寡婦,最后沒見一個人回來?!?p> “我要去找胖四娘?!闭f完,夢一男起身下床。
“你要去哪兒?”香十里一把摁住夢一男。
“我要去通知四娘,祠堂…危…險?!毕闶镆话盐孀×藟粢荒械淖?。
“噓!小點兒聲,小心隔墻有耳?!毕闶锏吐暭氄Z地說道。
“可,四娘…危險…”
話還未說完,油燈一下子滅了,夢一男的嘴被另一張濕滑無比、帶著淡淡清香的女人的嘴堵上了,黑暗中,一陣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有人奮力相搏,有人拼命反抗。
“你現(xiàn)在出去,就是送死,很有可能還會連累四娘,說不定,她現(xiàn)在正躲在某個安全地方,你這一去,反而讓她暴露了。”又過了一會兒,香十里附耳低聲勸道。
“現(xiàn)在天黑,或許對四娘還有利。落葉島的村民不敢在天黑后出門,等明早天一亮,我就帶你去找她,你看這樣好嗎?”
次日,天剛放亮,香十里就帶著夢一男來到那棵大梧桐樹下,趁早上人少,兩人沿著腳印開始尋找胖四娘的下落,與此同時,濃密的草叢里,一雙眼睛密切地注視著二人的行蹤。
一路追蹤,兩人馬不停蹄,來到一片潔白如雪的不毛之地,再往前,便是香十里口中提到的黑水湖,這片沙地甚是奇怪,雖然靠近湖邊,常伴有風吹過,卻仍舊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腥味。
這時,湖面不遠處泛起一層波浪,香十里一把拉住夢一男,躲進了旁邊一堆草垛里,波浪越來越大,最后,在靠近岸邊的水面,掀起一陣巨大的浪花,兩個黑影從浪花中走出來。
在這兩道黑影身上,升騰著一層神秘、氤氳的黑色濃霧,以致看不清他們的臉和身體,黑影徑直朝這片沙地走來,就在離沙地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突然又停了下來。
沒過一會兒,黑霧彌漫中,緩緩露出兩只如同嬰兒般稚嫩的手,而接下來的一幕,嚇得香十里差點兒沒叫出聲來。
只見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腕處,輕輕往前一拉,一只陰森、精致的手套,好似剛從活人手上剝離下來一般,從只有幾根白骨的手爪上緩緩脫落下來,隨后,像是抓握什么東西似的,伸向那片白沙地。
而沙地上帶著腥味的石子,仿佛龍吸水一樣飛向那只白爪,轉(zhuǎn)眼之間,這只白爪竟變得粗壯了許多,接下來,另一個黑影也如法炮制,直至那一堆石子完全消失,露出一灘暗紅的血跡,和一塊已經(jīng)腐爛的血肉。
原來,這些所謂的石子,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石子,而是碾碎的人骨頭,專門為眼前這樣的黑影準備的,以供他們吸納為自己的骨頭。之前散發(fā)出的腥味,正是亡者的血腥味。
隨后,兩道黑影如同幽靈一般,消失在水面上。
夢一男跟香十里躲在暗處,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香十里早已呆若木雞臉色慘白,眼睛里竟噙著淚水。
“我們…還…繼續(xù)…尋找嗎?”香十里渾身發(fā)抖。
“你先回去吧!你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大忙了?!眽粢荒姓f道。
“再說,前面已經(jīng)沒有路了,腳印到這兒也消失了?!?p> “那你呢?”
“我再四處找找,或許會有什么別的線索。”
“你對這兒不熟悉,還是我陪你去吧!”香十里強壓住心頭的恐懼,像是豁出去了。
“我怕…”
“噓!有人,快躲起來?!?p> 香十里拉著夢一男,一下子跳進了路邊的草叢里。
“剛才還看見在這兒,怎么一轉(zhuǎn)眼不見了。”
“四處找找?!?p> 透過草叢,夢一男發(fā)現(xiàn)長伯正帶著幾個村民四下里搜尋著什么。
“那是長伯?!?p> “他們在找什么?”
“看來,他們還沒有抓住四娘?!眽粢荒凶匝宰哉Z。
“聽剛才那個村民的說話,很有可能他們是來抓我們的?!毕闶镎f。
“為什么抓我們?”
“一定是有人告密了,我們被人跟蹤了。”
“我剛來落葉島,無冤無仇,誰會跟蹤我們?”
“我知道他是誰?跟我來?!毕闶镆桓睔鈩輿皼暗臉幼印?